喧囂的血與火終于被冰冷的現(xiàn)實沖淡。陳南善那驟然僵硬的尸體轟然砸落在狼藉的地毯上,
深紫色蟒袍浸透了他自己和周慈噴濺而出的熱血,宛如一朵驟然凋零的惡毒之花。
那雙曾經(jīng)渾濁如死水、又曾盛滿刻骨怨毒的眼睛,
到死都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震驚與深深的恐慌。周慈脫力地跪在那里,
雙手依然死死攥著貫穿仇敵心房的烏沉刀柄。冰冷的金屬硌入她被磨裂的血肉,
劇烈的酸麻和巨大的空虛感如同退潮后的礁石,瞬間暴露出來,
讓她控制不住地渾身劇烈顫抖。
臉上的人皮面具被陳南善頸動脈噴涌出的溫?zé)嵛垩×舜蟀?,視線一片模糊的暗紅。
額角那支桃木嵌白玉蘭簪,濺上了幾點刺目的腥紅,
玉蘭花瓣在血色映襯下竟顯出幾分凄厲的脆弱。
周圍混亂的廝殺、怒吼、瀕死的哀嚎似乎都在漸漸遠(yuǎn)去,
耳邊只有自己心臟瘋狂擂動胸腔的巨響,混雜著粗重如同破風(fēng)箱般的喘息。
她殺了他…她親手…捅穿了那顆豢養(yǎng)了半生毒計的心臟…混亂并未因巨奸伏誅而停止,
反而在短暫的凝固后爆發(fā)出更歇斯底里的狂亂!有人絕望逃竄,有人趁機搶奪財物,
殘余的陳南善死士和那些被仇恨點燃的“柴薪”們?nèi)栽诏偪駨P殺!火光沖天,
映照著一片修羅場!就在周慈虛脫搖晃之際,
一只沾滿血污、卻異常沉穩(wěn)有力的手猛地按在了她死死攥著刀柄的手背上!
那手帶著冰冷的粘稠,更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松手!
”一個壓抑到極點、仿佛從胸膛深處摩擦出來的嘶啞嗓音在她耳邊低吼!是祁墨!
他不知何時已掙扎著脫離死士的纏斗,撞開混亂撲到了她的身邊!他同樣一身血污,
左臂無力地垂著,肩背處被撕開的口子仍在汩汩滲血,額角那道撕裂的鞭痕糊著血痂,
臉色蒼白得嚇人,只有那雙墨瞳在火光映照下依舊燃著不肯熄滅的冷焰!周慈手指一松,
沉重的長刀“哐當(dāng)”一聲落地。祁墨幾乎是半摟半拖地,
用盡最后的力量將她從那具可怕的尸體旁強行拽開,
踉蹌著撞進(jìn)戲園后臺一處堆疊著腐朽戲服的雜物角落里!濃重的灰塵和霉味瞬間嗆入口鼻,
卻將外面震天的殺戮暫時隔絕了一層。他靠著冰冷的土墻劇烈喘息,胸膛急劇起伏。
一手緊緊捂著左臂深可見骨的傷口,深色布料下滲出大片的暗紅,
臉色因失血過多而白得透明。但那雙眼睛,
卻死死地、帶著一種后怕到極致又慶幸到極點的復(fù)雜眼神,鎖定在被他護(hù)在墻角的周慈身上。
周慈癱軟在地,靠著冰冷的雜物架,目光失焦地望著縫隙外燃燒的戲臺方向,
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發(fā)著抖。臉上黏膩的血和半脫落的面具讓她感覺快要窒息。
祁墨喘息稍平,艱難地抬起沒有受傷的右臂。手指顫了顫,
似乎想觸碰她臉上那副骯臟扭曲的面具,又停在半空,最終只是伸出帶血的手指,
極其緩慢地、小心翼翼地替她摘下了那張幾乎被污血糊死的面具。冰涼黏膩的遮擋物剝離,
冰冷的空氣瞬間拂上面頰。周慈抬起眼簾,模糊的視線終于對焦。
她看到了祁墨近在咫尺的臉。那張臉上布滿了血污、汗?jié)n和戰(zhàn)斗后的疲憊刻痕,新傷疊舊傷,
額角的血痂觸目驚心。唯有那雙深潭般的眼眸,此刻沒有冰封萬里的寒意,
也沒有地獄燃燒的火焰,
只有一片劫后余生、尚未散盡的余悸和一種沉重到讓人透不過氣的……感激?
劫后余生的死寂在狹小的角落彌漫。
唯有外面隱約的慘叫和燃燒的噼啪聲提醒著他們?nèi)栽跓挭z邊緣。
周慈的目光緩緩移到他緊捂的左臂傷口上,那里的血還在滲出。她下意識地伸手,
指尖觸碰到他冰冷的、黏膩的袖口布料。祁墨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僵。
周慈仿佛被那冰涼的濕意驚醒,猛地縮回手。她掙扎著想說什么,
喉嚨卻干澀沙啞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別動。”祁墨聲音嘶啞,仿佛砂紙刮過枯木,
“就待在這…等外面…靜下來?!彼D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
用自己尚且完整的右側(cè)身體盡量擋在周慈前面,面對著那唯一能窺探進(jìn)混亂的縫隙。
將重傷流血的左臂隱藏在內(nèi)側(cè)陰影里,像是怕那血腥驚擾了她。那一刻的姿態(tài),無關(guān)交易,
無關(guān)利用,更像是一種源于本能的守護(hù)。是猛獸受傷后,
依舊將最脆弱的幼崽護(hù)在身后的姿態(tài)。周慈蜷縮在冰冷的角落,
看著眼前這堵為她隔開刀光血影、卻又同樣浴血殘破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