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在身后無聲閉合，嚴燊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
走廊的冷光下，金成師正倚著大理石墻面等他，指尖夾著的煙升起一縷細白的煙線。
“怎么樣？”阿金直起身，作戰(zhàn)靴在地面敲出清脆的聲響。
他嘴角噙著笑，右耳殘缺的輪廓在燈光下格外明顯。
嚴燊扯松領(lǐng)帶，不情不愿的說：“他讓你帶我去紋身?！?/p>
阿金夾煙的手指頓在半空，煙灰簌簌落下。
他的表情像是聽見了什么荒謬的笑話，眉梢高高挑起：“紋什么？”
“不知道?！眹罒鰺┰甑刈チ税杨^發(fā)，幾縷汗?jié)竦陌l(fā)絲垂在額前，“說是關(guān)于他的圖案?！?/p>
嚴燊心想，只要不要是什么地頭蛇紋身就好。
就那種左青龍、右白虎中間還要夾著自己這個二百五。
阿金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被煙嗆得眼角泛紅。
他用力掐滅煙頭，再抬頭時，那雙慣常銳利的眼睛里竟帶著幾分古怪的憐憫。
“跟我來?！彼D(zhuǎn)身時戰(zhàn)術(shù)腰帶上的裝備叮當作響，卻又突然停住，“建議你做好心理準備?！?/p>
他們穿過三道需要虹膜識別的安全門，最終停在一間掛著“醫(yī)療室”牌子的房間前。
阿金刷卡時，嚴燊注意到他指節(jié)發(fā)白。
門開的瞬間，消毒水味混著某種草藥氣息撲面而來。
房間中央，一個扎著臟辮的女人正在調(diào)試紋身機。
她耳骨上密密麻麻的耳釘在無影燈下閃著冷光，抬頭時露出右臉頰的蛇形紋身。
看清是誰后阿金松了一口氣。
“馬莎，來人了。”阿金對著女人說，“紋身?！?/p>
女人轉(zhuǎn)過身，她的目光落在嚴燊身上時，夾著煙的手指突然一顫——煙灰落在她滿是刺青的手背上，卻渾然不覺。
“裴先生預約的？”馬莎吐出一口煙圈，灰白的煙霧模糊了她瞬間古怪的表情。她瞇起眼，像在打量一件稀罕物，“把衣服脫了。”
嚴燊：“……”
嚴燊沒動，目光掃過墻上那些設(shè)計圖——其中一張赫然是裴氏家徽的變體：荊棘纏繞的權(quán)杖貫穿狼首，底部用拉丁文刻著“馴服”。
阿金拍了拍嚴燊的肩膀：“別看了，上面沒有你要紋的。”
馬莎問：“他要紋什么？”
阿金瞇了瞇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荊棘鳥?！?/p>
馬莎的煙頭突然掉在地上，火星四濺。
她猛地抬頭，臟辮上的銀環(huán)叮當作響：“你是什么人？”
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驚詫。
阿金彎腰撿起煙頭，在戰(zhàn)術(shù)靴底碾滅：“別問了?！彼戳搜弁蟊?，金屬表盤反射出冰冷的光，“老板說待會親自來看。”
馬莎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重新掏出一支煙，點煙時打火機咔嗒響了三次才點燃。
她深吸一口，煙霧中看向嚴燊的眼神變得復雜難辨。
——
嚴燊解開襯衫紐扣時，布料摩擦過肋骨的淤傷，讓他不自覺地繃緊了咬肌。
當上衣完全褪去，馬莎的手突然停在半空——男人精悍的上身布滿了深淺不一的淤青，有些已經(jīng)泛黃，有些還透著新鮮的紫紅。肩胛處一道很長的疤痕蜿蜒如蜈蚣，在燈光下泛著猙獰的光。
“老板說了紋哪個位置？”馬莎的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了三四個煙頭。
“胸口?！眹罒龅穆曇舻统辽硢?。
馬莎的眉毛幾乎要挑進發(fā)際線，她轉(zhuǎn)頭看向阿金，后者正假裝對墻上的設(shè)計圖產(chǎn)生濃厚興趣，戰(zhàn)術(shù)背心下的肩膀繃得死緊。
“行吧?！瘪R莎掐滅第四支煙，轉(zhuǎn)身去調(diào)色，“躺好?！?/p>
消毒酒精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散。
嚴燊突然開口：“什么是荊棘鳥？”
紋身機尖銳的嗡鳴戛然而止。
馬莎的手懸在半空，和阿金交換了一個眼神——后者又假裝對天花板產(chǎn)生了莫大興趣。
“傳說中一生只唱一次的歌鳥。”馬莎的針尖蘸上墨料，“它會把胸膛扎進最尖的荊棘，在瀕死時唱出絕美的歌。裴先生對它有著獨特的感情，具體的我也不清楚?！?/p>
阿金戰(zhàn)術(shù)腰帶上掛著的對講機突然滋滋作響。
他如蒙大赦般快步走向門口，聲音壓得極低：“老板過來了?！?/p>
馬莎的針尖在皮膚上劃出第一道線時，嚴燊透過天花板的反光，看見紋身室的門被推開——
裴既白修長的身影斜倚在門框上，正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裸露的胸膛。
“老板，你來了?！卑⒔饌?cè)身讓出一條路，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幾分。
裴既白邁步而入，锃亮的牛津鞋踩在地面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他抬手松了松領(lǐng)帶，目光落在嚴燊裸露的胸膛上：“紋得怎么樣了？”
“才開始?！瘪R莎的針尖懸在半空，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
她沒想到這位爺會親自過來監(jiān)工，更沒想到他會直接坐下來——裴既白隨手拖過一張醫(yī)用圓凳坐了下來，修長的雙腿交疊，坐姿優(yōu)雅高貴。
馬莎的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早知道今天會撞上這種場面，她寧可和師兄調(diào)班去給那群新來的保鏢紋制式徽記——至少不用在老板的注視下，給這個滿身是傷的男人紋“荊棘鳥”。
針尖重新落下時，馬莎的手穩(wěn)得驚人。
多年的職業(yè)素養(yǎng)讓她強迫自己專注于工作，但余光仍能瞥見裴既白漫不經(jīng)心的姿態(tài)——
他正把玩著一枚像是硬幣一般的東西，目光偶爾掃過嚴燊緊繃的腹肌，卻從不在某處過多停留。
嚴燊的呼吸逐漸平穩(wěn)。
他能感覺到針尖在皮膚上游走的軌跡，卻更清晰地感知到來自斜后方的視線——
那道目光如同實質(zhì)，從鎖骨滑到腰際，最終定格在正在成形的紋身上。
當最后一針收尾，馬莎長舒一口氣，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后背已經(jīng)濕透。
她小心翼翼地用紗布擦去多余色料，露出完整的圖案——一只體長不過十厘米的荊棘鳥，其羽毛如火焰般鮮艷，紅黃黑等色彩交織。在嚴燊淡淡胸口上栩栩如生。
“好了?！瘪R莎的聲音有些發(fā)虛，她偷瞄了一眼裴既白的反應。
男人終于站起身，袖扣在燈光下閃過一道冷芒。
他走到診療椅前，指尖突然撫過那處新鮮的紋身。
嚴燊的肌肉瞬間繃緊。
“不錯。”裴既白微微頷首，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他修長的指尖虛虛描摹著那只荊棘鳥的輪廓，卻始終沒有真正觸碰，“很適合你?！?/p>
嚴燊垂眸掃了眼胸前的新紋身——那只所謂的荊棘鳥，恰好覆蓋住他心口的位置。
他不覺得這柔弱的鳥兒跟自己有半分相稱，若真要選，他寧愿紋匹孤狼，至少死也要咬斷敵人的喉嚨。
“穿好衣服。你可以走了?！迸峒劝淄撕蟀氩?，整理袖口的動作優(yōu)雅從容，“明早七點，會有人接你?！?/p>
嚴燊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無影燈下投出極具壓迫感的陰影，將裴既白整個籠罩其中。
兩人視線相撞，一個如寒潭深不見底，一個似野火灼灼逼人。
“行。”嚴燊的喉結(jié)滾動，新紋身隨著呼吸起伏，火辣的痛感像是有千萬根刺在扎。
他抓起皺巴巴的襯衫套上，布料摩擦過傷口時，后槽牙咬得發(fā)酸。
身后傳來裴既白不緊不慢的吩咐：“阿金，送他回去。”
“是?！卑⒔饝酶纱?。他替嚴燊拉開門時，余光瞥見裴既白正用指腹摩挲著那枚鉑金袖扣，目光卻仍鎖在嚴燊的背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