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當天，一群小蛇擠在我家院里躬身叩拜。神婆說我身上附著蛇靈，活不過十四。
她給了我一道護身符。只一次沒戴，我竟生吞一只雞。自那以后，
我的眼睛在晚上會變成綠色，見到活物就饑腸轆轆。外村來了個法力高強的道士，
說那根本不是護身符，而是養(yǎng)靈陣，村里人會在月圓之夜一起殺了我。1自我出生后，
我家的日子好過不少?？傆幸巴?、山雞自己跑進院子。一次有只兔子像喝多了酒，
跌跌撞撞跑進院子，直挺挺倒下。我覺得奇怪，悄悄出門看，發(fā)現(xiàn)了兩條手臂粗的大蛇，
爸正貪婪地盯著它們。「爸，它們是給咱家送兔子的，你、你別捉……」沒等我說完，
我爸手里的蛇叉已經(jīng)夾中一條裝進籮筐。另一條趁機逃跑，遠遠回頭看我一眼，進了密林。
爸曾經(jīng)被毒蛇咬傷，砍斷腿才保命。他一瘸一拐進院看見地上的兔子更高興了，「吳邪，
你可真是爸的好兒子?！刮业皖^深深嘆了口氣。爸是跛子，干不了活，娶不上媳婦。
媽是外村跑來的傻子，爸把她帶回家湊合著過。沒多久媽就懷孕了，沒錢請產(chǎn)婆，
生下我和雙胞胎妹妹就死了。爸直接把媽的尸體扔進了山里，連挖個坑都不肯。
聽說我倆出生當天，院子里來了許多蛇。我們村世代捕蛇為生，那天全村人都出動了，
賺了個盆滿缽滿。但一天之內(nèi)，村里接連死了好幾個人。馬姨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出馬仙，
她說我身上有千年蛇靈，是它在作怪，給我戴了個護身符才消停。
之后總有野味兒自己往我家跑，爸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竷鹤?，一會兒給你烤兔子吃?！?/p>
爸用拐棍戳了下正埋頭洗衣服的小妹，她立馬去撿兔子準備晚飯。晚一秒都會挨打，
我其實想幫她說話，但每次爸都打得更狠，我只好閉嘴?！竷鹤?，
馬姨給你的護身符戴著呢吧？」一天提醒十來次，想忘也忘不了，我點頭。
「馬姨說了這符是保命的，不能離身。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了了。」
他抬頭瞟了我一眼，「爸是說咱家就你這一根獨苗，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得跟你一起去了。
」的確，爸重男輕女很嚴重?！负煤?，我曉得了?！?我從小沒媽，
兩個奶娃娃爸照顧不過來。馬姨經(jīng)常來幫忙，她四十多歲沒結(jié)過婚，索性嫁給了爸。
她把我當親兒子一樣對待，我想就算媽活著也不可能對我事事上心，畢竟媽是個傻子。
我心里很感激馬姨。3今晚的兔子烤得有點生，血水順著流下來。我沒吃兩口放下筷子，
「我吃好了?！埂复鋬哼€燉了湯，不再吃點了？」馬姨問我?！肝铱茨阕罱际萘?。」
我直接進了屋，聽見爸嗔怪：「這孩子脾氣越來越古怪，沒大沒小?！柜R姨拍了下桌子，
訓斥爸：「閉嘴，沒你說話的份兒?！拱植环猓瑓s不敢吱聲。爸很聽馬姨的話，
她說什么都照做，甚至有點怕她。一個跛腳男人帶著兩個拖油瓶，能找到老婆確實不容易，
而且馬姨雖不十分漂亮，卻臀大腰細、體態(tài)婀娜。村里不少單身男人想娶她，都被拒絕了，
最終選了條件最差的爸。他自然祖宗一樣供著。躺在床上只聽「嘩啦」一聲，
小妹尖叫著哭泣。我趕緊跑出去，爸正對著小妹拳打腳踢，馬姨在一旁摳嘴嘔吐。
我推開爸扶起小妹，她嘴角滲血，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新傷舊傷布滿全身?！复鋬?，你咋樣？
」小妹搖搖頭，只不停抽泣卻不敢說什么。爸還要打人，馬姨叫他消停點，才住手。
我掃了眼灑在地上的湯羹，立馬明白了。馬姨不吃蛇，而小妹卻燉了蛇湯，
正是今早爸捉來的那條?！格R姨不喜歡吃蛇，怎么做了蛇湯？」小妹瞟了爸一眼，
對上一雙瞪得欲裂的瞳孔，趕緊低頭。爸極喜歡吃蛇，是他逼著小妹做的。
雖然爸和馬姨對我不錯，但我從來不敢忤逆爭吵。只好對小妹責備道：「以后別做了，
收拾一下趕緊回屋去。」馬姨似乎真的很難受，今晚都沒來提醒我戴護身符。4天剛蒙蒙亮，
我連早飯都沒吃就出了門。我跑進山里，胖虎正躡手躡腳跟在山雞后面，他猛地撲上去，
撲了一身灰。「咳咳。」胖虎抬頭看見我，來不及起身，「吳邪，快幫我抓住那只雞！」
胖虎是村長家的獨生子，村里的小霸王，在別人眼里驕橫跋扈，小朋友都怕他。
唯獨對我很友善，我倆總約著一起玩，跟他走在一起頗有種狐假虎威的氣勢。
我朝胖虎指的方向看去，山雞已經(jīng)飛遠了，要是這只雞也能像兔子一樣自己跑過來就好了。
「吳邪！你看！」只見那雞如同被下了迷藥，調(diào)轉(zhuǎn)方向，僵硬地朝我走過來，
徑直跳到我手上。胖虎跑過來，一臉不可思議，「兄弟，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顧不上和他說話，只覺得這雞好香，想吃……「咕嚕~」我咽下口水，「胖虎，
你早上吃飯了嗎？」胖虎后退半步，立馬對我做了個 OK 的手勢，「懂！你等會兒，
馬上就好?！顾觳窕穑铱粗u。雞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等著我享用。
「咕嚕......」口水止不住地流……好餓......「咔噠~」柴火落了一地，
胖虎僵硬地站在那里。他臉頰抽搐，嘴張得碗大，「雞、雞你生吃了？」雞血雞毛散落一地，
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摳嘴猛吐。胖虎腳步緩慢地朝我挪過來，呼吸又急又淺，聲音飄忽，
「吳、吳邪，你沒事吧？」我說不出話，渾身抖成篩子，褲襠濕了一片。當然有事，
都嚇尿了！胖虎伸手拍我肩膀，隔著衣服能感覺到他手掌冰冷，不停顫抖，心跳像打鼓一樣。
都這么害怕了還不跑，真是好兄弟。吐了好一陣兒，雞毛實在卡嗓子。我?guī)е耷豢聪蚺只ⅲ?/p>
「你可千萬別把今天這事告訴別人?！顾麛啻饝?yīng)。我趕緊往家跑，馬姨正曬被子，
我話都沒說直接沖進屋子?！竻切?，你怎么了？」我沒時間回答，從枕頭下面翻出護身符，
趕緊掛在脖子上，可再也不敢忘了。門口腳步聲漸近，叩門聲響起，「吳邪？」
我平復了心情回答：「沒事馬姨，書包忘帶了，我回來拿。」她沒進來，
在門外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半天沒聽見聲音，我才蒙上被子躲在被窩里換褲子，
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自己生吞了只雞。我生性膽小懦弱，
真想不通這蛇靈為何要挑我這么個軟柿子捏。摸著脖子上的護身符，安心不少，
不知道馬姨說的時機什么時候能到，才能把這東西趕出身體。胃里好些了，
我抓起書包去上學，一開門嚇我一跳，馬姨還站在門口。她的表情有些不同尋常。
「馬、馬姨？」向來面善的她嚴肅起來，「你的護身符呢？」我趕緊從衣服里往外掏，
「在這兒?！顾钗跉?，又掛上笑，「好孩子，很快就能讓你和蛇分離了。分離之前，
符絕不能離身?！刮夜怨渣c頭，「姨，我知道了?！刮页錾惚簧哽`附體，村子里接連死人，
爸怕惹禍上身想掐死我。是馬姨說服村長帶頭護我一命。我心里一直感激她，很聽她的話。
5晚上放學到家，小妹正在院里劈板子?！父?，回來了?！剐∶靡贿叢梁?，一邊看向我。
她突然捂嘴后退，就和我生吞雞胖虎受驚的表情一模一樣。我趕緊摸胸前，
符老老實實掛在脖子上，她這是怎么了？「哥，你、你的眼睛！」爸聽見聲音，
拐杖一下落在小妹的背上，「吵吵嚷嚷，一點規(guī)矩沒有?！顾夷樕锨屏艘谎?，瞳孔微震，
「該死，趕上今天你馬姨不在！」除了去村長家開會，馬姨很少不在家?！杆姥绢^，還愣著！
趕緊去把你馬姨找回來！」我爸說著又拿棍子去打。我跑到井邊「哇」一聲哭出來，「爸，
我是不是要死了。嗚嗚嗚嗚……」爸顧不上打人，一瘸一拐朝我走來，小妹趁機跑了。
只見我的眼睛變成了豎瞳，黃綠色透著冷光，就像……蛇？我一個踉蹌癱坐在地上，
又嚇尿了！「爸，我怕……」我抱著他僅存的一條腿，哭得涕淚橫流。爸被迫坐在地上，
我顧不得體面就往爸身上撲，他可能有點嫌棄，抬起的手在空中停了好久才落下摸摸我的頭，
安撫道：「沒事兒子，你馬姨就要回來了。」他望了望門口，焦急等待?！膏?。」
我捂嘴蜷成一團，瑟瑟發(fā)抖。6「馬姨、馬姨……」看到馬姨，我連滾帶爬到她身邊，
沒忍住又哭出來，「馬姨，我害怕，你到底什么時候能把我身上的妖怪趕走啊，
嗚嗚嗚......」她似乎面露不悅，「什么妖怪，那可是修行千年的蛇靈?！?/p>
但對于我那就是個想搶占我身體的邪魔。她捧著我的臉仔細觀看，「護身符你今天沒帶吧？」
她死盯著我脖子上的符，我更緊張了?！缸蛱焱砩夏銢]來提醒我，今天換了衣服，
就、就忘帶了?！怪共蛔☆澏兜氖志o緊握著護身符，
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把今天的事一五一十交待了一遍?！格R姨，你快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以后我不要換衣服了，就是打鐵都不換了……嗚嗚……」馬姨嗤笑，用手撫摸我的頭，
看起來胸有成竹。我一臉淚水地望著她，「馬姨，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別怕?！?/p>
她讓我坐在板凳上。接著拉過小妹，嘴里嘟囔著什么，
又從包里抽出一把銀刀割破了小妹的手指?！杆粇」
馬姨拿著小妹出血的手指在我眼睛上抹了兩道，感覺冰冰涼的，神清氣爽?！父纾?/p>
你的眼睛……」小妹笑起來，「太好了，你的眼睛好了！」我跑到水邊看見眼睛恢復了正常，
水中隱約映出一條黑色的大蛇，一閃而過，它似乎朝我呲牙吐信子。
馬姨語重心長對我說：「吳邪有些事之前不告訴你是擔心你害怕，現(xiàn)在你長大了，
馬姨要告訴你真相。」「真相？」她點頭，「咱們村殺的蛇太多，蛇靈發(fā)怒要屠了整個村子。
萬幸村子來了兩位修為高深的道長，把蛇靈趕走。但他們說這蛇靈還會附身再來，
便留下這符咒鎮(zhèn)壓。隨著附體的人長大，就會壓制不住。」而那個被附身的倒霉蛋就是我。
麻繩專挑細處斷，妖怪專找慫人捏?！覆皇钦f時機到了就能把蛇靈趕走嘛，
都是騙我的對不對？」馬姨淡定地審視我，沒有說話，就像警察在審犯人等待著他出錯。
我一下坐在地上，「這么多年過去，說不定那道長早死了。我已經(jīng)要壓制不住了是不是？」
我「嗚嗚」哭。邊哭邊叨咕：「本以為沒多久就能變成正常人，以后娶媳婦生孩子，
這回我非死不可了。剛出生怎么不直接殺了我，起碼那時候我記不住多疼……」
馬姨這才掩唇而笑，說她已經(jīng)想好怎么對付蛇靈，只要我配合。我一聽有希望，「馬姨，
只要能活，我都聽你的?！顾f再過不久我就滿 14 歲了，
到時候有辦法將蛇靈引出體內(nèi)。她看了我胸前符咒一眼，「然后用鎖靈陣將其鎮(zhèn)壓，
你就解脫了?！埂刚娴模俊刮覇?。馬姨胸有成竹地點頭，「放心吧，
在此之前符咒決不能離身?！惯€有一個月我就到十四歲生日，「這一個月我都不換衣服了?！?/p>
馬姨欣慰地點頭。7接下來幾天我還是一到晚上眼睛就變綠，皮膚似乎有些若隱若現(xiàn)的鱗片，
那是從身體里長出來的，我怎么洗都洗不掉。我驚慌地告訴馬姨，她總是用小妹的血給我擦，
神奇的是只要一碰到小妹的血，所有癥狀便消失了，我又能變回正常人。
但維持的時間越來越短，所需要的血卻越來越多。小妹面色發(fā)青，
一點力氣沒有只能躺在床上。「哥?！剐∶媒凶∥?。「我好像要撐不住了。」
我不愿看到她這樣，轉(zhuǎn)身要走?！父纾绻婺芫饶?，我愿意死。
畢竟……畢竟你是家里的希望?！刮覍λα诵?，這孩子我是應(yīng)該說她聰明還是傻呢。
不過我確實——心軟了。8自從我身體出現(xiàn)異常就不去上學了，
但村里的小伙伴卻還和往常一樣經(jīng)常來家里找我玩。尤其胖虎，
他每天放學都拉著旺財來家里看我。遠遠的胖虎就在院子里喊我，「吳邪，你在家么？」
我在屋里應(yīng)了聲，泛著幽幽綠光的眼睛從門縫往外看。「好、好，那我們先走了?！?/p>
都不敢進屋見面，還能堅持天天來，真是我的好兄弟。第二天一大早，我獨自上山散步。
正巧碰見胖虎和幾個小伙伴打鳥，打不中的人就要被胖虎當馬騎。
四五個小伙伴被胖虎戲耍得連連叫「大王饒命」?！概只ⅲ阍谶@啊?！古只⒒仡^看見我，
嚇得一哆嗦。「吳、吳邪，你怎么來了？」他似乎不希望我來的樣子，見我低下頭，
他立馬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們在玩打鳥游戲，你、你想玩么？」我立馬答應(yīng)了，
就在玩得高興時，胖虎竟然不小心掉進了懸崖。這可把我們嚇壞了，
趕緊往山下跑找大人求助，路上撞見了一身素衣仙風道骨的年輕人，他叫玄青，是個道士。
他將我拉到一旁，「是你殺了他?！刮疫B忙搖頭，「胖虎是我兄弟，我怎么可能害他。
再說我們六個人一起玩，大家都看見胖虎是自己掉下去的。」玄青沒有絲毫表情，
看著就很像世外高人，「你只要心里想，就能做到對不對？」我抬頭望著他，
心臟像打鼓一樣。我的確討厭胖虎，他每天監(jiān)視我……「你不用害怕，我是來幫你的。
你身上有個千年蛇靈對不對？」這事本就不是秘密，村里男女老少都知道。
他拿起我胸前的符細看，我趕緊搶回來，警惕地后退兩步?！高@鎖靈陣被改過，變成了邪物，
壓制蛇靈的同時也在滋養(yǎng)它。慢慢吸收你的精血，時機成熟蛇靈將侵占你的思想和肉身，
到時候我也救不了你。」我死死瞪著他，「什么養(yǎng)靈，你胡說。
馬姨說了這護身符是幫我壓制蛇靈的?！刮亿s緊把符咒塞進衣服里，避免他搶走。
玄青依舊面不改色，背著手，高高在上的樣子，「你口中的馬姨是出馬仙吧？
她定是這蛇靈的馬弟，你便是她為仙家找來的肉身，看樣子你和蛇靈已經(jīng)融合得差不多，
馬上就要被獻祭了。」他說的十分肯定?！格R姨從小照顧我，對我像親兒子一樣，
我憑什么相信你?！顾贸鲆坏婪?，「這是能分離符，
正常情況下用上立刻能分離附身的靈體。但若肉體已經(jīng)用于養(yǎng)靈，便不能強行分離?！?/p>
他將其點燃，我一陣頭疼，感覺有一股力量將我身體里的東西往外拽。
皮膚被撕扯得似乎即將開裂，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如果將這東西強行拉出，我必死無疑。
「不要，受不了了！」我「嗚嗚」哭起來，道士停下動作，我這才好受些。
我連滾帶爬抱住他的大腿，「道長、道長，求您救救我?！埂阜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