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的腳步聲越來越沉。
是張富貴的。
他的皮鞋踩在地板上，像碾石頭似的，每一下都砸在我神經(jīng)上。
“搜仔細(xì)點(diǎn)?！彼陂T外說，聲音里裹著煙味，“別讓她?；?。”
表嬸“哎”了一聲，鑰匙插進(jìn)鎖孔。
我攥著衣角往后縮，后背抵住枕頭，能感覺到瓷片硌著骨頭。
門開的瞬間，傻兒子先擠進(jìn)來。
他手里還捏著那半塊干饅頭——早上我塞給他的。
看見我，他就嘿嘿笑，眼睛瞟向我的枕頭。
我的心猛地一揪。
“看什么看？”表嬸推了他一把，“站邊上看著！”
他彎腰就往床底鉆，胳膊肘撞在床板上，發(fā)出悶響。
“要是藏了東西，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床底的灰塵被她揚(yáng)起來，嗆得我直咳嗽。
眼角的余光瞥見傻兒子還盯著枕頭，他的手指在饅頭上摳來摳去。
表嬸從床底爬出來，滿臉灰，手里攥著團(tuán)蜘蛛網(wǎng)。
“床底沒有?！彼λκ郑暰€落在枕頭上。
我的呼吸頓住了。
她走過去，手按在枕頭上，一下下捏。
指尖離那個(gè)破洞越來越近。
“嬸...”我突然開口，聲音發(fā)啞，“襪子...掉了?！?/p>
表嬸的手停住，抬頭瞪我。
我趕緊指著地板——?jiǎng)偛殴室馓叩舻呐K襪子，正落在她腳邊。
襪子上沾著餿飯的油漬，黑糊糊的一團(tuán)。
“懶死你！”她罵著，抬腳把襪子踢開，“你這襪子臟成怎么樣了，惡心死了！”
她彎腰去撿襪子，手指在地板上劃了道弧線，離床遠(yuǎn)了半米。
傻兒子突然“啊”了一聲。
我心一緊，看見他把饅頭往嘴里塞，眼睛卻還瞟枕頭。
表嬸剛直起身，他就指著枕頭，含糊地說：“硬...硬的...”
表嬸的眼睛亮了，轉(zhuǎn)身就往床頭走。
我的手指摳進(jìn)掌心，血珠滲出來。
“哪硬了？”她抓起枕頭就抖，枕芯里的棉絮飛出來。
破洞的位置被她捏在手里，我甚至能感覺到瓷片在里面滾動(dòng)。
就是...”傻兒子急得跺腳，指著我的后背，“她...她背...”
表嬸的手突然停住，盯著我的后背。
我猛地想起內(nèi)衣里的合同，別針可能硌出了印子。
“轉(zhuǎn)過來！”她厲聲說。
我慢慢轉(zhuǎn)身，故意讓她看到我胳膊上的淤青。
“疼...”我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不敢動(dòng)...”
表嬸的視線在我胳膊上停了停，又捏了捏枕頭。
“哪有什么硬東西？”她把枕頭扔回床上，“你個(gè)傻子凈瞎叫喚！”
傻兒子急得直擺手，想再說什么，被表嬸一眼瞪回去。
“滾出去！”她指著門，“再添亂打斷你的腿！”
傻兒子委屈地縮縮脖子，攥著饅頭退到門外。
表嬸又翻了翻我的衣服口袋，捏了捏褲腰，連頭發(fā)絲都扒拉了一遍。
“算你老實(shí)?！彼λκ稚系幕遥耙亲尭毁F哥搜出東西，有你好果子吃！”
她摔上門的瞬間，我看見傻兒子扒著門縫看我，手里的饅頭已經(jīng)啃光了。
落鎖的聲音響起，我才敢癱坐在地。
后背的瓷片還在，內(nèi)衣里的合同也在。
但傻兒子那眼神，像根刺扎在我心上。
他不是故意的。
可他眼里藏不住事。
走廊里傳來張富貴的聲音，在問表嬸“怎么樣了”。
表嬸說“沒東西”。
然后是漸行漸遠(yuǎn)的腳步聲。
得想個(gè)辦法，讓傻兒子徹底閉上嘴。
或者，讓他徹底忘了這回事。
窗外的天暗下來，木板縫里漏進(jìn)的光越來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