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地板上投下細長的光帶。林野醒來時，聽見廚房傳來輕微的響動，推開門看見周明宇正站在灶臺前煎蛋，晨光勾勒著他的輪廓，白頭發(fā)在光里泛著銀輝。
“醒了？” 周明宇回頭笑了笑，“快洗漱，吃完早飯去買表?！?/p>
餐桌擺在院子里的槐樹下，瓷碗里的小米粥冒著熱氣，配著陳阿婆送來的醬菜，簡單的早餐卻吃得格外香甜。林野喝著粥，看父親慢悠悠地剝著茶葉蛋，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手背上多了塊創(chuàng)可貼 —— 是昨天整理舊物時被鐵皮餅干盒劃破的。
“怎么不跟我說？” 林野放下碗，伸手想看看傷口。
周明宇把手往后縮了縮：“小口子，不礙事。你小時候被彈珠砸破膝蓋，哭得驚天動地，現(xiàn)在倒學會關心人了。”
林野的耳尖發(fā)燙，低頭喝粥時，碗沿碰到鼻子，像極了小時候急著吃飯的模樣。周明宇看著他笑，眼角的皺紋里盛著晨光，暖得像杯溫好的梅子酒。
鐘表店在老城區(qū)的巷尾，木質柜臺里擺著各式各樣的手表，秒針走動的 “滴答” 聲在安靜的店里此起彼伏。穿中山裝的老板戴著老花鏡，從柜臺里拿出塊銀灰色的手表：“這款帶日歷和星期顯示，年輕人戴合適?！?/p>
林野把手表戴在手腕上，金屬表帶貼著皮膚有些涼。周明宇湊過來看了看，指著表盤說：“這個日期窗口夠大，你這馬虎性子，省得總忘事?！?/p>
老板在一旁笑著搭話：“爺倆感情真好，昨天也有對老夫妻來買表，老太太記不住事，老先生就買了塊大表盤的，說這樣她能看清楚時間?！?/p>
林野心里一動，突然想起 735 號病房的司機師傅。他指著柜臺里另一塊棕色表帶的手表：“老板，這個也拿出來看看?！?/p>
那塊表的表盤確實大些，數(shù)字清晰得像貼上去的。周明宇戴上試了試，表帶松松垮垮的，老板連忙拿來工具調整：“老先生手腕細，得收兩個扣才行?！?/p>
“這個送給 735 號阿姨吧?！?林野輕聲說，“她不是總忘事嗎？有了這個或許能方便點?！?/p>
周明宇抬頭看他，眼里的笑意像水波一樣漾開：“好主意，順便把陳阿婆的梅子酒裝一瓶帶上?！?/p>
從鐘表店出來，林野抬手看了看表，指針指向上午九點整。陽光落在表盤上，反射的光點跳在周明宇的白襯衫上，像顆會跑的星星。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總愛踩著父親的影子走，覺得這樣就能抓住時光。
到神經(jīng)中心時，735 號病房里正熱鬧。司機師傅在給老太太讀報紙，護士站的小姑娘們圍著看腌菜壇子，原來老太太今天要教大家做蘿卜干。
“看我們帶什么來了?！?林野把手表遞給老太太，周明宇則將梅子酒放在窗臺上。
老太太接過手表，在司機師傅的幫忙下戴在手腕上，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這表真好看，跟我年輕時看見的那塊一樣?！?/p>
“您年輕時也有塊這樣的表？” 林野好奇地問。
“是啊，” 老太太摩挲著表盤，“那時候他送我的定情信物，后來日子苦，拿去換了糧食，我哭了好幾天呢?！?/p>
司機師傅在一旁不好意思地撓頭：“后來日子好了，我總想著再買塊一模一樣的，可一直沒找著?！?/p>
林野看著老太太手腕上的表，突然覺得這滴答走動的指針，不僅在計量時間，更在縫合那些被歲月撕裂的記憶。護士遞來塊蘿卜干，林野放進嘴里嚼了嚼，醬香混著梅子酒的清冽，在舌尖開出朵溫暖的花。
離開病房時，林野的手表指向十一點半。他和周明宇走在陽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長，手腕上的表同時發(fā)出 “滴答” 聲，像兩段合拍的旋律。
“晚上去看場電影吧？” 林野突然提議，“我記得您以前總說想看《鐵道游擊隊》?！?/p>
周明宇愣了一下，隨即笑了：“好啊，看完電影去吃餛飩，就去巷口那家老字號?！?/p>
手表的指針繼續(xù)往前走，陽光穿過樹葉的縫隙落在表盤上，折射出細碎的光。林野知道，那些被記憶移植喚醒的過往，那些正在發(fā)生的當下，都會像這手表的滴答聲一樣，被時光妥帖收藏，成為生命里最珍貴的印記。而他和父親，會在這滴答的時光里，慢慢走，好好過，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成值得回憶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