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門開啟的剎那,一股陰冷的風撲面而來,帶著陳年樟腦與腐葉的氣息。門后是一間極小的臥室,仿佛被遺忘在時間的夾縫里。月光從高窗斜射而入,照亮空氣中浮動的塵埃,像無數(shù)細小的幽靈在舞蹈。
房間陳設簡樸:一張雕花木床,一張梳妝臺,一個老式五斗柜。柜上放著一面銅鏡,鏡面蒙塵,映不出人影。墻上掛著一幅小畫——是外婆年輕時的肖像,她眼神沉靜,左手無名指完好無損。
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
我抱著小美的遺體,輕輕將她放在床上。她蒼白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安詳,仿佛只是睡著了。我替她合上眼,指尖觸到她冰冷的睫毛,心如刀割。
“對不起……”我哽咽,“我答應過帶你回家的……”
臥室死寂,唯有我的呼吸聲在回蕩。突然,五斗柜的最上層抽屜,發(fā)出“咔”的一聲輕響,竟自動滑開了一條縫。
我屏住呼吸。
抽屜里,露出一本皮質(zhì)日記本,封面上是外婆熟悉的字跡:《林婉清手記》。
是它!圖書室暗格里的那本日記,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我快步上前,伸手去拿。就在指尖即將觸碰到日記的瞬間——
“嘶……”
一聲極輕的吐信聲從床底傳來。
我猛地后退,心臟幾乎跳出胸腔。低頭看去,床底陰影中,一雙幽綠的眼睛緩緩睜開,冰冷,無機質(zhì),像兩粒磷火。
蛇!
我還沒反應過來,一條通體漆黑、鱗片泛著金屬光澤的毒蛇已如閃電般竄出!它沒有攻擊我,而是直撲床上的小美遺體,蛇頭高高昂起,毒牙森然。
“滾開!”我抓起銅鏡砸去。
蛇靈巧閃避,鏡面“哐當”落地,碎裂??删驮谶@分神的剎那——
“姐!小心!”一個聲音響起。
我猛地回頭。
小美竟坐了起來!她雙眼緊閉,臉色青灰,動作僵硬如提線木偶,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五斗柜,一把抓起日記本!
“小美?!”
“快走……”她嘴唇微動,聲音空洞,“它……要日記……”
黑蛇調(diào)轉方向,如離弦之箭,一口咬在小美右手手腕上!
“啊——!”小美慘叫,身體劇烈抽搐。
我沖過去,一腳踢開毒蛇。它落地后迅速縮回床底,消失在黑暗中。
小美癱坐在地,日記本掉在她腳邊。她低頭看著手腕上的兩個血洞,毒液迅速蔓延,皮膚轉為青黑。
“不!不!”我撕下衣袖扎緊她上臂,想阻止毒血上行,“堅持?。∥?guī)愠鋈?!?/p>
小美卻笑了,那笑容凄美得令人心碎:“姐……我早就……死了……對吧?剛才……在餐廳……我就……斷氣了……”
“別胡說!你還有心跳!”
“心跳……是‘它’給的……”她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墻上的外婆畫像,“她……也騙過人……用死人的血……續(xù)命三天……”
我渾身發(fā)冷。外婆日記里寫過:“守門人之血,可延三日陽壽。代價是……魂歸祭壇。”
小美是在用最后的生命力,替我取回日記!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我抱著她,淚如雨下。
“因為……你是……第七人……”她氣若游絲,顫抖的手指向地上的日記,“密碼……19271123……是……重啟日……也是……你的……生日……”
我如遭雷擊。
我的生日?1999年11月23日!可1927……是七十二年前!
“她……選了你……”小美最后一絲力氣耗盡,將日記本推向我,“燒了它……燒了……文心堂……別讓……詛咒……繼續(xù)……”
她的手垂下。
呼吸,停止。
第六死。
我抱著她的遺體,跪在碎裂的銅鏡旁,月光冷冷地照著我們。六個人,全死了。他們用命,為我鋪出了最后一條路。
我顫抖著撿起那本《林婉清手記》。封皮冰涼,仿佛浸過血水。我翻開第一頁,外婆的字跡躍入眼簾:
1947年11月23日 晴
他們來了。七個“繼承人”,七個祭品。
我是第七個。他們說,我將繼承文心堂,繼承財富與長生。
可我知道,我是容器。
儀式開始:影隨月光游——大伯被鏡中幻影誘入密道,鐵釘穿喉。
喉斷歌聲休——二姑在音樂室觸碰鋼琴,絞索勒斃。
電椅灰影留——四姨坐上第七椅,電火焚身。
書頁毒氣浮——三叔翻動《血祭儀式》,毒霧蝕肺。
蛇吻冷衣袖——五舅被床底毒蛇咬死。
刺喉血櫻落——六嬸為救我,撞碎玻璃,血濺如櫻。
六祭已成。
我,林婉清,第七人,將以自身為容器,封印“星樞之亂”。
可我逃了。
守門人之子助我,斷指破印,血濺祭壇。
我活了下來,但詛咒未滅。
它說:“第七人若逃,百年后,血脈歸來,儀式重啟。”
我隱姓埋名,收養(yǎng)一孤女,取名林悅。
她的生日,正是1927年11月23日——上一輪儀式的重啟日。
我將懷表給她,將紅繩給她,將“心鑰”給她。
因為我知道——
她,才是真正的第七人。
我不是逃出,我是……轉嫁。
對不起,悅悅。
當你讀到這本日記,文心堂的門已為你開啟。
你有兩個選擇:
一、繼承它,成為新的容器,鎮(zhèn)壓百年。
二、毀了它,讓所有怨魂解脫,但你,將成第七個祭品。
無論你選哪條路,記住——
真正的詛咒,不是鬼神,是人心的貪婪。
——永遠愛你的外婆 林婉清
日記從我手中滑落。
真相,像一把鈍刀,緩緩割開我的心臟。
外婆不是受害者。她是共謀者,是逃犯,是詛咒的傳遞者。她用我的血脈,替她完成了未盡的獻祭。她給我的愛,從一開始,就帶著罪孽的烙印。
而我,林悅,生于1999年11月23日,生日卻與1927年11月23日重合——那是“星樞之亂”的開啟日,是詛咒的錨點。我從來不是偶然歸來,我是被選中的。
懷表在掌心發(fā)燙。19271123,是密碼,也是倒計時。
六祭已成。
六人已死。
只差一個——第七祭品。
是我,還是這宅子?
我抱起小美的遺體,走出臥室,走向那扇通往地下室的暗門。
月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在墻上,
竟分裂成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