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顧承淵探究的目光如同實質的網,緊緊籠罩著蘇曉月和她那張無意間遺落的珠寶設計草圖。項目泄露的危機和眼前這個謎團重重的女人,讓他心緒翻騰。
“顧總!會議馬上開始,董事們……”助理焦急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
顧承淵深深看了蘇曉月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包含了憤怒、探究,還有一絲被那草圖驚艷后的余韻?!翱春盟?。”他對著電話那頭低聲吩咐了一句,不知是說給助理還是暗處的保鏢。隨即,他不再停留,抓起外套,帶著一身駭人的低氣壓,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書房,留下蘇曉月一人面對滿室冰冷的沉寂和巨大的未知恐懼。
蘇曉月虛脫般地靠在書桌邊緣,冷汗浸透了后背。身份暴露了,小寶的身世暴露了,顧承淵那強勢的宣示如同枷鎖。更讓她心驚的是,他似乎注意到了那張草圖……她慌亂地掃視桌面,果然看到了自己之前心煩意亂時隨手涂鴉的那張珠寶稿紙!她一把抓過來,緊緊攥在手心,仿佛那是她最后一點屬于自己的東西。
接下來的幾天,顧承淵忙于處理“云頂”項目的泄密危機,早出晚歸,甚至有時徹夜不歸。蘇曉月被變相軟禁在主樓范圍內,行動受到嚴密監(jiān)控。周雅琴似乎也從沈清漪那里聽說了什么,看她的眼神更加嫌惡,言語間充滿了“不檢點”、“帶野種進門”的羞辱。蘇曉月沉默地忍受著,將所有屈辱咽下,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機會聯(lián)系薇薇,確認小寶的安全,然后……想辦法離開!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行動,一個晴天霹靂般的電話,徹底擊潰了她強裝的鎮(zhèn)定。
深夜,手機在死寂的房間里瘋狂震動。是林薇!蘇曉月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薇薇?!怎么了?”她聲音發(fā)顫。
“曉月!不好了!小寶……小寶下午開始咳嗽發(fā)燒,我以為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藥讓他睡了??伞蓜偛潘蝗豢鹊么贿^氣,小臉憋得發(fā)紫,渾身滾燙!叫他都應得不清楚了!我……我已經打了120,正在去仁和醫(yī)院的路上!曉月,你快來啊!我好怕……”林薇的聲音帶著哭腔,充滿了恐懼。
轟——!
蘇曉月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小寶!她的寶貝!急性肺炎?窒息?高燒驚厥?這些可怕的字眼在她腦海里瘋狂旋轉!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四肢百骸都失去了力氣。
“仁和醫(yī)院……急診……我馬上到!薇薇你撐住!讓醫(yī)生全力搶救!我馬上到!”蘇曉月語無倫次地吼著,手機從顫抖的手中滑落。她什么都顧不上了!什么顧太太的身份!什么監(jiān)控!什么顧承淵的威脅!統(tǒng)統(tǒng)拋到了九霄云外!
她像瘋了一樣沖出房間,赤著腳,穿著單薄的睡衣,跌跌撞撞地沖下旋轉樓梯,沖向大門!
“太太!您不能出去!”門口的保鏢立刻上前阻攔。
“滾開!”蘇曉月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力量,聲音凄厲絕望,帶著母獸護崽般的瘋狂,“我兒子在醫(yī)院快死了!誰敢攔我!我跟誰拼命??!”她眼神通紅,不管不顧地推開保鏢,就要往外沖。
保鏢被她這不顧一切的架勢和那句“兒子快死了”驚住,一時竟真的被她掙脫。
就在她即將拉開大門的那一刻,一道冰冷低沉、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
“站??!”
顧承淵!他不知何時回來了,高大的身影站在樓梯口,臉色沉凝,顯然是聽到了剛才的混亂。
蘇曉月猛地回頭,看到顧承淵的瞬間,絕望如同藤蔓般纏緊了心臟。完了!他一定會阻止她!他會用小寶來威脅她!巨大的悲痛和憤怒讓她失去了理智。
“顧承淵!你放我走??!”她嘶吼著,淚水決堤而出,“小寶病了!很重!他需要媽媽!他需要我!求求你……讓我去看看他……” 最后一句,已是泣不成聲的哀求,她所有的倔強和偽裝,在孩子的安危面前,碎得干干凈凈。她甚至踉蹌著,想要跪下。
顧承淵的瞳孔驟然一縮!看著她蒼白絕望的臉、赤著的雙腳、通紅的眼中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再聽到“小寶病了很重”幾個字,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的鈍痛瞬間擊中了他的心臟!
那個在沙池里挖沙的、眉眼酷似他的孩子……病了?很重?
他甚至沒有思考,身體已經快于意識做出了反應。他幾個大步沖下樓梯,在蘇曉月即將跪倒的瞬間,一把用力地攥住了她的胳膊,力道之大,阻止了她的動作,也穩(wěn)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哪個醫(yī)院?”他的聲音低沉緊繃,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蘇曉月被他攥得生疼,茫然又絕望地看著他:“仁……仁和急診……”
顧承淵沒有再問一句廢話。他猛地將她打橫抱起!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蘇曉月驚呼一聲。他抱著她,無視她身上的睡衣和赤腳,大步流星地走向門外,同時對緊隨其后的保鏢和聞聲趕來的管家厲聲下令:
“備車!去仁和醫(yī)院急診!立刻聯(lián)系院長,啟動最高級別搶救預案!讓陳秘書把國內最好的兒科呼吸科專家全部給我叫過來!立刻!馬上!”
他的指令清晰、快速、充滿力量,帶著掌控一切的強大氣場。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早已無聲地滑到門口,車門打開。
顧承淵小心地將還在發(fā)懵、渾身顫抖的蘇曉月放進后座,自己也迅速坐了進去。
“開車!用最快的速度!”他對著司機低吼。
車子如同離弦之箭般沖入夜色。車廂內,氣氛壓抑而凝重。蘇曉月蜷縮在角落,身體還在無法控制地顫抖,眼淚無聲地洶涌流淌。巨大的恐懼攫住了她,讓她無法思考。
一只溫熱的大手,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突然覆上了她冰冷顫抖的手背。
蘇曉月猛地一顫,驚愕地抬頭看向身邊的男人。
顧承淵沒有看她,目視前方,側臉的線條依舊冷硬緊繃,但那只握著她的手,卻傳遞出一種奇異的、令人心安的暖意和力量。他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帶著一種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安撫:
“別怕。有我在,他不會有事的?!?/p>
這句話,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蘇曉月絕望的黑暗。她怔怔地看著他冷峻的側臉,感受著手背傳來的溫度,混亂驚恐的心,竟奇跡般地……稍微安定了一絲絲。
仁和醫(yī)院VIP搶救室外。
蘇曉月如同困獸般在走廊里來回踱步,臉色慘白,眼睛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林薇在一旁焦急地搓著手,自責不已。
顧承淵靠墻站著,身姿挺拔,面色沉凝。他強大的氣場讓整個走廊都籠罩在一種無聲的威壓中。院長親自在一旁陪著,額頭冒汗,不斷匯報著里面專家的搶救進展。
“顧總,蘇小姐,專家團隊正在全力救治,孩子是急性重癥肺炎引發(fā)的高熱驚厥和短暫窒息,情況一度非常兇險,但現在已經控制住了!呼吸機上了,體溫在降,生命體征正在穩(wěn)定!請放心,我們動用了最好的設備和藥物,孩子一定能挺過來!”院長擦著汗保證。
聽到“穩(wěn)定”兩個字,蘇曉月緊繃的神經終于斷裂,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一只強有力的手臂及時扶住了她,將她半抱在懷里。是顧承淵。他的動作有些生硬,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支撐力。
“聽到了嗎?他沒事了?!彼穆曇粼谒^頂響起,低沉而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戴著口罩的專家走出來,神情疲憊但帶著一絲如釋重負:“顧先生,蘇女士,孩子暫時脫離危險了。轉入PICU觀察24小時,需要絕對安靜?,F在可以進去一位家屬,短暫探視一下,給孩子一點安慰?!?/p>
“我去!”蘇曉月立刻掙脫顧承淵的攙扶,就要往里沖。
“等等?!鳖櫝袦Y卻拉住了她,目光看向專家,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我是他父親。我們一起進去。”
專家愣了一下,看向蘇曉月。蘇曉月此刻滿心滿眼都是小寶,根本無暇反駁,只是急切地點點頭。
兩人換上無菌服,走進充斥著消毒水味和各種儀器聲音的PICU。小小的病床上,小寶蒼白著小臉,戴著氧氣罩,身上連著各種管子,安靜地昏睡著,脆弱得讓人心碎。
“小寶……”蘇曉月捂住嘴,淚水再次決堤,輕輕走到床邊,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兒子滾燙的額頭,聲音哽咽破碎,“媽媽來了……寶貝不怕……媽媽在這里……”
似乎是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小寶濃密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艱難地睜開了一條縫,眼神還有些渙散。他看到了蘇曉月,小嘴癟了癟,委屈地哼哼了一聲,微弱地叫了聲:“媽媽……”
“哎!媽媽在!媽媽在!”蘇曉月的心都要碎了,緊緊握住兒子的小手。
小寶的目光似乎又艱難地移向了旁邊那個高大的、存在感極強的身影。他似乎有些困惑,大眼睛眨了眨,努力聚焦。也許是血脈的天然感應,也許是顧承淵身上那與生俱來的、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場,小寶竟然朝著他,極其微弱地、帶著孩子氣的依賴和委屈,軟軟糯糯地喊了一聲:
“爸爸……?痛痛……”
這一聲微弱如小貓叫的“爸爸”,如同驚雷般在顧承淵的腦中炸響!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深邃的眼眸瞬間掀起滔天巨浪!震驚、悸動、一種從未有過的、洶涌澎湃的暖流和責任感,瞬間沖垮了他所有的冰冷防線!
他看著病床上那個小小的、和他血脈相連的孩子,那雙清澈的眼睛里帶著病痛和委屈,卻奇異地信任地看向他……一種名為“父親”的陌生情感,如同破土的春筍,帶著勢不可擋的力量,在他堅硬的心房里瘋狂滋長!
他甚至沒有思考,身體已經做出了反應。他上前一步,動作有些僵硬,卻極其小心地、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笨拙的溫柔,伸出大手,輕輕地、輕輕地握住了小寶另一只沒有輸液的小手。
那小手滾燙、柔軟、脆弱,卻像帶著電流,瞬間傳遞到顧承淵的四肢百骸。
“嗯?!彼暮韲涤行┌l(fā)緊,低沉地應了一聲,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沙啞和……溫柔,“爸爸在。不怕,很快就不痛了?!?/p>
蘇曉月震驚地看著這一幕,看著顧承淵眼中那毫不作偽的、洶涌而出的心疼和初為人父的笨拙溫柔,看著他小心翼翼握著兒子小手的樣子……她的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第一次因為這個冷酷的男人,泛起了復雜難言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