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斬!斬!檀兒,活下去!我猛地睜開眼,夢中的哭喊聲尤在耳邊,
嬤嬤的催促聲隨之響起:“趕緊起!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趕緊去干活!”我叫云青檀,
十五歲之前,我還是朝廷一品大員云丞相的掌上明珠;十五歲之后,
我成了宮里最低賤的浣衣婢,連條狗都能朝我吐口水。為什么?
因為我爹被扣上“通敵謀反”的罪名,滿門抄斬那天,我親眼看著父母死在眼前,血濺白綾。
我命大,沒死成,被沒入宮中做苦役。1冷,是能鉆進骨頭縫的那種冷。三更天的浣衣局,
連空氣都凍得硬邦邦。我跪在結(jié)冰的石板上,膝蓋早沒了知覺,像兩塊嵌在地上的石頭。
凍瘡爛得流膿的手指剛伸進冰水?!八弧碧郏鄣脺喩泶蝾?。水面晃了晃,晃出個影子。
不是現(xiàn)在這灰頭土臉的樣子。是金釵、珠裙,云府花園里暖烘烘的太陽。十五歲生辰那天,
我教小丫鬟疊紙鳶。她笨手笨腳總也疊不好,我笑著捏她的臉。父親從廊下走過來,
手里捧著鑲玉暖手爐。“檀兒,仔細凍著?!彼雅譅t塞進我懷里,
掌心的溫度燙得人心里發(fā)暖,“咱們云家的姑娘,要永遠這么嬌貴?!眿少F?
我低頭看水里的倒影,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如今我是沒入宮中的浣衣婢,
云家滿門被安了個謀反的污名。連條狗跑過,都敢沖我齜牙咧嘴。隔壁監(jiān)牢傳來孩童的啼哭,
細細弱弱的,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我的心猛地一揪,
手里的搗衣杵“咔”地被攥出了裂痕。竹筐里堆著的囚衣,散發(fā)著血腥味和霉味。
那件沾著奶漬的小囚衣,領(lǐng)口繡著半朵云紋。是我繡的。給三歲堂弟的周歲禮,
針腳里還藏著“平安”兩個小字??涩F(xiàn)在,那云紋被血浸透,黑紅黑紅的,刺得人眼睛生疼。
旁邊那件囚衣更沉。衣角卷著的云紋,是云家獨有的樣式,用銀線勾邊,在光下會泛著細閃。
是父親入獄前穿的那件錦袍。我指尖抖著摸進衣襟,布料里裹著個硬東西。掏出來一看,
是半片玉佩。邊緣焦黑,上面刻著的“云”字還能看清。是我及笄時,父親給我的那塊。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疼得鉆心??稍偬?,也沒心里那下疼。我飛快地把玉佩塞進袖口,
貼著肉藏好,像藏起了最后一點念想。“嘩!”一盆涼水兜頭澆了下來。
冰水順著頭發(fā)流進脖子,凍得我渾身一哆嗦,牙齒都開始打顫?!胺促\的種還敢發(fā)呆!
”管事嬤嬤的聲音像破鑼,淬了毒似的,劈頭蓋臉砸過來。她一把捏住我的下巴,
將一塊東西硬往我嘴里塞。是染血的皂角,又硬又腥,還帶著股土腥味?!把氏氯?!
”她狠狠往下按,指甲掐進我的臉頰。皂角刮得喉嚨生疼,血腥味混著那股怪味,直沖腦門。
“就該像爛泥一樣活著!”她還在罵,唾沫星子濺到我臉上,“別以為裝可憐就有人可憐你,
你們云家的人,都該下十八層地獄!”渾濁的污水漫過我的草鞋,冰碴子硌著腳底板,
凍得人發(fā)麻。腳踝上,母親臨終前攥出的血印,此刻紅得像要滲出血來。那天她躺在牢里,
氣息奄奄,卻死死攥著我的腳踝,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疤磧海?/p>
活下去……”她的聲音氣若游絲,血沫從嘴角溢出來,
“為云家……報仇……”我死死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血腥味在嘴里散開時,
忽然聽見宮墻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很輕,但我絕不會認錯。是沈縛——我曾經(jīng)的未婚夫。
他一定立在暗處,像塊沉默的石頭。我閉了閉眼,就能想象出他的樣子。脊背挺得筆直,
袖管里的拳頭攥得死緊,指節(jié)泛白。就像當年在云府梅林。我被梅枝勾住了裙擺,
急得直跺腳。他就站在不遠處,握著劍,也是這樣攥緊了拳頭,眼里的光沉沉的。風(fēng)還在吹,
冷得像刀子??晌液鋈徊慌铝恕W炖锏男?,手里的疼,心里的恨。都在燒。燒得骨頭縫里,
冒出點滾燙的東西來。2天還沒亮透。浣衣局的墻角結(jié)著冰,我摸到那塊松動的磚時,
指尖都在抖。指甲摳進磚縫,往外一撬?!斑菄}”一聲輕響。磚后面藏著個蠟丸,
用油紙包著,還帶著點體溫。是沈縛留的。我捏著蠟丸,掌心的汗差點把它泡化。湊到嘴邊,
用牙咬破蠟殼。里面掉出張薄薄的畫像。絹布光滑,畫中女子穿著鳳袍,眉眼彎彎,
正對著我笑。我借著從窗縫擠進來的微光細看。心頭猛地一跳。像!真像!眉眼口鼻,
竟有七分相似。尤其是眼角那顆痣,位置都分毫不差。畫像背面有字,是沈縛的筆跡,
剛勁有力?!澳阆胍奈乙艳k妥”,八個字,力透紙背。我想要的.....曾經(jīng),
我想要的是父母康健,與他舉案齊眉。而今,云氏青檀再無兒女情長。我把畫像折成細條,
塞進發(fā)髻里。轉(zhuǎn)身摸向床底。床腿邊的磚是活動的,我摳開它,里面藏著支金釵。
是母親咽氣前塞給我的。當時她已經(jīng)說不出話,只是死死攥著我的手,
把這金釵往我掌心里按。釵頭刻著個“齊”字,很小,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
月光突然從破窗擠進來,正好照在那字上,泛著冷森森的光。齊懷瑾。這個名字像根針,
一下下扎進骨頭里。恨,鋪天蓋地的恨,把心都填滿了。這是頭回,這么清楚地恨一個人,
恨到牙癢癢。第二天一早,洗衣房的老陳媽就湊過來跟我搭話。她兒子在御膳房當差,
消息靈通得很?!奥犝f了嗎?今兒個皇帝要去御花園賞梅。”她壓低聲音,眼角瞟著別處,
“說是要從咱們浣衣局外頭那條石板路走呢。”我手里的棒槌頓了頓,面上不動聲色,
心里卻打起了算盤。機會來了。我掐著時辰,端著滿滿一桶冰水候在石板路旁邊的柳樹下。
遠遠聽見鑾駕聲,還有太監(jiān)尖細的唱喏聲。龍涎香的味道飄過來時,我深吸了一口氣。
腳下“一滑”?!鞍选彼啊皣W啦”一聲翻了。冰水潑了一地,
大半都濺在明黃色的龍袍下擺上。周遭瞬間死寂。所有人都嚇得大氣不敢出,
連樹葉的沙沙聲都聽得一清二楚。我趕緊抬頭,裝作驚慌失措的樣子,正好撞進皇帝的眼里。
那雙平時威嚴的眼睛,此刻卻失魂落魄的,直勾勾地盯著我的臉。他嘴唇哆嗦著,
半天沒說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他喃喃地說:“你...像她”。聲音很輕,
像夢話似的。旁邊的總管太監(jiān)嚇得臉都白了,趕緊呵斥:“大膽賤婢!竟敢驚擾圣駕!
拖下去杖斃!”“慢著。”皇帝抬手阻止了他,目光還黏在我臉上,“這宮女看著伶俐,
調(diào)去鳳儀宮伺候吧?!蔽倚睦镆幌?,面上卻依舊惶恐,趕緊跪下磕頭?!爸x陛下隆恩!
奴婢定當盡心伺候!”垂著眼的功夫,袖里的手指已經(jīng)在數(shù)下一步棋。鳳儀宮。
孝懿皇后生前住的地方。齊懷瑾,你沒想到吧。我不僅沒死,還進了這鳳儀宮。
夜里的鳳儀宮,比浣衣局冷多了。風(fēng)嗚嗚地刮著,像有人在哭。我坐在梳妝臺前,
對著銅鏡發(fā)呆。忽然聽見墻外頭有動靜。沙沙的,像是有人在撒東西。接著,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鉆了進來,穿透窗紙,直往耳朵里鉆。“皇后娘娘,該投胎了。
”那聲音又尖又細,帶著股說不出的惡心?!皠e老占著地方,讓新鬼也歇歇腳啊。
”是齊懷瑾的心腹太監(jiān),王德福。這老東西平時就仗著齊懷瑾的勢,在宮里作威作福。
他這話里的刀子,我聽得懂。是在警告我,別不識好歹。我摸了摸耳垂那顆痣,
跟畫像上的女子一模一樣的位置。然后,對著銅鏡里的自己,慢慢勾起了嘴角。
冷笑爬上臉頰,眼里的光冷得像冰。這盤棋。以前是你們執(zhí)子,現(xiàn)在。該換我了。
3鳳儀宮的檀香,總帶著股說不清的沉郁。我垂著眼,站在龍案旁研墨。
墨條在硯臺里打著圈,松煙墨香慢慢散開。鼻尖忽然動了動。不對。有股怪味,裹在墨香里,
甜絲絲的,像蜜里摻了砒霜。致幻藥!前兒趙婉清宮里的小太監(jiān)送來這方端硯時,
臉上那點得意藏都藏不住。當時他還陰陽怪氣地說:“貴妃娘娘說,這硯臺是貢品,
配給新到鳳儀宮的妹妹用正好。”我那時只當是后宮爭寵的小伎倆,沒往深里想。
此刻再琢磨,那得意勁兒里,分明藏著破綻。指尖猛地一軟?!鞍选蔽一瘟嘶紊碜樱?/p>
胳膊肘撞在硯臺上。墨錠“當啷”一聲掉在案上,烏黑的墨汁潑出來,
瞬間暈染了明黃的奏折?!芭驹撍?!”我慌忙去扶,膝蓋重重磕在金磚上,疼得鉆心。
這一撲,卻正好讓眼角余光掃過奏折上的字?!褒R懷瑾”三個字,像淬了毒的針,
扎得人眼睛發(fā)疼。他竟在請求徹查云家余黨。底下附著名單,七個名字,個個都是乳名。
是云家旁支的孩子,最大的不過八歲,最小的才剛會走路。那一個個字,像七團火炭,
“滋啦”一聲燙進眼里。心口猛地一縮,喘不上氣來。這些孩子,
去年還在云府的花園里追蝴蝶,如今卻成了齊懷瑾眼里的肉中刺。掌燈時分,
小廚房送來了點心。紫檀木盒里,桂花糕蒸得軟糯,冒著熱氣。我掀開底層的隔板,
一張字條靜靜躺在那里。沈縛的字,筆鋒凌厲,帶著股狠勁。“京郊枯井,明日清理。
”七個字,像塊石頭砸進水里,在我心里激起千層浪。我捏著字條,指節(jié)泛白,湊到燭火前。
火苗舔舐著紙邊,很快將字跡吞噬,蜷成一小撮灰燼。我把灰燼倒進茶盞,用茶渣拌了拌,
徹底沒了痕跡。夜漏到三刻,宮里的梆子敲得沉悶。我換上身夜行衣,
像只貓似的溜出鳳儀宮。皇帝的寢宮在養(yǎng)心殿,龍涎香飄得老遠,濃得化不開。
殿外的侍衛(wèi)換了崗,腳步聲剛遠。我屏住呼吸,貼著墻根溜到窗下。窗欞是鏤空的,
能看見里面的帳子垂得嚴實。帳內(nèi)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皇帝該是睡熟了。
我摸出藏在袖中的小鐵鉤,對著床底的暗格摸索。這機關(guān)還是整理皇后遺物時發(fā)現(xiàn)的,
當時只覺得是個尋常的儲物格,沒承想此刻派上了用場?!斑菄}”一聲輕響,暗格開了。
里面躺著塊巴掌大的玉牌,龍紋雕刻得栩栩如生。是調(diào)動禁軍的令牌。指尖觸到玉牌的瞬間,
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開。可我卻像摸到了枯井里的東西——那些孩子溫?zé)岬男∈郑?/p>
柔軟的頭發(fā),還有哭起來奶聲奶氣的嗓音。齊懷瑾要清理枯井?
他想讓這些孩子徹底消失在世上。我將令牌塞進貼肉的褻衣里,玉的涼混著心口的燙,
燒得人發(fā)顫。轉(zhuǎn)身時,不小心碰掉了窗臺上的銅鈴。
“叮鈴——”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帳內(nèi)的呼吸聲頓了頓。我貓著腰,
飛快地鉆進廊柱的陰影里。直到聽見皇帝翻了個身,重新發(fā)出鼾聲,才敢貼著墻根往回走。
鳳儀宮的月亮,冷得像塊冰。我摸著懷里的令牌,指腹摩挲著上面的紋路。齊懷瑾,趙婉清。
你們想動那些孩子?得先問問我手里的令牌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4京郊的風(fēng)裹著沙礫,
打在臉上生疼??菥窨诜鄣蔫F鍋,黑洞洞地蹲在荒草叢里。
我剛把禁軍令牌塞進井壁磚縫,指尖的泥土還沒擦凈。身后的茅草突然“唰”地分開。
暗衛(wèi)像從地底冒出來的鬼魅,黑衣黑巾,手里的鋼刀在晨光里閃著冷光。是齊懷瑾的人。
領(lǐng)頭的刀疤臉眼神狠戾,刀鞘磕著大腿骨,“咔嗒”響得人心里發(fā)毛?!霸萍业男≠v人,
果然是你。”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齊大人說了,抓活的,要親眼看著你怎么斷氣。
”鋼刀帶著風(fēng)聲劈過來時,我往井邊一縮。刀刃擦著鼻尖削過去,砍在井沿的石頭上,
迸出火星?!澳孟滤禁}販子!都給我仔細搜!”喊聲響得突然,像炸雷滾過荒原。
沈縛穿著皂衣,帶著十幾個官差沖過來,腰間的銅牌晃得刺眼。
他舉著腰牌嚷嚷:“奉京兆尹令,查抄私鹽窩點!誰敢阻攔,以同黨論處!
”暗衛(wèi)的刀頓在半空。刀疤臉啐了口唾沫,“哪來的野狗,敢管齊大人的事?”“少廢話!
”沈縛一腳踹翻個擋路的暗衛(wèi),“私鹽大案,朝廷督辦!耽誤了時辰,你擔待得起?
”官差們舉著水火棍圍上來,與暗衛(wèi)推搡在一起。混亂里,沈縛朝我使了個眼色。
他眼角的淤青還沒消,那眼神卻亮得很——是讓我趁機救人。我立刻蹲下身,
假裝被推搡倒地,手指摸到井繩的瞬間,猛地往上拽。麻繩勒得掌心發(fā)燙,
井里傳來細碎的哭喊。“慢點!都抓穩(wěn)了!”我壓低聲音喊,喉嚨里像塞了團棉花。
第一個孩子被拉上來時,渾身是泥,瘦得只剩把骨頭。是云家的遠房侄子,
去年還賴在我膝頭要糖吃。他看見我,眼睛一下子紅了,“青檀姑姑……”“先別說這個。
”我把他往官差身后推,“快,幫姑姑拉其他人。”七個孩子,一個個被拽上來。
最小的那個才三歲,是我三嬸的小兒子,懷里還死死抱著塊臟得看不出顏色的帕子。
他攥著我的衣角,小手冰涼,指甲幾乎要嵌進布眼里?!敖憬?,”他抽噎著,
奶聲奶氣卻字字清晰,“我見過壞人……夜里進皇后娘娘的屋子,手里捧著發(fā)光的盒子,
綠幽幽的,像鬼火。”我的心猛地一跳。發(fā)光的盒子?孝懿皇后的死因一直是謎,
宮里只說是急病薨了……正要追問細節(jié),袖口忽然被什么東西硌了下。是張字條,
不知何時被塞了進來。展開一看,字跡張揚得很,筆鋒帶著股不服輸?shù)膭艃?。是蕭云柔?/p>
從小跟我爭花宴頭名、搶騎射靶心的蕭云柔。字條上寫著:“你我斗了十年,
總不能讓奸賊看笑話。城西土地廟,亥時見?!憋L(fēng)卷著沙礫打在紙上,邊角簌簌發(fā)響。
沈縛正一腳踹翻刀疤臉,余光朝我掃過來,嘴角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笑意。
官差們將暗衛(wèi)捆成串,像拖死豬似的往回拉。孩子們擠在一堆,互相抱著發(fā)抖,
卻沒一個敢哭出聲。我摸了摸最小的孩子的頭,他懷里的帕子露了個角,繡著半朵云紋。
是我去年親手繡的。“別怕?!蔽衣曇粲悬c啞,“姑姑帶你們回家?!边h處傳來馬蹄聲,
蕭云柔的貼身侍女正朝這邊張望。我把字條塞進嘴里,慢慢嚼碎。紙漿混著唾沫咽下去,
澀得人舌尖發(fā)麻。齊懷瑾,你以為把孩子藏進枯井就萬事大吉?你不知道吧。你的對手,
從來都不止一個。5鳳儀宮的窗欞糊著厚紙,擋得住寒風(fēng),卻攔不住殿里的冷清。
我跪在皇后的妝奩前,指尖拂過鎏金的梳匣。紫檀木的香氣混著陳年的脂粉味,
在空氣里慢慢漾開。梳妝臺上的銅鏡擦得锃亮,能照見我鬢角的碎發(fā)。
鏡框上嵌著的東珠有些發(fā)烏,卻仍透著當年的華貴。母親臨終前攥著我的手,
氣若游絲地說:“檀兒,記著…… 真正的暗格,
總藏在最顯眼的地方……”那時我不懂她的意思,只當是回光返照的胡話。
此刻望著這面銅鏡,忽然福至心靈。指尖扣住鏡沿,深吸一口氣,順時針轉(zhuǎn)了三圈。
“咔噠”一聲輕響,細得像春蠶啃食桑葉。鏡背竟真的彈出個暗格,巴掌大的空間里,
臥著只琉璃盒。淡青色的琉璃在燭火下泛著幽光,像浸在水里的玉。我的心跳瞬間漏了半拍,
指尖剛觸到盒蓋,就覺出里面的分量。掀開的剎那,兩道寒光晃得人眼暈。
半枚虎符靜靜躺在絲絨襯里上,青銅的紋路被摩挲得發(fā)亮,
與我藏在發(fā)髻里的那半枚嚴絲合縫。旁邊壓著張素箋,墨跡濃黑,
寫著齊懷瑾的生辰八字——庚辰年戊子月丁卯日甲辰時。這老賊的生辰八字,
竟是皇后親手所記。我飛快地將虎符塞進發(fā)髻,素箋折成細條藏進腕間的銀鐲里。
剛把一支嵌寶鳳釵放回妝奩,殿門就被踹開了?!斑旬敗币宦?,震得燭火直晃。
趙婉清穿著石榴紅的宮裝,珠翠叮當響,身后跟著四個膀大腰圓的侍女。
她眼角的朱砂痣透著狠勁,掃過妝奩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針。“好個不知廉恥的賤婢!
”她抬手直指我的鼻尖,“竟敢偷皇后娘娘的遺物!”不等我回話,一個侍女已經(jīng)撲上來,
指甲尖刮著我的衣襟就往外拽?!澳孟逻@個賊贓!”趙婉清的聲音尖利得像貓爪撓玻璃,
“搜她的身!我倒要看看,她把鳳釵藏在了哪里!
”“刺啦——”粗布衣襟被扯得裂開道大口子,冷風(fēng)灌進領(lǐng)口,激得我打了個寒顫。
我故意驚呼一聲,身子往前踉蹌半步,后腰恰好對著門口的燭火。那里有枚梅花胎記,
朱紅色的,與畫像上皇后的一模一樣。當年母親給我洗澡時總說:“青檀這胎記,
倒像是皇后娘娘親手印上去的?!惫?,門口傳來抽氣聲,時間剛剛好。
皇帝此時正立在那里,明黃的龍袍在陰影里泛著冷光。他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
死死釘在我的胎記上,瞳孔里的癡迷幾乎要漫出來。“誰敢準動她!”他的聲音發(fā)沉,
帶著龍威,“皇后的遺物,本就該由她貼身伺候的人保管?!壁w婉清的臉瞬間白得像紙,
攥著帕子的指節(jié)泛青:“陛下!這賤婢來歷不明,萬一……”“朕說,不準動她。
”皇帝打斷她的話,目光始終沒離開我的胎記,“即日起,云氏青檀晉為昭容,隨侍左右。
”當晚掌燈時分,總管太監(jiān)捧著綠頭牌進來,明晃晃的“云昭容”三個字刺得人眼疼。
提著裙擺走向龍榻的路上,發(fā)髻里的虎符硌著頭皮。冰涼的觸感順著發(fā)絲蔓延,
讓我腦子格外清醒。趙婉清的刁難,皇帝的癡迷,不過是棋盤上的小打小鬧。
齊懷瑾還在朝堂上呼風(fēng)喚雨,云家的冤屈還壓在黃土里。指尖撫過腕間的銀鐲,
素箋的棱角硌著皮膚。真正的博弈,現(xiàn)在才剛開始。6龍涎香混著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