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頂”會所最深處的VIP包廂，空氣里彌漫著昂貴的香檳、女士香水以及一絲微醺的甜膩氣息。巨大的水晶吊燈折射出迷幻的光斑，落在昂貴的地毯和真皮沙發(fā)上。震耳的音樂暫時停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酒精浸泡過的、更加肆無忌憚的喧鬧。
桑晚靠在柔軟的沙發(fā)角落，臉頰因為酒精和包廂里過高的溫度染上了薄紅。她手里還捏著半杯香檳，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水晶杯壁。周圍是她熟悉的閨蜜圈——林薇、蘇曼，還有幾個平時走得近的富家太太。女人們個個妝容精致，衣著光鮮，像一群色彩斑斕的熱帶魚，在精心營造的水族箱里游弋。話題已經(jīng)從最新的珠寶秀、歐洲購物的戰(zhàn)利品，滑向了更曖昧、更私密的領(lǐng)域。
“喂，晚晚，”林薇湊過來，帶著一身濃郁的迪奧真我香水味，手臂親昵地搭上桑晚的肩膀，聲音被酒精熏得有點黏糊，“你看你，結(jié)了婚就跟進了保險箱似的，黎總把你護得那叫一個嚴(yán)實。姐妹們難得聚這么齊，光喝喝酒多沒勁??！”
蘇曼立刻心領(lǐng)神會，涂著鮮紅指甲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就是！薇薇說得對！咱們玩點刺激的！老規(guī)矩，‘真心話大冒險’都玩膩了，今天來個升級版怎么樣？”她那雙描畫得過分精致的眼睛掃過在場的幾位男士——都是她們各自帶來的朋友，或者朋友的朋友，穿著體面，眼神里或多或少帶著點在這種場合特有的、獵奇和躍躍欲試的光。
“升級版？曼曼你又有什么鬼點子？”旁邊一個穿著亮片裙的女人笑著問。
蘇曼神秘一笑，從她那個限量版的鱷魚皮手包里，慢悠悠地掏出了一個小巧精致的抽簽筒，里面是幾根卷起來的紙條?！拌K鐺！‘盲盒心跳’！規(guī)則超簡單！”她晃了晃簽筒，“抽簽！抽到‘國王’的，可以指定在場的任何一位異性，完成一個……嗯，‘親密接觸’任務(wù)！怎么樣？夠不夠勁？”
包廂里瞬間響起一陣混合著驚訝、興奮和起哄的尖叫聲。幾個男人的眼神明顯更亮了幾分，互相交換著心照不宣的目光。
桑晚的心猛地一沉。酒精帶來的那點暖意瞬間褪去，一股涼意順著脊椎爬上來。“親密接觸”四個字像針一樣扎了她一下。她下意識地攥緊了酒杯，指節(jié)微微發(fā)白。“蘇曼，這……不太好吧？”她的聲音不大，試圖在喧鬧中維持一絲清醒和抗拒，“玩點別的吧？比如……”
“哎喲喂！”林薇夸張地打斷她，摟著她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我的黎太太，你也太掃興了吧！大家難得出來放松，黎總又不在，你怕什么？再說了，”她壓低聲音，湊到桑晚耳邊，帶著酒氣的呼吸噴在皮膚上，“都是自己人，玩玩而已嘛！黎總那么疼你，還能為這點小事跟你計較？別那么放不開嘛！”
“就是就是！晚晚，給點面子嘛！” “玩玩而已，別當(dāng)真！” “黎太太不會是怕黎總吃醋吧？哈哈！” 起哄聲像潮水一樣涌過來，瞬間淹沒了桑晚那點微弱的異議。閨蜜們半真半假的慫恿，男人們饒有興味的目光，還有包廂里那令人頭腦發(fā)脹的迷醉氛圍，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牢牢困住。
桑晚的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林薇和蘇曼眼中閃爍著一種近乎殘忍的興奮，仿佛迫不及待想把她推入某個預(yù)設(shè)好的漩渦中心。她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孤立無援。拒絕？那意味著不合群，意味著掃了所有人的興，意味著她會被貼上“假清高”、“玩不起”的標(biāo)簽，在這個她賴以維系某種體面感的圈子里徹底邊緣化。
“我……”桑晚張了張嘴，喉嚨干澀。香檳杯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滑落，冰涼地滴在她手背上。
“哎呀，別我我我的了！”蘇曼一把將抽簽筒塞到離她最近的一個男人手里，“開始開始！李少，你先抽！給咱們晚晚打個樣！”
被稱作李少的男人，穿著一件騷包的亮紫色絲絨襯衫，笑嘻嘻地抽出一張紙條，展開，夸張地念道：“喲！國王！運氣不錯！”他環(huán)視一圈，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在場的女性，最后帶著點惡作劇的意味，停留在林薇身上，“薇薇姐，賞個臉，親我一下唄？就一下！”
包廂里頓時爆發(fā)出更大的哄笑和口哨聲。林薇故作嬌嗔地捶了李少一下，隨即大大方方地湊過去，在他臉頰上響亮地“?！绷艘宦暋夥毡粡氐c燃，推向一個更加失控的高潮。
簽筒在人群中傳遞，每一次抽簽都伴隨著尖叫和更夸張的肢體接觸指令——擁抱十秒、喂對方吃水果、跳貼身熱舞……每一次“任務(wù)”完成，都像在桑晚緊繃的神經(jīng)上又敲了一錘。酒精和巨大的壓力讓她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視野邊緣開始發(fā)暈。
簽筒終于，無可避免地，遞到了她的面前。
“晚晚！到你了！”蘇曼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催促。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她身上，像無數(shù)盞刺眼的聚光燈?？諝夥路鹉塘耍魳仿?、嬉笑聲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她能看到林薇嘴角那抹看好戲的弧度，蘇曼眼中毫不掩飾的算計，還有那些男人們眼中赤裸裸的、帶著評估意味的期待。
桑晚的手指冰涼，微微顫抖著伸向簽筒。指尖觸碰到那些冰涼的紙條，像碰到了一團火。抽，還是不抽？這個簡單的動作，此刻重若千鈞。她感覺自己像站在懸崖邊，身后是名為“群體壓力”的深淵，而前方，是未知的、讓她本能恐懼的黑暗。
“快點呀晚晚！別磨蹭了！”林薇不耐煩地推了她胳膊一下。
桑晚猛地閉上眼，幾乎是憑著一種自暴自棄的沖動，從筒里胡亂抽出了一張紙條。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勇氣睜開眼，慢慢展開。
紙條上，清晰地印著一個猩紅的單詞——
國王。
包廂里詭異地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熱、都要尖銳的歡呼和口哨！
“哇哦！??！國王！晚晚是國王！”
“黎太太威武！”
“快！快選！選誰？”
“選個帥的！李少怎么樣？”
“選他！選他！”
聲浪幾乎要將屋頂掀翻。桑晚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她茫然地抬起頭，視線掃過一張張因為酒精和亢奮而扭曲的臉。最終，目光落在一個角落。
那里坐著一個男人。穿著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氣質(zhì)顯得與包廂里浮夸的氛圍有些格格不入。他看起來三十歲左右，面容英俊，但眼神沉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只是安靜地坐在那里，手里端著一杯酒，并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狂熱地起哄。桑晚對他只有一點模糊的印象，似乎是蘇曼帶來的朋友，姓什么她都沒記住。
在周圍一片“選他！選他！”的催促聲中，蘇曼興奮地湊到她耳邊，聲音尖利地壓過喧鬧：“晚晚！就他！周馳！剛回國不久的，家里背景硬著呢！玩得起！快，別猶豫！就指定他！”
桑晚的大腦一片空白。選誰？她根本沒有思考的能力。蘇曼的提議像一根救命稻草，也像一個推她下懸崖的助力。她只想快點結(jié)束這一切，逃離這令人窒息的目光。
她幾乎是顫抖著，抬起手指，指向那個角落，指向那個安靜的男人——周馳。
聲音細(xì)若蚊吶，卻像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引爆了全場：
“我……我選他……”
“哇——！?。 ?/p>
“黎太太霸氣！”
“周少！快！該你了！國王的命令！”
“快說任務(wù)！快說任務(wù)！”
桑晚感覺血液都沖到了頭頂，臉頰滾燙，耳朵里嗡嗡作響。她不敢看那個叫周馳的男人的表情。在蘇曼和林薇一左一右的“鼓勵”下，在所有人震耳欲聾的起哄聲中，她聽到自己用一種陌生的、干澀的、仿佛被抽空了靈魂的聲音，艱難地擠出指令：
“閉……閉上眼……吻……吻一下……”
最后幾個字，輕得幾乎被淹沒。但足夠了。
整個包廂徹底沸騰了！尖叫、拍桌子、口哨聲匯成一股瘋狂的洪流。有人立刻沖過去，把一條不知道從哪里變出來的黑色絲巾，粗魯?shù)孛稍诹松Ｍ淼难劬ι稀Ｒ曇八查g被剝奪，陷入一片令人心慌的黑暗。濃重的香水味、酒精味、還有陌生人的氣息將她緊緊包裹。
“周少！上?。 ?/p>
“別慫！黎太太等著呢！”
“快！攝影師準(zhǔn)備！錄下來錄下來！這可是歷史性時刻！”
桑晚感到有人被推搡著靠近了她。她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陌生的體溫和氣息。她的身體僵硬得像塊木頭，手腳冰涼。黑暗放大了所有的感官，也放大了她內(nèi)心的恐懼和羞恥。
在震耳欲聾的“吻下去！吻下去！”的整齊吶喊聲中，在手機攝像頭無聲的聚焦下，一股力量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輕輕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微微仰起頭。
然后，一個溫?zé)岬?、帶著淡淡煙草和古龍水混合氣息的柔軟物體，帶著試探和一絲戲謔，輕輕地、卻無比清晰地，印在了她的唇上。
時間仿佛凝固了一秒。
桑晚腦中轟然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唇上那陌生而清晰的觸感，像烙鐵一樣燙得她靈魂都在顫抖。
下一秒，蒙眼的絲巾被人猛地扯開！
刺眼的燈光瞬間涌入，桑晚下意識地瞇起眼。模糊的視線里，她看到那個叫周馳的男人已經(jīng)退開了半步，臉上掛著一絲玩味的、意猶未盡的笑意，正抬手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自己微皺的西裝袖口。
而周圍，是無數(shù)張因為極度興奮而漲紅的臉，是閃爍著瘋狂光芒的眼睛，是舉得高高的、屏幕正對著她的手機！
“咔嚓！”
“咔嚓咔嚓！”
閃光燈刺眼地亮起！伴隨著手機錄制視頻時特有的微弱紅光！
“哇哦！太勁爆了！”
“黎太太好熱情?。 ?/p>
“周少賺大了！哈哈哈！”
哄笑聲、調(diào)侃聲、拍照的快門聲，像無數(shù)把冰錐，狠狠扎進桑晚剛剛被灼傷的神經(jīng)。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強烈的惡心感和滅頂?shù)男邜u感瞬間將她淹沒。她踉蹌著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沙發(fā)上，臉色慘白如紙，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這個念頭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她的心臟。
而此刻，在包廂不起眼的角落，林薇正低頭看著自己最新款的蘋果手機屏幕，臉上洋溢著一種混合著嫉妒、報復(fù)快感和邀功般的興奮。屏幕上，清晰地定格著桑晚被蒙著眼、微微仰頭，被周馳低頭吻住的畫面。角度抓得極好，燈光曖昧，桑晚那脆弱無助的姿態(tài)和周馳游刃有余的掌控感形成了鮮明對比，充滿了引人遐想的張力。
林薇的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選中這個視頻，然后熟練地輸入了一個備注為“黎總”的聯(lián)系人號碼。指尖懸停在發(fā)送鍵上，她嘴角勾起一抹冷酷又得意的笑容，沒有絲毫猶豫，用力按了下去。
發(fā)送成功。
她抬起頭，看向人群中失魂落魄、搖搖欲墜的桑晚，眼底的惡意幾乎要滿溢出來。她無聲地用口型對著桑晚的方向，吐出幾個字：“你、完、了?！?/p>
黎朔剛結(jié)束一個跨洋視頻會議，揉了揉有些發(fā)脹的太陽穴。巨大的書房里只開了一盞閱讀燈，昏黃的光線勾勒出他冷峻的側(cè)臉輪廓。電腦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深不見底的眼眸里，像寒潭深處的一點反光。
他端起手邊早已冷掉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澀的滋味在舌尖蔓延開來，正好壓下心底那絲揮之不去的煩躁。手機就放在觸手可及的紫檀木書桌上，屏幕漆黑，像一塊沉默的黑色巖石。
突然，屏幕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一聲輕微的“叮咚”提示音，在過分安靜的書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黎朔的目光隨意地掃了過去。屏幕上跳出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短信預(yù)覽。沒有文字，只有一個刺眼的視頻縮略圖——畫面有些模糊，光線曖昧，但足以看清核心內(nèi)容：一個女人，眼睛被黑色絲巾蒙著，微微仰著頭，一個穿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正低頭吻在她的唇上。
即使畫面晃動，即使光線迷離，黎朔的瞳孔也在零點一秒內(nèi)驟然收縮！像被最毒的蛇咬了一口，一股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寒流，瞬間從他脊椎最深處炸開，席卷全身！
他認(rèn)得那條藕粉色的吊帶裙！那是他上周剛讓人送到家里的當(dāng)季新品！他更認(rèn)得那張臉！即使被蒙著眼，即使角度刁鉆，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輪廓——桑晚！
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了，又在下一秒以更狂暴的速度沖向四肢百骸！黎朔猛地伸出手，指尖帶著細(xì)微卻無法抑制的顫抖，點開了那條視頻。
更大的、更清晰的畫面瞬間充斥了整個手機屏幕。背景是“云頂”那浮夸奢靡的包廂裝潢。視頻很短，只有不到十秒。畫面清晰地記錄著桑晚被蒙著眼，無助地微微仰頭，那個陌生男人帶著一絲戲謔的笑意，低頭，精準(zhǔn)地捕捉到她的唇，印了上去。周圍是模糊但瘋狂的人影晃動，刺耳的哄笑和口哨聲透過揚聲器清晰地傳了出來，像無數(shù)根鋼針扎進黎朔的耳膜！
視頻播放完畢，自動結(jié)束。屏幕暗了下去，映出黎朔此刻冰冷得如同萬年玄冰的臉。
緊接著，第二條短信跳了出來，來自同一個號碼，這次是文字：
“黎總，貴夫人的‘真心話大冒險’玩得真投入啊！這‘盲吻’技術(shù)，嘖嘖，周少可是贊不絕口呢！游戲而已，黎總別太在意哦~” 文字后面，還附上了一個刺眼的、咧嘴笑的表情符號。
空氣仿佛被瞬間抽空，書房里陷入一片死寂，靜得能聽到黎朔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咆哮聲。他盯著那條短信，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進他的眼底。捏著手機的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盤踞的毒蛇，仿佛下一秒就要沖破皮膚！
他保持著這個姿勢，像一尊被冰封的雕像。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jì)那么漫長。書房里只有他壓抑到極致的、緩慢而沉重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十秒，也許是一分鐘。
黎朔緊繃的下頜線忽然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那并非松動，而是一種更深的、更可怕的凝固。他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拿著手機的那只手。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懸停，精準(zhǔn)地落在回復(fù)框上。
他的動作穩(wěn)定得可怕，沒有一絲顫抖。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指尖敲擊屏幕的力道，卻重得像是要把玻璃戳穿：
“游戲而已。玩得開心?！?/p>
按下發(fā)送鍵。
“嗖”的一聲輕響，短信發(fā)送成功。
黎朔的目光，卻死死地釘在手機屏幕上，那個發(fā)送成功的提示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里，所有翻涌的暴戾、被踐踏的怒火、以及一種被徹底觸犯逆鱗后冰冷的殺意，在瞬間被強行壓了下去，沉淀成一片毫無波瀾、卻深不見底的寒淵。
他緩緩地將手機屏幕扣在了冰冷的紫檀木桌面上。
“啪?！?/p>
一聲輕響。
然后，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燈光下拉出長長的、帶著濃重壓迫感的影子。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整個城市匍匐在腳下的璀璨夜景，霓虹閃爍，車流如織，一片繁華盛景。
黎朔靜靜地站在那里，背影挺拔而孤絕。他拿起桌上的威士忌酒瓶，沒有用杯子，直接對著瓶口，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體像火焰一樣滾過喉嚨，灼燒著食道，卻絲毫無法溫暖他此刻冰冷徹骨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