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醫(yī)院里,躺了整整一個星期。
這一個星期,顧衍之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
一次都沒有。
他就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只有那個叫小李的助理,每天會定時定點地,給我送來三餐。
每次都是不同的花樣,都是我喜歡吃的。
但我吃得,味同嚼蠟。
我的腦子里,反反復(fù)復(fù),都是那本筆記本上的內(nèi)容。
還有顧衍之最后看我時,那個受傷的眼神。
我只要一閉上眼睛,那眼神,就像刀子一樣,在我心上,來來回回地割。
我后悔了。
我后悔得,腸子都青了。
我想跟他道歉。
我想告訴他,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
我想告訴他,謝謝你,為我做了那么多。
我還想……問問他,那本筆記本上寫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可是,我拉不下這個臉。
我蘇沐,從小到大,都是天之驕子。
我從來沒有跟任何人,低過頭,道過歉。
尤其,是跟顧衍之。
我們斗了這么多年,我怎么能,先認輸?
不行。
絕對不行。
就算是他為我做了那么多,那又怎么樣?
說不定,他就是為了看我低頭的樣子。
對,一定是這樣。
我才不會讓他得逞。
我給自己找了無數(shù)個,不去找他的理由。
每一個理由,都充滿了“蘇沐式”的,可笑的自尊和驕傲。
一個星期后,我出院了。
回到公司,所有人都用一種異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他們都在背后議論我。
議論我和顧衍之的關(guān)系。
畢竟,鼎盛集團為了我們公司,放棄了十個億的項目,這件事,已經(jīng)在業(yè)內(nèi)傳開了。
所有人都說,我蘇沐,是給顧衍之下了降頭。
我懶得解釋。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比以前,更拼命,更瘋狂。
我好像只有在工作的時候,才能暫時忘記顧衍之,忘記那些讓我心煩意亂的事情。
這天,我正在看文件,小陳突然一臉八卦地湊了過來。
“蘇總,您看新聞了嗎?”
“什么新聞?”我頭也沒抬。
“鼎盛出事了!”
我握著筆的手,一頓。
“出什么事了?”
“他們公司內(nèi)部的數(shù)據(jù)庫,被人攻擊了,泄露了大量的用戶隱私數(shù)據(jù)!”
小陳把平板電腦遞到我面前。
屏幕上,是鋪天蓋地的新聞。
【鼎盛集團深陷“數(shù)據(jù)門”,用戶隱私何處安放?】
【股價暴跌!鼎盛集團遭遇史上最大信任危機!】
【知情人士爆料:此次攻擊,疑似競爭對手所為?!?/p>
我看著那些刺眼的標題,心,猛地沉了下去。
鼎盛出事了。
而且,是出了大事。
在現(xiàn)在這個時代,用戶數(shù)據(jù),就是一個公司的命脈。
數(shù)據(jù)泄露,對任何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來說,都是致命的打擊。
“查到是誰干的嗎?”
“好像是……是之前跟鼎盛搶北美那個項目的,那家公司?!?/p>
小陳的聲音,有些不確定。
“他們好像是懷恨在心,所以就……”
我明白了。
是報復(fù)。
是赤裸裸的,卑鄙無恥的報復(fù)。
他們搶走了鼎盛的項目,現(xiàn)在,又想毀了鼎盛的根基。
“顧衍之呢?”我問。
“他……”小陳的表情,有些復(fù)雜,“他好像,焦頭爛額了。鼎盛的股價,已經(jīng)連續(xù)三天跌停了。好多合作方,都提出了要解約?!?/p>
“公關(guān)部呢?他們是干什么吃的?”
“沒用啊。這次的事情,鬧得太大了。而且對方準備得很充分,一波接一波的黑料,鼎盛的公關(guān)部,根本應(yīng)付不過來。”
我看著新聞上,顧衍之那張憔悴的,布滿疲憊的臉,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一定,很難熬吧。
就像當初,我被“禿鷲資本”逼到絕境時一樣。
不。
他現(xiàn)在的情況,比我當初,還要糟糕。
我當初,只是公司快要沒了。
而他現(xiàn)在,是整個商業(yè)帝國的信譽,都崩塌了。
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我甚至,還有點……心疼。
我一定是瘋了。
我竟然會心疼顧衍之。
我關(guān)掉平板,強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文件上。
鼎盛的死活,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巴不得他早點倒閉呢。
可是,我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我的腦子里,全都是顧衍之。
是他在醫(yī)院里,守了我一夜的,疲憊的臉。
是他在手術(shù)室外,看著我的,焦急的眼神。
是他那本寫滿了我的名字的,厚厚的筆記本。
“蘇總?蘇總?”
小陳的聲音,把我從混亂的思緒中,拉了回來。
“您沒事吧?您的臉色,好難看。”
“我沒事?!?/p>
我煩躁地揮了揮手。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p>
“好的,蘇總?!?/p>
小陳出去后,我一個人,在辦公室里,坐了很久。
我看著窗外,車水馬龍,華燈初上。
這個城市,很大,很繁華。
可我卻覺得,很孤獨。
我突然想起了,我爸曾經(jīng)跟我說過的一句話。
他說,商場如戰(zhàn)場,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可是,我和顧衍之之間,真的只有利益嗎?
如果只是為了利益,他為什么要為我,做到那一步?
如果只是為了利益,我為什么會在他出事的時候,這么心神不寧?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
蘇沐啊蘇沐,你到底在糾結(jié)什么?
他幫你,是他的事。
你幫不幫他,是你的事。
一碼歸一碼。
你不想欠他人情,那就還給他啊。
對。
還給他。
我只是不想欠他人情而已。
跟別的,都無關(guān)。
我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完美的,可以去幫他的理由。
我拿起手機,猶豫了很久,終于翻出了一個,很久沒有聯(lián)系過的號碼。
那是我大學(xué)時,一個關(guān)系很好的學(xué)長。
他現(xiàn)在,在一家國內(nèi)頂尖的媒體公司,做主編。
我深吸一口氣,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略帶沙啞的,不耐煩的聲音。
“馮哥,是我,蘇沐?!?/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然后,傳來一陣驚喜的笑聲。
“我操!蘇沐?你小子,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有點事,想請你幫個忙?!?/p>
“喲,難得啊。我們蘇大總裁,竟然也有事求我?”
“別貧了。”我沒心情跟他開玩笑,“鼎盛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啊?,F(xiàn)在誰不知道啊?!?/p>
“我想請你,幫個忙。”
我的聲音,有些干澀。
“幫我……查一下,這次攻擊鼎盛的,到底是誰。我要證據(jù)?!?/p>
“還有,幫我聯(lián)系幾家信得過的媒體,把輿論的風(fēng)向,給我……扭轉(zhuǎn)過來?!?/p>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很久,馮哥才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問道:
“蘇沐,你老實告訴我,你跟那個顧衍之,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
“你別管什么關(guān)系。”
我的聲音,有些急躁。
“你就告訴我,這個忙,你幫不幫?”
“幫!當然幫!”馮哥笑了起來,“你蘇沐開口,我哪有不幫的道理?!?/p>
“不過,我可提醒你。這次鼎盛的對手,來頭不小。你想扭轉(zhuǎn)輿論,可得花不少錢?!?/p>
“錢不是問題?!?/p>
我看著窗外,鼎盛集團那棟燈火通明的大樓,一字一頓地說道。
“只要能把他拉上來,花多少錢,都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