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身之殤冰冷的命令像淬毒的匕首,裹挾著窗外深秋的寒意,狠狠扎進林晚的心口,
在她早已麻木的胸腔里攪動出遲滯而鈍重的痛?!敖裢碇?,把你的東西搬出主臥。
” 顧承澤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她。
窗外是顧家莊園精心打理卻毫無暖意的園林景致,更遠處,
城市冰冷的天際線在鉛灰色的云層下沉默。他挺拔的背影如同冷硬的巖石,
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平直得如同在吩咐傭人清理一件礙眼的舊物?!扒逋窕貋砹耍?/p>
她身體需要靜養(yǎng)。”每一個字都像冰錐,精準地釘入林晚早已千瘡百孔的神經(jīng)末梢。
她攥緊了手中那件剛剛為他熨燙妥帖、還殘留著熨斗余溫的白襯衫。真絲面料冰涼滑膩,
此刻卻像是滾燙的烙鐵,灼燒著她毫無血色的掌心。指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
仿佛下一刻就會不堪重負地碎裂。五年了。整整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
她像一個拙劣的影子,活生生地把自己塞進一個名為“顧太太”的軀殼里。
她模仿著那個女人的一顰一笑,研習她說話的腔調(diào),連她慣用的香水都一絲不茍地復刻。
她小心翼翼地呼吸,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存在,
只為了博取眼前這個男人一絲微乎其微的、或許只是停留在視網(wǎng)膜上的認可。
她記得他深夜胃疼發(fā)作時,自己守在廚房小火慢燉數(shù)個小時的醒脾養(yǎng)胃湯藥,
熱氣熏紅了眼也不敢離開半步;記得他應(yīng)酬酩酊大醉歸來,
她一遍遍用溫熱的毛巾擦拭他額角的汗和衣襟上的污漬,
哪怕被他無意識地推開撞在冰冷的家具上;記得他咖啡里要加多少塊方糖,
襯衫袖扣偏愛哪一枚古董貝母,甚至他閱讀時習慣將書頁折起的微小弧度……她以為,
人心是肉長的,就算是石頭,捂在懷里五年,也該有一星半點的暖意滲出??汕厍逋窕貋砹?,
那個名字,那個影子,那個傳說中“為愛遠走他鄉(xiāng)卻不幸罹患絕癥香消玉殞”的女人,
就這么毫無征兆地、完好無損地重新降臨。
她甚至比五年前在那些泛黃剪報和模糊影像里看到的更加耀眼,歲月非但沒帶走她的光華,
反而為她鍍上了一層成熟而疏離的韻味。她的出現(xiàn),如同一道刺目的強光,
瞬間將林晚這五年卑微如塵的付出和存在,照得纖毫畢現(xiàn),然后輕而易舉地碾為齏粉。
輕飄飄的,不值一提。仿佛她林晚,從來就只是一件用過即棄的劣質(zhì)替代品。
身后傳來高跟鞋輕叩光潔大理石地面的清脆聲響,一聲聲,敲在林晚繃緊的神經(jīng)上。
伴隨著腳步聲的,是一股清雅卻極具侵略性的香水味,
絲絲縷縷地鉆進鼻腔——那是秦清婉的標志性味道,
也是林晚模仿了五年、早已刻入骨髓卻永遠無法真正擁有的氣味?!鞍桑瑒e這樣。
” 柔得像水的聲音自身后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嗔怪和體恤。
秦清婉輕盈地走到顧承澤身邊,極其自然地伸出纖纖玉手,挽住了他的臂彎。她的目光,
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
精準地投向僵立在原地、手里還攥著那件襯衫的林晚?!傲中〗阏疹櫫四氵@么久,
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讓她慢慢搬吧,我不急的?!蹦钦Z氣,溫和的表象下是絕對的掌控感,
儼然已是這個龐大宅邸毋庸置疑的女主人。
顧承澤那張線條冷硬、對著林晚時永遠如同戴著一副冰雕面具的臉,瞬間柔和下來,
如同春風吹化了凍土。他側(cè)過頭,極其自然地拍了拍秦清婉搭在他臂彎的手背,
眼神里的溫柔幾乎要溢出來:“你就是太善良,總替別人著想?!蹦呛亲o備至的姿態(tài),
是林晚五年里從未得到過的奢侈。隨即,他轉(zhuǎn)向林晚,方才的柔情蜜意瞬間凍結(jié),
眼神恢復成深潭般的冰冷,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幾分不耐煩的驅(qū)趕意味,“既然清婉大度,
給你時間。但明天,我不想在主宅再看到任何不屬于清婉的東西。傭人房或者外面的公寓,
你自己選?!绷滞淼男?,徹底沉入了冰封萬年的海底,凍得連痛覺都麻木了。
她看著眼前這對璧人,顧承澤高大英俊,秦清婉明艷動人,
站在一起宛若一幅精心繪制的豪門佳偶圖。顧承澤眼中對秦清婉毫不掩飾的珍視和寵溺,
像無數(shù)根燒紅的針,密密麻麻地扎進她的眼底。再對比他對自己棄如敝履、視若無物的冷漠,
一股巨大的悲涼和荒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她沒有哭鬧,
喉嚨像是被冰冷的鉛塊堵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甚至沒有一句質(zhì)問的力氣。五年了,
所有的質(zhì)問早已在心底腐爛,答案也早已血淋淋地擺在眼前。她只是深深地、深深地低下頭,
仿佛要將自己縮進塵埃里,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一點微弱的氣音:“好?!边@一個字,
抽干了她僅存的所有力氣。她不再看任何人,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僵硬地轉(zhuǎn)過身,
一步一步挪向書房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門。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涼的門把手時,
身后清晰地傳來秦清婉刻意壓低、卻又足以讓她聽得一清二楚的輕笑。那笑聲,短促,輕盈,
卻帶著淬毒的針尖,刺破了書房里虛偽的溫情。是勝利者對敗者最徹底的嘲弄和炫耀。
2 絕望中的驚雷主臥里彌漫著一股陌生的、屬于秦清婉的清雅冷香,
徹底覆蓋了林晚殘留的最后一絲氣息。巨大的空間此刻顯得空曠而冰冷。林晚像個游魂,
麻木地收拾著這間她住了五年、卻從未真正屬于過她的房間里,
那些屬于自己的、寥寥無幾的物品。她的東西少得可憐,
顧承澤從未允許她在這里留下太多個人印記,
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種需要被嚴格控制的污染。
她拉開那個厚重的紫檀木床頭柜最底層的抽屜。這里,
是她僅有的、能藏匿一點點“自我”的角落。
里面躺著幾件不值錢卻承載著她卑微念想的小物件:一枚極其廉價的素面銀戒指,
金屬邊緣已經(jīng)磨損得有些發(fā)黑,是他們剛被硬湊“在一起”時,
他隨手從某個抽屜里翻出來丟給她的,
連個盒子都沒有;幾張早已泛黃、邊緣卷曲的電影票根,是她獨自一人去看的午夜場,
散場后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頭,
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還有一本厚厚的、邊緣磨損嚴重的剪報冊,
貼滿了關(guān)于秦清婉的各種報道——她的采訪、她的慈善活動、她的時尚街拍……每一張圖片,
每一段文字,都被林晚反復研讀、臨摹,
是她為了模仿得更像、更符合顧承澤心中那個完美幻影而收集的“教材”。諷刺,
真是天大的諷刺!五年謹小慎微的扮演,到頭來,她存在的唯一證據(jù),
就是這些證明她是個失敗模仿者的道具。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
她抓起那本沉甸甸的剪報冊,手臂因用力而微微顫抖。她想把它狠狠砸進角落的垃圾桶,
讓這荒誕的五年徹底化為垃圾的一部分,就在她帶著一種自毀般的沖動翻開最后一頁,
手指捏住那厚實的紙張準備用力撕下時——一張夾在冊頁深處、不屬于剪報內(nèi)容的泛黃紙張,
被她的動作帶了出來,如同斷翅的枯葉,打著旋兒,無聲地飄落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
林晚的動作驟然僵住。她下意識地彎腰,指尖觸碰到那張質(zhì)地略顯粗糙的紙,她撿了起來。
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沒有溫度的天光,她看清了紙上的內(nèi)容。心臟猛地一縮,
幾乎停止了跳動!那是一張……人壽保險單的復印件?投保人姓名被刻意模糊了,
但那份量驚人的保額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進了她的眼睛!而受益人的位置,
赫然寫著三個清晰得刺眼的字——秦清婉!她的目光死死地釘在保單最下方那個日期上!
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從尾椎骨竄上天靈蓋!日期!
那個日期……正是秦清婉“病逝”的前一個月!
一個荒誕、瘋狂、卻又帶著致命合理性的可怕念頭,如同黑暗中驟然劈下的驚雷,
瞬間將她擊中,震得她魂飛魄散!秦清婉的“死”……是假的?!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目的就是為了騙取這筆高得嚇死人的保險金?!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
血液仿佛瞬間逆流,沖得她頭暈?zāi)垦?,手腳冰涼。她死死攥著那張薄薄的紙,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又像是握著一塊燒紅的炭。巨大的震驚和隨之而來的恐懼讓她幾乎窒息。
她強迫自己深深吸氣,再緩緩吐出。冰涼的空氣吸入肺腑,帶來一絲殘酷的清醒。不能慌!
絕對不能慌!她將這張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保險單復印件,小心翼翼地折好,
塞進自己貼身衣服最隱蔽的口袋里,那紙張粗糙的邊緣隔著薄薄的衣料摩擦著皮膚,
帶來一種奇異的、冰冷的真實感。她繼續(xù)收拾,動作機械而僵硬,
大腦卻在以從未有過的速度瘋狂運轉(zhuǎn)。當她抱著一個不大的收納箱,
再次路過顧承澤書房那扇緊閉的厚重木門時,里面刻意壓低的交談聲,如同毒蛇的信子,
絲絲縷縷地鉆了出來。是顧承澤最信任的特助,陳明的聲音,
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謹慎和難以掩飾的疑慮:“……顧總,當年秦小姐‘病逝’后,
那筆巨額保險金的賠付流程,我這邊重新梳理過,手續(xù)上確實有幾個地方……存在疑點。
尤其是當時負責秦小姐‘臨終治療’的主治醫(yī)生,在賠付完成后不到兩周,
就全家移民去了一個和我國沒有引渡條約的小國,時間點……太過巧合。另外,
我們通過一些非常規(guī)渠道查到,秦小姐在海外的一個秘密賬戶,
就在她‘去世’的官方消息發(fā)布后不到一周,
就有一筆來源完全不明、但數(shù)額驚人的資金匯入……”“閉嘴!” 顧承澤的聲音猛地拔高,
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意和一種近乎本能的抗拒,粗暴地打斷了陳明的話?!扒逋駝偦貋?,
身體和精神都還沒完全恢復,我不想聽這些捕風捉影、污蔑她清譽的事情!
她當年在國外受了多少苦、經(jīng)歷了什么,你知道嗎?!這些無稽之談,
以后一個字都不準再提!給我爛在肚子里!”門外的林晚,指甲早已深深掐進掌心的軟肉里,
留下幾個月牙形的、滲血的凹痕,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捕風捉影?無稽之談?顧承澤,
你這個被白月光迷了心竅的蠢貨!你被她騙得團團轉(zhuǎn),還要替她砌起高墻隔絕真相!
一個龐大而陰險的騙局,如同拼圖缺失的最后幾塊,在她腦海中轟然成型,
變得無比清晰——秦清婉!為了攫取那筆天文數(shù)字的保險金,
或許還為了擺脫某種不為人知的困境(比如債務(wù)?仇家?),
精心策劃了自己“罹患絕癥香消玉殞”的死亡騙局!
她利用了顧承澤對她深入骨髓的“深情”,甚至可能留下了所謂的“遺愿”,
比如“希望阿澤能有人陪伴、照顧”,從而順理成章地讓顧承澤“遵守遺愿”,
找了她林晚這個替身來填補空缺、掩人耳目!而她本人,則拿著騙來的巨款,
在國外逍遙自在!如今,風頭過了,時機“成熟”了,她又堂而皇之地回來,
繼續(xù)扮演她冰清玉潔、死而復生的白月光,享受顧承澤毫無保留的寵愛和顧家女主人的榮光!
這早已不僅僅是欺騙感情!這是赤裸裸的、精心設(shè)計的金融詐騙!
是對法律和道德最無恥的踐踏!更是對顧承澤整個家族聲譽的致命背叛!一旦揭穿,
足以讓顧承澤顏面掃地,淪為整個上流社會最大的笑柄,更足以讓秦清婉身敗名裂,
鋃鐺入獄!絕望的灰燼里,一點冰冷的、帶著毀滅氣息的火焰,猛地竄了起來,越燒越旺,
瞬間席卷了她整個胸腔。那不再是委屈的淚水,不再是卑微的祈求。
那是淬了萬年寒冰的利刃,反射著復仇的幽光。林晚緩緩抬起頭,眼神深處,
有什么東西徹底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決絕。
那個溫順怯懦、只會模仿他人的影子,在這一刻,死了。
3 暗流涌動林晚選擇了搬去顧家位于主宅最西側(cè)、靠近工具房的那間狹窄傭人房。
房間低矮、潮濕,只有一扇小小的氣窗,終日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清潔劑混合的氣息。
這里的簡陋與主臥的奢華形成了觸目驚心的對比。她的“識相”和“順從”,
顯然極大地取悅了秦清婉。這位新晉女主人甚至以一種施舍般的姿態(tài),
“仁慈”地允許林晚繼續(xù)留在顧家“幫忙打理些瑣事”。顧承澤對此不置可否,或者說,
他根本不在意林晚去了哪里,是死是活。在他眼里,她徹底淪為了一團需要被清掃的空氣。
而這,正是林晚此刻最需要的——一個被所有人徹底忽略、視而不見的“小透明”。
她開始小心翼翼地利用這個被邊緣化的身份,將自己化身為一個沉默的、毫無存在感的影子,
在顧家這座巨大而冰冷的堡壘里,無聲無息地穿行、蟄伏、搜尋。打掃衛(wèi)生是她最好的掩護。
她擦拭著顧承澤書房那張寬大的紅木書桌,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
仔細掃描過桌面上攤開的每一份文件、散落的每一頁紙張。
任何可能與保險、與秦清婉當年那份“死亡證明”、或與國外那家“治療”醫(yī)院相關(guān)的字眼。
一次,在清理桌腳邊散落的幾頁似乎被主人不耐煩丟棄的文件時,
的指尖觸到了一張邊緣被揉皺的復印件——正是陳明那份關(guān)于保險賠付疑點的初步調(diào)查報告!
上面有幾個關(guān)鍵的人名和機構(gòu)名稱被陳明用紅筆醒目地圈了出來!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迅速掃視周圍,確定無人注意后,借著擦拭桌面的動作,
極其自然地將那張紙連同幾份無關(guān)緊要的廢紙一起攏進抹布下,帶離了書房。
那張紙被她藏在傭人房最隱秘的角落,如同藏起一顆致命的子彈。
她更留意秦清婉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這個女人雖然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
但骨子里的得意和傲慢,總會在不經(jīng)意間流露。一個午后,林晚在花園深處清理落葉,
遠遠看見秦清婉在玫瑰叢邊打電話。她聲音壓得很低,但林晚恰好處于下風口,
加上周遭一片寂靜,那刻意壓低卻難掩惡毒的話語斷斷續(xù)續(xù)飄了過來:“……怕什么?
都過去那么久了,早就死無對證了!那個蠢醫(yī)生,拿了錢早就跑得沒影了,
還能從地底下爬出來咬我不成?……顧承澤?呵……” 秦清婉發(fā)出一聲短促而輕蔑的冷笑,
“他現(xiàn)在把我當眼珠子似的捧著,我說太陽是方的,他都能給我找塊方磚來!
我說什么他都信……”林晚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朵。她不動聲色地蹲下身,
假裝整理花圃邊緣的雜草,
同時飛快地從口袋里摸出那部她一直藏在身上、早已被主流淘汰的舊款按鍵手機。
屏幕早已碎裂,功能也極其有限,但有一個功能完好無損——錄音。她摸索著按下錄音鍵,
將手機麥克風孔盡可能隱蔽地對著聲音來源的方向。秦清婉那帶著勝利者炫耀和刻毒的聲音,
一字不落地被捕捉下來。直到高跟鞋的聲音遠去,林晚才像虛脫般松開緊握的拳頭,
掌心一片濕冷的汗。這段錄音,是她握在手中的另一把尖刀。時間變得極其寶貴。
利用在顧家做事的短暫間隙,她用自己僅有的、少得可憐的積蓄,
買了一張無法追蹤的匿名電話卡。她躲在那間散發(fā)著霉味的傭人房里,
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根據(jù)保險單和那份調(diào)查報告上的線索,像一個最執(zhí)著的獵人,
一頭扎進信息的海洋。她在網(wǎng)上瘋狂地搜索那個“蹊蹺移民”醫(yī)生的名字,
試圖尋找他移民后的蛛絲馬跡。她查找當年負責“治療”秦清婉的那家國外私立醫(yī)院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