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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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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后再遇嚴(yán)凜是在連環(huán)車禍的急救現(xiàn)場。我劃開他被血浸透的消防服,

手術(shù)刀差點掉在他震碎的心電圖上。當(dāng)年他吼著"復(fù)讀丟人"摔門而去時,

沒想過會成為火場不要命的閻王。此刻這閻王卻纏著我撒嬌:“溫醫(yī)生,再縫一針吧?

工傷報銷。”直到他手下沖進診室:“隊長!化工爆炸必須你指揮!

心電圖警報淹沒了我的尖叫:“針頭剛扎進他心臟——”1 生死重逢急診科慘白的燈光下,

消毒水的氣味濃烈得足以噎住呼吸。六月的晚風(fēng)本該溫暖,

此時卻裹挾著濃烈的鐵銹與汽油味,穿過敞開的急救中心大門,

卷起走廊地面一灘灘暗紅發(fā)黏的痕跡?!皞吣行裕瑖?yán)重擠壓傷,懷疑肋骨骨折刺穿肺部!

血壓60/40,心率140!”擔(dān)架床碾過冰冷瓷磚的聲響混合著尖銳的嘶吼,

像一把鈍鋸在切割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血跡和破碎的衣物糊在擔(dān)架床邊緣,

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孔。溫靜,急診外科的副主任,

白大褂下纖細(xì)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護士、推著儀器狂奔的護工、還有這血肉模糊的軀體——如最慘烈的戰(zhàn)爭場面在她腦中定格。

“準(zhǔn)備開胸!腎上腺素備用!”溫靜聽見自己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冰水里撈出來,

帶著不容置疑的鋒利,“清創(chuàng)包、肋間牽開器!快!”刀柄冰冷的觸感刺入掌心,

手術(shù)刀的鋒芒劃過早已被血水浸透、難以辨別原色的布料時,

溫靜忽然察覺到一種詭異的遲滯感,手感不對。

這厚重的衣物……布料內(nèi)里似乎還藏著一層更特殊的纖維。金屬搭扣卡在刀尖下,冰冷堅硬。

她用無菌鉗粗暴地扯開一片破爛的布幅,那焦黑混雜著深藍的衣料內(nèi)里,

赫然透出——一道橙紅色的、邊緣焦黑的防燃條。像一記無聲的重錘狠狠砸在太陽穴上。

嗡的一聲,溫靜眼前猛地一黑。“溫醫(yī)生?”器械護士的聲音隔著粘稠的血腥氣傳來。

溫靜猛吸一口冰涼的空氣,強迫自己的視線向下移動。就在她顫抖的、沾滿血液的手套旁邊,

擔(dān)架床上的人因她近乎粗暴的動作微微一動。覆著干涸血痂和灰土的面孔稍微側(cè)開,

下頜角繃緊出一道異常熟悉的、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她夢境與現(xiàn)實邊緣瘋狂啃噬的銳利線條。是他。

心電圖儀猝然發(fā)出刺耳的銳鳴,屏幕上綠色的波形幾乎瞬間拉平!那是心臟驟停的絕望宣告!

“室顫!除顫儀!200焦!充電!”溫靜如同被潑了一身冰水般瞬間清醒,

嘶聲命令壓過了儀器的尖囂。胸腔被看不見的冰冷恐懼死死攥住,

六年前那個悶熱的、充斥著暴雨氣息的傍晚清晰地閃回眼前,

與眼前這張血污覆蓋的臉孔重疊交織。可手中的動作卻毫無遲滯,精準(zhǔn)得駭人。

除顫儀的貼片啪地貼上皮膚,電流通過軀體的瞬間,“砰”的一聲悶響,那人肌肉猛地一彈。

心電圖上那令人心悸的直線,終于艱難地、微弱地,再次跳動起來。

短促卻鏗鏘的一聲“滴”。溫靜的手指懸在半空,手術(shù)刀的鋒刃幾乎脫力。

她看著屏幕上那微弱掙扎的波形線,像在驚濤駭浪中掙扎的小船,勉強維持著心跳。

全身的力量仿佛被剛才那一瞬間的驚變徹底抽空,后背一片濕冷粘膩。

她甚至沒有勇氣再去仔細(xì)凝視那張臉,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內(nèi)側(cè)的軟肉,

腥甜的血腥味混著消毒水的氣息在嘴里蔓延開來。他為什么在消防隊?

那個當(dāng)年只盯著頂級學(xué)府的人……“清創(chuàng)!暴露胸腔!”她厲聲喝令,

聲音穿透了急救室內(nèi)的嘈雜,帶著某種冰冷的、斬斷一切多余情緒的東西。

手術(shù)刀毫不遲疑地重新落下,劃開被血浸透的、混合著深藍消防制服內(nèi)膽的殘破布料,

精準(zhǔn)地切開肋間隙黏滑的皮膚和肌肉組織,

露出下方斷裂移位的胸骨和那猙獰外凸的斷端——距離那脆弱搏動的心臟,僅僅毫厘之遙。

時間在手術(shù)燈慘白的光束下粘稠地流淌。胸腔里的碎骨被一塊塊剔除固定,

破裂的血管被精細(xì)地結(jié)扎縫合,破裂的肺組織被小心翼翼修補。溫靜的動作快、準(zhǔn)、穩(wěn),

所有的顫抖都被強行按壓在冰封的表象之下,全神貫注盯著創(chuàng)口,

竭力避開那些熟悉的身體線條帶給她的驚心動魄。終于,胸腔引流管固定完畢,

生命體征趨于平穩(wěn)。溫靜摘下被血水和汗水徹底浸透的手套和護目鏡,指尖冰涼。

她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似乎想借著陰影稍稍喘息?;杳灾械哪腥颂稍谏n白刺眼的無影燈下,

生命監(jiān)測設(shè)備規(guī)律的“嘀、嘀”聲取代了死亡的尖叫。臉上的血污和污漬已經(jīng)擦凈,

那熟悉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緊閉時仍透出幾分凌厲倔強的薄唇,

深刻的眉眼輪廓——清晰地暴露在慘白的燈光下,只是覆蓋著病態(tài)的灰白。

溫靜只覺得病房里的空調(diào)冷風(fēng)開得太足了,吹得她背脊一片冰涼?!皽蒯t(yī)生?

”值班護士小心翼翼地聲音傳來,帶著一絲詢問,“轉(zhuǎn)運通知那邊……”溫靜猝然回神,

指尖從記錄板上移開,泄露了輕微的一顫。“送ICU,”她嗓音干澀得厲害,

“通知他的單位,云港市消防特勤支隊,直接家屬可能不在本市……他叫……”她頓了一下,

那個名字在舌尖滾過六年,依舊帶著鈍痛的分量,“嚴(yán)凜?!弊o士應(yīng)聲而去。溫靜立在原地,

手術(shù)室殘留的寒意順著裸露的腳踝一點點爬上來。燈光白得刺眼,

空氣中殘留的藥味濃烈壓抑。2 六年心結(jié)“靜靜,你能別這么天真嗎?復(fù)讀?哈!

我爸已經(jīng)找好人了,肯定有書讀!”六年前那個悶熱的夏日午后,窗外天幕壓得極低,

預(yù)示著暴雨將至。嚴(yán)凜的聲音像是淬了冰的錐子,裹挾著少年人的孤高和不容置疑的蠻橫。

溫靜站在光線暗淡的教室里,手里那張被自己握得滾燙的復(fù)讀通知書皺成一團,

紙張摩擦的聲響在密閉悶熱的空氣里像砂紙在磨?!罢谊P(guān)系……嚴(yán),你不是最討厭特權(quán)么?

我陪你復(fù)讀,你憑自己實力再考一次,這不是你向往的公平么?”她辯駁,

聲音在喉嚨里發(fā)干。這是她想了兩人的分?jǐn)?shù)和家庭情況,權(quán)衡過無數(shù)次后選出的最優(yōu)解。

雖然,這意味著她得放棄夢寐以求的學(xué)校。江醫(yī)大的錄取通知書,被她壓在書包的底層,

像她那么多年從未言說的隱秘情感?!肮接衅ㄓ??不丟人嗎?”嚴(yán)凜猛地打斷她,

眼神銳利而陌生,像在審視一個愚蠢透頂?shù)漠愵悾骸拔覐?fù)讀,讓我爸媽的臉往哪兒擱?

他們不能有一個廢物兒子!溫靜,你考得好,很好,別來憐憫我!我不需要!

”“啪嗒”一聲悶響,沾著汗水的復(fù)讀通知書被他劈手奪過,

狠狠拍在講臺積著薄塵的桌面上,拍起一蓬細(xì)小的灰色煙霧。

那沉悶的聲響重重叩在溫靜心上。他轉(zhuǎn)身,帶著一股燥熱的風(fēng),撞開了教室門。

厚重的木門“哐當(dāng)”一聲砸在墻上,巨響在空曠的教學(xué)樓里回蕩。溫靜下意識地追了一步,

脫口而出:“那你……你會去哪里上學(xué)?”那背影在門口頓了一下,

半邊身體融入門外晦暗的走廊,卻沒有回頭。聲音像一塊被粗糙打磨的石頭,

混合著窗外炸響的驚雷和越來越密集的、砸在窗玻璃上的豆大雨點:“離你……遠點的地方!

省得你這個好學(xué)生被我影響!”門徹底合攏。冰冷的木質(zhì)門板上殘留著他手掌拍過的痕跡,

扭曲的指印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那道門隔絕的仿佛不止是她和他,

還有整個世界剛剛開始醞釀的、暴烈的雨。門板震動的余音在溫靜耳膜里嗡嗡作響,

淹沒了窗外驟然傾倒而下的磅礴水聲。從此,他們再沒有聯(lián)系過。嚴(yán)凜像是一滴水,

落進了土里,從此消失不見,但溫靜內(nèi)心的那片潮濕,卻再也無法放晴。

生長在那樣一個家庭的孩子,怎么會來最苦最累最危險的一線當(dāng)消防員呢?溫靜想不通,

卻也不忍心看他滿身纏滿紗布、連接著各種設(shè)備的模樣,只盯著床旁監(jiān)護儀發(fā)呆。

心電監(jiān)護儀的指示燈在ICU單間略顯昏暗的光線下穩(wěn)定地閃爍著幽幽的綠光,

規(guī)律平穩(wěn)的“滴、滴”聲是唯一的韻律。

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西藥和塑膠制品混合在一起的單調(diào)冰冷的氣味。嚴(yán)凜動了。

沉重的眼皮仿佛粘在一起,掙扎了好幾下,才勉強掀開一道縫隙。

意識如同沉船在深海緩慢上浮,混沌而模糊。先是天花板上日光燈管慘白的光暈,

然后是從右臂傳來的持續(xù)性悶痛,被緊密地包裹在層層紗布之下。

他費力地向左邊側(cè)了側(cè)沉重的頭,

的幾顆腦袋——支隊張政委、隊里跟他時間最長的老班長李建國、還有一個愣頭青戰(zhàn)士小毛,

眼睛都是紅通通的?!瓣牎犻L!”小毛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嚇?biāo)牢覀兞耍?/p>

車都癟了你還……”“別嚎!”老班長李建國一個巴掌不輕不重地拍在小戰(zhàn)士肩上,

眼圈卻也是紅的:“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閻王爺不敢收咱們嚴(yán)隊!

”嚴(yán)凜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含糊的咕噥,嘴唇干裂得厲害,舌尖舔了一下,又澀又麻。

張政委彎下腰,聲音低沉帶著后怕:“那肇事大貨司機跑了,

路滑得厲害……多虧你撐住那側(cè)車門那么久……車上的人救出來了!”他頓了頓,

語氣放得更輕,“好好養(yǎng)傷,別的什么都不用管?!眹?yán)凜眨了下眼,

意識像是被濃霧包裹的燈塔,艱難地?fù)荛_迷霧,聚焦到右臂傳來的疼痛和胸前繃帶的束縛感。

剩下混亂的巨響、刺眼的燈光和一個模糊卻執(zhí)著的念頭——有雙帶著手套的、極其穩(wěn)定的手,

好像…是她的手?“……誰……救的我?”嚴(yán)凜終于從喉嚨里擠出點嘶啞的聲音,

干澀得如同砂紙在摩擦。病房里驟然安靜了一下。三個男人的眼神飛快地碰了碰,

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猜測和小心翼翼。嚴(yán)凜在昏迷前,口中一直喃喃念叨的名字,

怎么聽起來和急救的主治醫(yī)生很像?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情?可萬一真有呢?

那真是千年不開花的老鐵樹天大的緣分了。

三人的眼神交匯里蘊藏的東西讓嚴(yán)凜心頭莫名一跳,一種比傷口更讓他煩躁的不安,

像藤蔓一樣無聲地纏了上來。“就……”老班長李建國清了清嗓子,

目光瞟向門外:“搶救你的是溫主任,剛帶著其他醫(yī)生查完房……挺忙的,好幾個手術(shù)下來,

估計剛?cè)バ獣?。”“溫……主任?”?yán)凜艱難地咀嚼著這個陌生的稱呼,

胸腔里滯澀的悶痛感似乎又加重了一分:“溫……溫靜嗎?

”李建國貌似嚴(yán)肅地默默點了點頭,內(nèi)心卻樂開了花。這小子的春天來了!嚴(yán)凜閉上眼,

不再說話,看上去非常疲憊。張政委和李建國都有公務(wù)在身,也不好久留,打了個招呼,

又和小毛關(guān)照了幾句,就先離開了。病房仿佛陷入了沉寂。呵,六年了。

記憶里那個固執(zhí)地拿著復(fù)讀通知書、瘦瘦高高的溫靜,和眼前這雙在生死線上穩(wěn)定施救的手,

重疊在一起!她果然去了江醫(yī)大,還好,還好,還好。小毛像是知道隊長心里有事,

怕他憋著影響康復(fù),趕緊補充:“多虧了溫主任!那手是真穩(wěn),

開胸取碎骨那個技術(shù)……班長在觀察室看著,說在玻璃渣上跳舞都沒那么穩(wěn)!

你這條命算是溫主任硬搶回來的!”小毛頓了頓,眼神里滿是后怕和慶幸:“隊長,

你安心躺著,啥也別想!醒了就好!

”小毛又絮絮叨叨說著在醫(yī)生辦公室看到的溫醫(yī)生的獎狀、論文、病人送來的錦旗,

試圖驅(qū)散病房里陡然涌起的沉默。嚴(yán)凜被他吵著有點煩,但又想聽他多說點溫靜的事,

只是閉眼假寐,并未出聲制止。直到門外走廊傳來高跟鞋叩擊地板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

節(jié)奏平穩(wěn),透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小毛的念叨聲戛然而止。

3 針鋒相對小毛的目光射向門口,嚴(yán)凜沒睜眼,但身體也跟著繃直了些許。一顆心,

就在這一片陡然死寂和沉重的注視中,猛地向下一沉。他知道那是誰。溫靜走進來時,

病房里一片凝固的寂靜。消毒水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汗味。床邊的小毛還杵著,

看向她的眼神混合著感激和難以言喻的局促。嚴(yán)凜終于忍不住了,猛的睜開眼,

目光像兩道探照燈,瞬間釘在她的臉上。那雙眼睛帶著大病初愈的疲憊,卻銳利如昔,

甚至更添了一絲壓抑著的、復(fù)雜的東西,像一盆冰冷的雪水兜頭澆下。

溫靜握著查房板邊緣的指關(guān)節(jié)瞬間繃緊,指甲在板子上壓出幾道淺淺的白色痕跡,

瞬間又因指腹充血而泛紅。她無視那道灼人的視線,目光落在一旁心電監(jiān)護儀穩(wěn)定的曲線上。

“生命體征平穩(wěn),”她的聲音在安靜得過分的病房里響起,帶著職業(yè)化的距離感,

一絲情感波紋也無:“引流管引流量正常,無活動性出血。肺部復(fù)張良好,

繼續(xù)維持目前支持治療和抗感染方案?!泵恳痪涠季珳?zhǔn)平穩(wěn)。溫靜走到床邊,

沒有看他的眼睛,目光落在胸前的加壓繃帶上?!拔襾頇z查下切口和引流管。”她伸出手。

帶著消毒涼意的手指剛觸碰到固定膠布的邊緣,還沒開始動作,手腕驀地一緊!

一股滾燙且不容抗拒的力道瞬間攫住了她的手腕,燙得溫靜全身一激靈。

她下意識地想抽回手,手腕卻被那滾燙的手指死死箍住,紋絲不動。

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粗糙厚繭的摩挲,還有異常灼人的熱度。溫靜猛地抬眼,

正撞進他那雙深潭般的眸子里——沉沉的,翻涌著驚痛、審視,

還有一種她讀不懂的、極其陌生的熱切,像剛剛?cè)计鸬囊盎?,帶著燎原的危險氣息。

整個病房的空氣都停滯了。小毛的臉上是明晃晃的尷尬和不知所措,嘴巴微張。

不知過了多久,才恍恍然地碰了碰嚴(yán)凜的手臂:“隊……隊長!仔細(xì)你的傷處!

”嚴(yán)凜像是根本沒聽見。那只握在溫靜腕上的手就是受傷的右臂。

繃帶下透著力道帶來的疼痛,他卻渾不在意,眼睛死死盯著溫靜那張冷淡得近乎刻板的臉。

“真的是你?”他聲音嘶啞,那嗓音像是被砂輪磨過,又干又糙,聽在溫靜耳朵里,

卻像帶著小倒鉤,一路刮得她心尖抽搐著疼。溫靜下頜線繃緊了,眼底凝聚起冰冷的怒意。

她用力往回抽手,聲音壓得更低更冷,帶著警告:“松開。你需要靜養(yǎng),情緒不宜激動。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靜養(yǎng)?”嚴(yán)凜竟然嗤笑了一聲,握著她的手腕不但沒松,

反而更緊了些許。額頭上瞬間冒出的冷汗順著他堅硬的顴骨往下滑。

傷口的疼痛因為用力而尖銳地拉扯著神經(jīng),卻奇異地被一種更蠻橫的意志壓下:“六年沒見,

溫主任好大的架子?!彼奈惨敉祥L了,帶著毫不掩飾的、令人心頭發(fā)寒的探究和嘲弄。

溫靜的呼吸窒了一下,只覺得那股纏繞了她六年的寒意此刻達到了頂點。

所有的冷靜都變成了偽裝的冰殼,她猛地一甩——“隊長!冷靜!溫……溫醫(yī)生,您別生氣!

”小毛急得去掰嚴(yán)凜的手指,臉都憋紅了。他眼見著隊長右臂的紗布,隱隱有血色溢出。

這可怎么辦?政委、班長怎么走得這么早?他們不是最操心隊長個人問題嗎?

現(xiàn)在留他一個吃瓜群眾,壓力山大??!在這混亂的瞬間,溫靜趁機甩開了他的鉗制,

手腕上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疼。她退后一步,眼神徹底冰封,

里面的煩擾毫不掩飾:“嚴(yán)隊長再這樣不遵醫(yī)囑,我只能請保安?!蹦潜溲凵裣窀?,

狠狠扎進嚴(yán)凜眼底?!拔蚁掳嗔?,請護士給你重新檢查一下傷口!”她丟下最后一句話,

頭也不回地踩著高跟鞋離開,像一個女王,高傲又冷漠。

病房里只剩下他粗重壓抑的喘息聲和剛進門的護士倒吸冷氣的細(xì)微聲響。

日子滑向夏日的尾聲,蟬聲依舊喧囂,城市像個巨大的蒸籠。對于嚴(yán)凜來說,

這傷口愈合的日子顯得格外的長,焦躁如火苗灼燒著他的心。每一日清晨,

當(dāng)窗外的陽光刺破薄霧,他清醒后的第一個念頭不是傷痛帶來的不適,

而是下意識地豎起耳朵,捕捉著樓道里那熟悉的腳步聲。然而每次巡查的醫(yī)生總會按時出現(xiàn),

卻從不是她。護士換藥,例行檢查,都換成了別人。那些穿著白大褂的身影在他眼前晃過,

卻仿佛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玻璃墻。他無數(shù)次旁敲側(cè)擊,向護士打聽溫主任的消息,

得到的回答總是:“溫主任在手術(shù)”、“溫主任門診”、“溫主任去院外會診了。

”刻意的回避如鈍刀子割肉。嚴(yán)凜緊攥著病床被單的邊緣,骨節(jié)泛白。

胸腔里涌動的情緒混雜著不安的煩躁和不甘的憤怒,在那些溫靜缺席的日子不斷發(fā)酵,

最終醞釀成了一個破釜沉舟的念頭。他開始用最幼稚的方法引起注意,“嘖,

這紗布纏得太緊了!”護士第三次為他重新固定手臂的敷料時,嚴(yán)凜皺著眉,

語氣是慣常下達命令時的毋庸置疑,“影響靜脈回流。”年輕的小護士有些委屈,

動作越發(fā)謹(jǐn)慎,輕聲細(xì)語:“這位患者,這樣剛剛好,不能再松了。

”她手上的動作更加輕柔,生怕又惹這尊“閻王”不滿意?!斑€有換藥的頻次,

”嚴(yán)凜微微抬起受傷的右臂,語氣理所當(dāng)然得像在部署一場常規(guī)訓(xùn)練,“表皮有些紅,

感覺像是要發(fā)炎,每天再多換一次穩(wěn)妥些?!彼麩o視護士為難的神色,

目光穿透病房敞開的門洞,

直直射向走廊另一頭那扇緊閉的、溫靜作為急診科副主任的辦公室木門。那眼神深邃復(fù)雜,

像是獵豹鎖定了隱在暗處的獵物。小護士張了張嘴,最終沒能在他的威壓下說出什么,

嘴一扁、眼一紅地出門告狀去了。病房里只剩下嚴(yán)凜。嚴(yán)凜有點內(nèi)疚,

但如果這是逼出她的辦法,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墻上的鐘表秒針一格一格地跳著,

聲音清晰得驚人,幾乎要刺穿人的耳膜。他盯著慘白的天花板,

像在跟一堵看不見的墻較量耐力。辦公室的門紋絲不動。

當(dāng)夕陽那橙紅色的余暉帶著倦意斜斜探入病房窗內(nèi),在床尾的地板上拖出長長的影子時,

門終于“吱呀”一聲,開了。溫靜走了進來。她的白大褂像初雪的冰面,帶著冷冽的微光,

臉上依舊是拒人千里的平淡,看不出一絲多余的情緒?!笆郑眹?yán)凜立刻開口,

不容置疑地把裹著紗布的右臂直挺挺地伸到半空,橫在她與病床之間,動作刻意得近乎挑釁,

“這里感覺不對?!睖仂o腳步頓住,目光淡淡地掃過他抬高的手臂,眼神平靜無波,

看不出波瀾?!柏?fù)責(zé)你的是骨科最好的醫(yī)生,他怎么說?

”她的語調(diào)平直得像一條沒有起伏的直線?!八麄儾涣私馕?,”嚴(yán)凜的目光牢牢鎖住她,

像黏在了那張毫無情緒波動的臉上。他喉結(jié)微動,壓下那幾乎要破籠而出的復(fù)雜情緒,

帶著一種近乎無賴的強硬,“我只信你這把‘金剛鉆’的手藝。不是溫主任親自縫的嗎?

”他特意把“親自”兩個字咬得很重,銳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她,

隱含咄咄逼人的探究——非要看看你還能躲到什么時候!溫靜迎著他的視線。剎那間,

他看見那張冰封的臉頰肌肉極其細(xì)微地抽動了一下,像是寒冰悄然裂開一道微不可見的縫隙,

但那裂隙幾乎在瞬間便彌合如初,速度快得讓人以為只是錯覺?!拔沂羌痹\外科醫(yī)生,

不是你的私人縫紉工,嚴(yán)隊長?!彼穆曇粝翊懔艘粚颖?,裹挾著不耐煩的鋒利,

“傷口愈合正常。你是消防隊長,知道醫(yī)療資源的寶貴,別浪費?!彼f完,

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就走。下班的高跟鞋敲擊在地磚上,篤、篤、篤,節(jié)奏堅決平穩(wěn),

一聲聲像是踏在人心跳的空隙里。那聲音很快消失在門外嘈雜的走廊聲中,沒有半秒的停留,

更別提轉(zhuǎn)身。嚴(yán)凜懸在空中的手臂驟然失去了力氣,重重地落回床單上。

被單上柔軟的褶皺仿佛無數(shù)嘲笑的刻痕。他緊盯著門口,

看著那抹白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里,胸腔里堵著一團翻涌的悶氣,

幾乎讓呼吸都變得困難。挫敗感像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墜向深不見底的幽暗之地,

燒灼得一片劇痛。她真就能把他當(dāng)個徹底的陌生人?不,比陌生人更糟!

好像是讓她不屑一顧的累贅!以前她憐憫他,現(xiàn)在她無視他!嚴(yán)凜,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空氣里濃烈的消毒水味鉆入鼻腔,燒灼的痛感卻在心底蔓延開來。

他一把扯過被子,煩躁地把自己整個頭臉蒙在帶著藥味的被子里,

仿佛要隔絕這間病房里她最后殘留的那一絲微弱的、冷冽的氣息。4 破冰之吻幾日后,

嚴(yán)凜終于被醫(yī)生點頭許可,可以下地走動。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推開了急診科那扇虛掩的副主任辦公室門,動作帶著點蠻橫,

仿佛宣告著自己再也等不下去。溫靜正低頭寫著什么,聞聲抬起頭。

她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淡漠表情,眼神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了,落回桌面,

仿佛他是一件無需在意的物件?!皞昧?,就回隊里報平安?!睖仂o低頭奮筆疾書,

語速極快,像在背誦程序設(shè)定好的臺詞:“后面記得按時換藥,按時拆線。

你住過院的那份醫(yī)囑,我會讓護士……”“復(fù)合嗎?”嚴(yán)凜的聲音突兀地響起,低沉沙啞,

像裂開的砂石摩擦。溫靜的筆尖猛地頓住,在紙張上刺出一個小小的、不規(guī)則的墨點,

瞬間暈染開一圈黑色的漣漪。辦公室里陷入死寂。嚴(yán)凜沒有猶豫,往前一步,

高大的身影瞬間籠罩了溫靜面前的一方空間??諝舛挤路鸨怀樽吡?。

他俯視著依舊低頭不語的溫靜,她的發(fā)頂顯得格外倔強。他深吸一口氣,

在火場邊緣、在午夜夢回時糾纏他的疑問如同滾燙的熔巖噴涌而出:“當(dāng)年你考上江醫(yī)大了,

是不是?還好沒傻到陪我去復(fù)讀!”“我不是怕給我爸媽丟人,

我是怕給你丟人……你輔導(dǎo)那么久,

我成績還那個鳥樣……”“我真怕影響你的前途……讀醫(yī),

一直都是你的夢想……沒必要……”每一個字都像鈍器砸落在心上,溫靜根本沒法聽他說完。

她猛地抬起頭,那雙總是波瀾不驚的眼中,此刻清晰地映著愕然、屈辱,

隨即是被硬生生點燃的、積壓了太久的怒火,冰封的面具猝然碎裂!“嚴(yán)隊長!

”溫靜倏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潔的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銳響,

“你現(xiàn)在的行為已經(jīng)構(gòu)成了騷擾!當(dāng)年的事情,

你憑什么……”她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臉也泛起紅潮,

不再是那副冷透的樣子?!皯{什么?”嚴(yán)凜的聲音陡然大起來,壓過了她的質(zhì)問。他沒退,

反而上前一步,距離更近了。那被溫靜用冰冷砌起的防線在一點點瓦解,

這讓他心跳失控地狂飆起來。“就憑老子在手術(shù)臺上差點徹底閉了眼的時候,”他抬手,

用沒傷的左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目光灼熱得像噴發(fā)的火山巖漿,

直直燒向溫靜:“腦子里最后一個清清楚楚的念頭,不是那些獎狀,不是支隊怎么運轉(zhuǎn),

不是被救的人怎么樣……”他的聲音頓了頓,像是強壓下喉頭涌起的濃烈的艱澀,

每個字都重若千鈞地、清晰無比地砸在溫靜心頭:“而是后悔!”“是后悔當(dāng)年像個傻逼,

不敢和你講真話!”“是后悔那個破雨天,我他媽像個瘋狗一樣對你吼!

”“后悔我那些狗屁不通的自尊心!耽誤了整整六年!”“其實我去復(fù)讀了,

然后堂堂正正考的軍校!”“聽說你畢業(yè)回來進醫(yī)院了,我也趕緊申請這邊的消防支隊!

”“你救人,我救火,咱倆總能碰上的!”“你說!”他再次逼近,

氣息灼熱地幾乎噴到溫靜臉上,目光牢牢鎖住她的眼睛,不容她再躲避,“溫靜!就一句!

現(xiàn)在!還有沒有可能?!”辦公室的門沒有關(guān)嚴(yán),外面的喧囂聲絲絲縷縷地透進來,

護士推著治療車吱呀滾動的聲響、遠處電話鈴聲斷續(xù)的震動……但這些聲音全都扭曲模糊了,

只剩下嚴(yán)凜那壓抑到極致卻依舊滾燙的“后悔”二字在溫靜耳邊轟然回蕩,震得她神魂搖蕩。

她被他圈得死死的,背脊緊貼著冰冷的金屬文件柜,退無可退。

眼前這張迫近的、帶著病容卻倔強無比的臉,

與六年前那個在暴雨中決絕離開的少年輪廓漸漸重合。嚴(yán)凜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不放過一絲波瀾,連她急促鼻息帶出的微瀾空氣都如利爪刮撓過他緊繃的神經(jīng)?!澳阏f啊!

”他嘶啞追問,胸腔劇烈起伏著。溫靜眼眶驟紅,喉頭腥甜翻涌。

積壓了六年的委屈、被誤解的憤怒以及連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不甘和牽掛,

被這粗暴的、滾燙的三個字狠狠撞開。像是封凍了整季的冰河陡然裂開了一道狂暴的縫隙,

奔涌而出的洪流幾乎要將她吞沒。她猛地抬手,不是推拒,

而是——她冰冷的手指如同滑行的蛇,猝然勾住了他的脖頸。動作快得嚴(yán)凜瞳孔劇震!

那瞬間指尖冰涼的觸感沿著脊椎一路炸開!他所有呼之欲出的話全部卡在喉嚨深處。“嗯。

”極其微弱卻清晰無比的聲音從她齒縫里逸出,短促得像被壓縮到極限的空氣彈片,

重重鑿進嚴(yán)凜的耳膜?!班拧??僅僅一個單音節(jié)?嚴(yán)凜大腦一片空白。

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聽清了。但那冰涼的指尖死死勾住他脖頸后發(fā)根皮肉帶來的刺痛,

是如此真切的存在感!她勾著他!主動!像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

一股前所未有的、極其陌生的酸澀洪流猛地沖垮了嚴(yán)凜心臟上的堤壩,

混合著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和幾乎滅頂?shù)难?。這六年橫亙在兩人之間的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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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7 15:1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