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一直傳出蟬鳴，使得本就悶熱的下午顯得格外熾熱。
公交車上坐著的乘客昏昏欲睡，沒座位擠成一團的人大多都面如死灰。
一個染著黃毛的矮小青年眼珠骨碌碌一轉，此刻，是他偷取手機的最佳時機。
他身邊站著一個身形單薄的青年，他穿著顯得寬松隨意，整個人的氣質有幾分桀驁不馴，或許是工作太累的緣故，那青年雖站在人堆里，雙眼卻安靜地閉著，少了幾分攻擊性，似乎是困極了。
黃毛悄悄伸出手，碰到了青年口袋里露出來的半截手機。
但是，那青年忽然動了動。
黃毛做賊心虛，立刻縮回手。
他斜著眼去看那青年，發(fā)現對方毫無所覺，依舊閉著眼睛。
原來是自己太過于緊張，黃毛長舒一口氣，暗暗吐槽自己的膽量太小。
公交車依舊緩緩行駛，黃毛見周圍沒有人注意，第二次對著那手機伸出了手。
可好巧不巧，那青年又在他即將得手的時候，身形動了動。
黃毛有些惱恨地撤回了動作。
明明他平時“業(yè)務”很熟練的，今天怎么這么邪門，對著一個打盹的人遲遲不能得手。
于是，第三次，第四次......
青年總會在黃毛離成功最近的時候有所反應。
第五次，黃毛心里開始不耐煩。
“老子還不信了！”黃毛咬牙，“這次無論如何，我要把手機偷回來！”
他果斷伸手，捏住了手機的一角。
這次，那青年竟也沒有動。
黃毛有些好奇，不禁抬眼去看青年，卻怔愣在了原地。
他對上了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原本昏昏欲睡的青年，此刻眼中沒有一絲睡意，正盯著黃毛，似乎在等著看他接下來的反應。
黃毛瞬間覺得自己像一只誤闖了野貓領地的老鼠，已經逃脫不能。
他的手還僵硬地搭在青年的手機上，青年也不做任何動作，只是垂眸看著黃毛，將黃毛的恐懼硬生生撐大拉長。
終于，捏著手機的手垂了下來。
黃毛整個人像被放了氣的氣球，萎靡不振地在青年身邊低下了頭。
他會怎么做，辱罵？毆打？還是將事情在公交車上鬧大？
可是青年沒有任何反應，隨著公交車到站，那青年一臉默然地從黃毛身邊經過，長腿一邁，直接下了車。
就這么......走了？
公交車又緩緩行駛，黃毛震驚地看著下了車的青年拐進了一個小巷子，再也不見了身影。
林望舒看著巷子里早已等他多時的三人。
正中間坐著一個刀疤臉的高大男人，左邊站著一個瘦瘦的青年，右邊一人蹲著，手里玩著蝴蝶刀。
“舒哥，你還真敢來？”
林望舒嗯了一聲，露出幾分不屑的笑容，帶著點多年滲透進骨子里的痞氣，“你們不是叫我嗎？我就來了?！?/p>
刀疤臉呵呵一笑，“那你還真他媽有種。”
林望舒也笑，他站在巷子口，一半臉正好隱沒在陰影里，顯得露出來的下巴更加蒼白。
這笑不顯得他柔和，反而使林望舒的氣勢變得更加鋒利。
本來蹲著玩蝴蝶刀的男人收起手里的玩意，緩緩起身，朝著林望舒走過來。
第一次見到林望舒的時候，他就覺得這個長相俊秀卻性格古怪的青年很不討喜。
似乎，什么都不能讓林望舒的情緒有絲毫波動。
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將林望舒暴揍一頓，會不會看到他表情碎裂的樣子。
心中想著，男人的拳頭已經揮了出去。
林望舒卻反應更快，他后撤一步，微微側頭，躲過了一擊。
從來到這個巷子里，林望舒心里就清楚這事沒法善了，他求的，也不過就是一個結束。
另外兩個男人隨之跟了上來，在逼仄的空間里，三個人對著林望舒展開了包圍之勢。
“舒哥，你今天到這一步，后悔嗎？”一個男人看著林望舒淡漠的表情，語氣惡劣地問道。
“當然”，林望舒后退兩步，把后背朝著墻面，目光卻如刀鋒犀利。
“我后悔，沒早一點弄死你們?！?/p>
這一句話很成功地激怒了對方，三人交換視線一擁而上，林望舒似乎已無路可逃。
太陽依舊火辣辣地在天上散發(fā)熱量，蟬鳴聲已經到了一種繁亂的地步。
大概十五分鐘后，林望舒以一種極其不協調的姿勢走到了巷子口。
他的腿骨方才被人猛踹，似乎已經斷了，左手臂上衣服被擦破，底下的皮膚已經血肉模糊。
林望舒臉上多了一條深深的刀痕，此刻血流下來，洇在嘴角，他眼神懨懨的，還帶著一絲無所謂，顯得像一個從黑暗深處爬出來卻沒有找到食物的惡鬼。
遠處警報聲響起，林望舒嘴角扯出一個苦笑，顫抖地靠在了墻上。
人群漸漸靠攏，其中有一個面孔稚嫩的青年，他看見林望舒的傷勢，心里無端毛了一下。
接著，他對上那雙眼睛，又鬼使神差地不再膽怯。
因為那雙眼睛，像是一潭死水。
沒有生機的死物，又有什么可怕呢？
林望舒對來的警察道：“人在里面，我愿意配合調查?！?/p>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結局，他只是為自己教訓了幾個垃圾感到暢快。
他的一生，前半生困在無力的酸楚里，后半段又是處處的畫地為牢，似乎今日，才真正得到了所謂的自由。
或許，他的命，就該是這樣。
可就在那一瞬間，林望舒看到面向他的警察們都睜大雙眼，聽到動靜的時候，他想要做出理智的反應已經來不及了。
刀疤臉不愿作為困獸，拿著一把刀，沖出巷子口想要抓住那青年作為人質。
林望舒不想無辜之人受到牽連，沒有猶豫地，他擋在了青年前面。
刀疤臉也瞬間轉念，起了殺心。
尖刀自后心致命的地方，幾乎將林望舒捅了個對穿。
事發(fā)突然，現場瞬間一片死寂。
林望舒無力地倒下，一陣天旋地轉，那繁茂的行道樹枝繁葉茂，映入眼簾。
綠得，竟然有些熾烈。
曾有人說過，他性格古怪，冷漠疏離，像一棵樹，只是活著，卻無聲無息。
而今，臨死之前，在驕陽照射下，他忽然有幾分自嘲地想——
你看，樹其實也能如此灼燙，只是人們不愿意認真去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