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宴的喧囂如同潮水般退去時,夜色已浸透了云家老宅的每一個角落。賓客散去的花園里,散落著香檳杯的碎片和枯萎的花瓣,兩個八層蛋糕只剩下光禿禿的底座,像兩座沉默的紀念碑。云柚站在二樓露臺,晚風掀起她旗袍的下擺,發(fā)間的玉簪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還在想白天的事?”云想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手里拿著一件羊絨披肩,輕輕搭在云柚肩上,“宴會很成功,爸媽很開心?!?/p>
云柚回頭,看著她被月光勾勒的側臉,搖了搖頭:“我在想,她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p>
“有些人總要撞了南墻才肯回頭?!痹葡胍赖哪抗饴湓跇窍戮o閉的房門——那是云雪的房間,自下午被父親訓斥后,她就一直把自己關在里面,連晚宴的收尾都沒露面,“不過今晚,大概是鬧不起來了?!?/p>
話音剛落,樓下就傳來一陣摔門聲,緊接著是云雪尖銳的喊叫:“我要去游泳!誰都別攔我!”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無奈。云柚嘆了口氣:“看來是我想多了。”
游泳池在花園盡頭,是云父特意請意大利設計師打造的恒溫泳池,分為淺水區(qū)和深水區(qū),中間用雕花玻璃墻隔開。云雪穿著一身亮片泳衣,赤著腳站在池邊,身邊跟著兩個瑟瑟發(fā)抖的傭人,顯然是被她強行拉來的。
“都給我滾開!”云雪揮手打開傭人遞過來的浴巾,“誰要是敢告訴爸媽,我就讓你們卷鋪蓋滾蛋!”
她看向剛走近的云柚和云想依,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怎么?來看我笑話?還是也想游泳?可惜啊,今天這泳池被我包了,你們要游就等明天吧。”
云柚沒理她,只是看向云想依:“你不是想游泳嗎?我讓傭人再準備一套泳衣?!毕挛缪鐣?,云想依曾隨口提過一句“晚上想清靜地游會兒泳”,她記在了心上。
“不必了?!痹葡胍赖哪抗鈷哌^泳池,最終落在云雪身上,“她看起來不太高興,我們還是別添堵了?!?/p>
“誰說我不高興?”云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反駁,“我好得很!倒是你們,不敢留下來,是怕看到我比你們受歡迎嗎?”她說著,竟徑直走向深水區(qū)的入口,“我今天就要在深水區(qū)游,讓你們看看,我云雪不是只會哭鬧的廢物!”
“別去!”云柚下意識地喊道。她清楚地記得,云雪之前學游泳差點在深水區(qū)溺亡,從此對深水有陰影,平時連淺水區(qū)都只敢在池邊撲騰。
“怎么?你怕我淹死?”云雪冷笑一聲,已經扶著欄桿踏入了深水區(qū),“還是怕我死了,沒人給你當墊腳石了?”
池水沒過她的腰際時,她的腳步明顯頓了一下,臉色也白了幾分,但嘴里依舊逞強:“你們看,我沒事……”
話音未落,她忽然尖叫一聲,身體猛地往下沉,雙手在水里胡亂撲騰:“救命!我的腿……我的腿抽筋了!”
云柚心頭一緊,想也沒想就甩掉高跟鞋,縱身跳進泳池。池水瞬間包裹住她,她很快游到云雪身邊,伸手想去拉她,卻被對方死死抓住胳膊。
“是你!都是你害我!”云雪的眼睛因為恐懼和怨恨變得通紅,她不僅不配合,反而用盡全力將云柚的頭往水里按,“你去死吧!你死了爸媽就只會疼我一個了!”
冰冷的池水嗆進云柚的口鼻,窒息感瞬間襲來。她沒想到云雪會在這個時候發(fā)瘋,更沒想到這個連游泳都怕的人,竟會用這么狠毒的招數(shù)。她掙扎著想推開云雪,可對方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纏著她,兩人在水里翻滾撕扯,很快都沒了力氣。
就在云柚意識漸漸模糊時,一道黑影猛地扎進水里,強有力的手臂將她和云雪硬生生分開。她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往岸邊游去,熟悉的雪松香氣混著池水的味道,鉆進她的鼻腔。
“云柚!醒醒!”
云柚咳著水睜開眼,看到云想依跪在她身邊,渾身濕透,旗袍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利落的線條,臉上還沾著水珠,眼神里是她從未見過的慌亂。
“小姑……”她剛想說什么,就看到云想依平靜地回頭,看向還在水里沉浮的云雪——剛才掙扎間,云雪已經脫力,正緩緩往池底沉去。
“別管她!”云想依抓住云柚的手腕,聲音充滿著憤怒,“她是故意的!”
云柚的目光在她和云雪之間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掰開云想依的手,再次跳進泳池。這一次,她的動作更快,很快就將失去意識的云雪抱了上來。畢竟她可不想讓這個上輩子害死自己跟父母,的罪魁禍首就這么輕易的死去,這可不行,自己還沒有完成復仇,還沒有親手把這個人渣拉下地獄,怎么能讓這家伙直接死了。
醫(yī)院里,醫(yī)生正在給云雪做急救。云父云母聞訊趕來,看到渾身濕透、狼狽不堪的兩個女兒,臉色都白了。蘇婉拉著云柚的手,眼淚止不住地流:“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會溺水?”
云柚裹著毛毯,喝著云想依遞來的姜湯,指尖依舊冰涼。她看著急救室的方向,聲音平靜得可怕:“她自己要去深水區(qū),腿抽筋了。我下去救她,她卻想淹死我。”
云建明的臉色鐵青,拳頭攥得咯吱響:“這個孽障!我看她是真的瘋了!”
“爸,”云柚打斷他,“別讓她死了?!?/p>
云建明感到不解:“你還想護著她?”
“傳出去了對云家不好?!痹畦值哪抗怃J利如刀,上輩子的記憶涌上心頭,她欠我們的,欠云家的,欠公司的,還沒還清。就這么淹死了,太便宜她了。
上輩子,云雪聯(lián)手凌硯然害死父母,掏空公司,讓她死無全尸。這輩子,她怎么能讓云雪用“意外溺亡”來逃避一切?她要讓云雪活著,讓她親眼看著自己一步步失去所有依仗,讓她嘗嘗從云端跌落泥潭的滋味,讓她為自己做過的每一件事付出代價。
這才是真正的報復。不是讓她死,而是讓她生不如死。
云想依站在窗邊,默默聽著這一切。她換了身干凈的衣服,頭發(fā)濕漉漉地披在肩上,手里端著一杯冷水,目光落在云柚身上,帶著一種復雜難辨的情緒。剛才在泳池里,云柚被按在水里掙扎的樣子,像一根針,狠狠扎進她心里。她從未想過,這個在談判桌上從容不迫、在董事會上殺伐果斷的女人,會有那樣脆弱無助的時刻。
急救室的門開了,醫(yī)生摘下口罩:“沒事了,只是嗆水昏迷,加上驚嚇過度,休息幾天就好了。”
云建明松了口氣,卻沒進去看云雪,只是對管家說:“把她房間的門窗都鎖好,派人看著,沒我的允許,不準她踏出房門一步。”
蘇婉看著丈夫決絕的背影,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她知道,這次云雪是真的傷透了丈夫的心。
夜深了,老宅終于恢復了安靜。云柚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冰冷的池水和云雪怨毒的臉,還有云想依跳進泳池時毫不猶豫的背影。
她起身走到窗邊,看到云想依客房的燈還亮著。猶豫了片刻,她還是披上外套走了過去。
敲門時,云想依似乎剛洗完澡,正用毛巾擦著頭發(fā)??吹绞撬?,愣了一下,側身讓她進來。
“還沒睡?”云想依遞過來一杯溫水。
“睡不著?!痹畦纸舆^水杯,指尖碰到她的手,兩人都下意識地縮了一下,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微妙的尷尬。
“今天……謝謝你。”云柚低聲說。若不是云想依反應快,她今晚恐怕真的要栽在云雪手里。
“反正我可不會見死不救?!痹葡胍赖哪抗饴湓谒鳖i處——那里有幾道淡淡的紅痕,是被云雪抓的,“傷口處理了嗎?”
“嗯,醫(yī)生涂了藥?!?/p>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窗外的月光透過紗簾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交疊在一起。
“你早就知道她會這樣?”云想依忽然問。
月光落在她臉上,柔和了她平日里冷硬的輪廓。云柚忽然覺得,心里某個一直緊繃的角落,在這一刻悄然塌陷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孤軍奮戰(zhàn),是靠著上輩子的記憶和這輩子的狠勁在支撐,卻忘了身邊還有這樣一個人,愿意不問緣由地站在她身邊。
“小姑……”
“叫我想依吧。”云想依打斷她,目光認真,“在外面叫小姑沒關系,私下里,不用那么生分?!?/p>
“想依?!痹畦州p聲念出這個名字,舌尖仿佛都染上了一絲甜意。
兩人對視著,沒有說話,卻仿佛有千言萬語在目光中流淌。窗外的蟲鳴,室內的呼吸,還有彼此加速的心跳,交織成一首無聲的歌。
云柚知道,經過今晚的泳池驚魂,有些東西已經徹底改變了。她和云雪之間,從沒有緩和的可能;而她和云想依之間,那層若有若無的隔閡,正在一點點消融。
未來的路依舊布滿荊棘,云雪的瘋狂,凌硯然的野心,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敵人,都在等著給她致命一擊。但她不再害怕。
因為她不是一個人了。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仿佛還殘留著云想依在泳池里抱住她時的力度,溫暖而堅定。這力量,足以支撐她走過所有風雨,足以讓她在復仇和守護的路上,走得更穩(wěn),更遠。
至于云雪,她會活著?;钪吹阶约喝绾巫屗蝗缢溃钪惺茏约悍N下的惡果。這才是她云柚,對敵人最狠的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