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東南大山深處的歸云寨,每三年舉辦一次“迎儺神”儀式。
>我們民俗紀錄片團隊進山那夜,掌壇師戴上山魈儺面后突然發(fā)出非人尖嘯,
手指在供桌刻下血淋淋的“149”數(shù)字。>寨老說:“儺神發(fā)怒了,要收人抵債。
”>當夜,攝助小王在吊腳樓離奇失蹤,窗欞上掛著半片帶血的銀項圈。
>我翻看白天的錄像,
發(fā)現(xiàn)鏡頭角落始終有個倒掛的扭曲人影——像極了古書里描述的“押變婆”。>更恐怖的是,
所有村民的血檢報告上,血紅蛋白值都是149g/L。---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沉甸甸地壓在黔東南十萬大山的褶皺里。風穿過陡峭的崖壁和密匝匝的原始林,
發(fā)出嗚嗚咽咽的嗚咽,像無數(shù)亡靈在暗中絮語??諝鉂窭湔吵恚?/p>
裹挾著腐爛落葉和某種奇異草木的苦澀氣息,這就是當?shù)厝苏勚兊摹罢文浮保?/p>
據(jù)說能蝕骨銷魂。歸云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侗苗混居寨子,像一枚生銹的釘子,
死死楔在群山的陰影深處。
紀錄片導演林青羊、攝影師老吳、錄音師大劉和我(場記兼副導)——踩著濕滑泥濘的山徑,
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摸進寨子。寨門是兩根腐朽發(fā)黑的巨大原木,
頂端橫梁上掛著一排風干的獸顱和色彩斑駁、表情猙獰的儺戲面具,
空洞的眼窩在晃動的火把光下幽幽俯視著我們,仿佛在審視擅闖禁地的祭品。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香燭紙錢燃燒后的嗆人煙氣,
混合著潮濕木頭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鐵銹的腥甜味。“到了!儺神駕到!
”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穿透夜色。寨老石阿公,干瘦得像一截雷劈過的老樹樁,
穿著靛藍土布對襟衣,腰間掛著一串沉甸甸的青銅山魈鈴鐺,迎了上來。
他渾濁的眼珠在我們臉上一一掃過,目光最終停留在林青羊扛著的攝像機鏡頭上,
那眼神復雜得像一口深不見底的古井,混合著警惕、希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
“三年一回的大愿,難得有山外人來記下祖宗的法事…跟上吧,莫亂看,莫亂問,
更莫…亂拍不該拍的東西?!彼种械幕鸢燕枧颈鲆粋€火星,
映得他溝壑縱橫的臉忽明忽暗。
---寨子中央的曬谷坪被無數(shù)火把和搖曳的桐油燈照得亮如白晝,
卻又被升騰的濃煙切割得光怪陸離。坪壩中央,巨大的篝火堆熊熊燃燒,發(fā)出噼啪的爆響,
扭曲上升的熱浪讓周遭的景象都微微晃動變形。十二名儺戲師傅身著五彩法衣,
面具——開山猛將、土地公、判官、小鬼……在急促如雨點的鼓點和沉悶如心跳的銅鑼聲中,
踩著詭異的禹步,舞動著手中的師刀、牛角號和木制兵器,動作大開大合,
帶著一種原始而蠻荒的力量感,口中念念有詞,唱腔時而高亢入云,時而低回如泣,
講述著天地初開、神靈逐疫的古遠神話。人群圍成厚厚的人墻,男女老少皆有。
女人們發(fā)髻高挽,佩戴著繁復沉重的銀冠、銀項圈、銀手鐲,在火光下流轉(zhuǎn)著冰冷的光澤。
這些銀飾叮當作響,據(jù)說能辟邪解毒,震懾蠱蟲。孩子們緊緊攥著母親的衣角,小臉煞白,
眼睛卻瞪得溜圓,既恐懼又被深深吸引。男人們大多沉默,
黝黑的臉上刻著山民特有的風霜與麻木,只有偶爾交換的眼神,
泄露出心底深埋的敬畏與不安。整個曬谷坪籠罩在一種狂熱、迷醉又極度壓抑的宗教氛圍中,
空氣仿佛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沉甸甸的香灰味和人群蒸騰出的汗腥氣。
壓軸的掌壇師石巖終于出場。他身形魁梧,是石阿公的獨子,也是寨子里法力最強的儺師。
他身著猩紅法袍,那紅色在火光下濃稠得如同凝固的鮮血。他雙手捧著一個巨大的山魈面具,
那面具獠牙外翻,眼如銅鈴,額生獨角,透著一股原始的兇煞之氣。石巖走到供桌前,
桌上堆滿了三牲祭品、五谷雜糧和盛滿米酒的土陶碗。他深吸一口氣,
口中念誦著晦澀古老的咒語,緩緩將山魈面具舉過頭頂,就要戴上。
就在面具即將覆蓋臉龐的千鈞一發(fā)之際——“嗬——!
”一聲絕非人類所能發(fā)出的、凄厲到極點的尖嘯猛地從面具后炸響!
那聲音像生銹的鐵片刮過玻璃,又像瀕死野獸的絕望哀嚎,瞬間撕裂了震耳的鑼鼓和吟唱!
石巖戴面具的動作僵住了,他魁梧的身軀篩糠般劇烈顫抖起來,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怪響,
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脖頸。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
石巖那只捧著面具的手猛地一松!沉重的山魈面具“哐當”一聲砸在供桌上,酒碗傾覆,
渾濁的米酒汩汩流淌。而他空出的右手,卻如同被惡靈附體般痙攣著抬起,
食指的指甲在堅硬的木質(zhì)供桌面上狠狠劃過!
“吱嘎——吱嘎——”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在死寂的坪壩中格外刺耳。木屑紛飛,
石巖的指甲瞬間翻裂,鮮血順著指尖涌出,但他仿佛毫無知覺,只是用那根鮮血淋漓的手指,
在桌面上一筆一劃,
刻下了三個歪歪扭扭、觸目驚心的數(shù)字:**149**鮮血順著刻痕蜿蜒流淌,
在火光下反射出妖異的暗紅光澤。死寂!絕對的死寂!連燃燒的篝火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
時間停滯了數(shù)秒,隨即,如同滾油潑進冰水,人群轟然炸開!
驚恐的尖叫、絕望的哭嚎、慌亂的推搡瞬間爆發(fā)!“儺神發(fā)怒了!發(fā)怒了??!”“血數(shù)!
是血數(shù)!要收人了!要收人抵債了!”“149……是那個數(shù)……那個數(shù)又來了!”“變婆!
肯定是變婆作祟!”石阿公的臉在火光下瞬間褪盡血色,灰敗如死人。他一個箭步?jīng)_上去,
枯瘦的手掌帶著雷霆之勢,“啪”地一聲狠狠摑在兒子石巖的臉上!力道之大,
讓石巖魁梧的身體都晃了晃。石巖眼中的癲狂紅光驟然熄滅,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空洞茫然的死灰。他晃了晃,像截被砍倒的木頭,直挺挺向后栽倒,
濺起一片塵土?!胺鈮?!封壇!所有人!回屋!關(guān)門閉戶!聽到任何聲音都不準出來!
”石阿公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和深沉的恐懼。
他渾濁的老眼掃過我們幾個早已嚇傻的山外人,最終落在林青羊身上,一字一句,
冰冷如刀:“外客,也回屋??春媚銈兊娜?。今夜……山魈巡寨,生人勿近。
”---我們被安排在寨子邊緣一座孤零零的吊腳樓里。木樓老舊,踩上去吱呀作響,
山風從木板縫隙里鉆進來,嗚嗚咽咽,如同鬼哭。樓下黑黢黢的,堆放著農(nóng)具和雜物,
散發(fā)著一股霉味和稻草腐爛的氣息。攝助小王,一個剛畢業(yè)不久、充滿干勁的小伙子,
抱著他的寶貝攝像機,臉色蒼白地縮在火塘邊,火塘里的火苗微弱地跳動著,
映得他額頭上全是冷汗?!傲帧謱?,那數(shù)字……149……是什么?
還有變婆……真有那東西?”小王的聲音發(fā)顫,
白天石巖那非人的尖嘯和血淋淋的手指顯然把他嚇壞了。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母親求來的小銀鎖片,那是進城前家里特意給他辟邪的。
林青羊臉色凝重,翻看著白天拍攝的素材,手指在觸摸板上快速滑動。“不清楚。
但歸云寨的封閉和這場儺戲的詭異,遠超我們以往拍過的任何地方。老吳,大劉,
你們怎么看?”老吳,四十多歲的資深攝影,正用一塊軟布仔細擦拭鏡頭,
聞言頭也不抬:“邪性。那石巖戴面具前的眼神就不對,直勾勾的,像丟了魂。
刻字時……不像他本人?!贝髣⒄{(diào)試著錄音設備,眉頭緊鎖:“現(xiàn)場收的底噪里……有東西。
不是人聲,也不是樂器,像……指甲在撓木頭,還有……很輕的,像野獸喘息的低吼。
”我裹緊沖鋒衣,寒意從腳底板往上竄。吊腳樓外,死寂的寨子像一座巨大的墳墓。
只有風聲,越來越凄厲的風聲,還有……隱隱約約,仿佛從極遠又極近的山林深處傳來的,
一聲聲若有若無的“呱——呱——”怪叫,像夜梟,又像什么更不祥的東西在模仿。
“都累了,先休息,兩人一組輪值守夜?!绷智嘌蜃隽藳Q定,“我和小王守上半夜。
”后半夜,我和老吳被一陣急促的拍門聲和驚恐的呼喊驚醒!“林導!吳老師!出事了!
小王!小王不見了!”是大劉變了調(diào)的聲音。我們猛地沖出房間。
下半夜本該是林青羊和小王值守,此刻只見林青羊臉色鐵青地站在小王的房門口,
大劉舉著手電筒,光束顫抖著照向屋內(nèi)——床鋪凌亂,被褥掀開一半,
小王的背包和外套還扔在椅子上,唯獨人不見了蹤影。
“我去解手……就兩三分鐘……回來……人就沒了!
”林青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那是極度震驚和后怕的表現(xiàn)。
他手里緊緊攥著攝像機?!按?!”老吳眼尖,手電光猛地掃向吊腳樓那扇老舊的雕花木窗。
窗栓是斷的!像是被一股巨大的蠻力從外面硬生生扯斷!更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是,
一截斷裂的、帶著新鮮血跡的銀鏈子,正掛在尖銳的木茬上,在慘白的手電光下,
反射著微弱而刺眼的光——那是小王不離身的小銀鎖鏈!鏈墜不見了,
只剩下這半截染血的鏈子,像一條垂死的銀蛇,在夜風中微微晃蕩。“血……有血!
”大劉的聲音帶著哭腔,光束順著窗欞往下照。幾滴暗紅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跡,
從窗臺邊緣一直滴落,消失在吊腳樓下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里。
一股冰冷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們所有人。林青羊猛地打開攝像機,調(diào)出白天拍攝的儺戲素材,
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jié)發(fā)白。我們四人擠在狹小的屏幕前,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盯著畫面。
白天狂熱喧囂的儺戲場景在快進中流淌,
當畫面再次聚焦到掌壇師石巖即將戴上面具的那一刻,林青羊按下了正常播放速度。一幀,
一幀,緩慢播放。就在石巖捧起山魈面具,低頭念咒的瞬間——攝像機的廣角鏡頭邊緣,
曬谷坪旁一株巨大的、枝葉虬結(jié)的老楓香樹的陰影深處!一個極其模糊、扭曲的輪廓,
被林青羊用顫抖的手指放大、再放大!那東西像人,
但肢體關(guān)節(jié)的角度扭曲得完全違反生理結(jié)構(gòu),如同被折斷又胡亂拼湊起來的木偶。
它全身覆蓋著濃密、濕漉漉的黑色長毛,看不清面目,
整個身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倒掛**在粗壯的橫枝上,
長長的、毛茸茸的手臂垂下來,幾乎觸到地面。最詭異的是它的姿態(tài),
仿佛正“專注”地“凝視”著場中即將戴上面具的石巖!
”石阿公白天講述的恐怖傳說瞬間涌入腦海——那是一種由死而復生的老婦所化的食人惡鬼,
遍體生毛,忘盡人性,見人便食!這鏡頭角落里的怪物,與描述何其相似!
“還有……血檢報告!”我失聲叫道,猛地想起進寨前,按當?shù)胤酪咭螅?/p>
所有外來人員都做了基礎體檢。我手忙腳亂地翻出背包里那份薄薄的報告單,
直接翻到血常規(guī)那一頁。小王的名字下,血紅蛋白(Hb)一欄后的數(shù)值,
赫然印著:**149 g/L**。一股寒氣從脊椎直沖頭頂。
我搶過林青羊手中的攝像機,不顧他的阻攔,瘋狂地快進畫面,
在白天拍攝的寨民生活片段、老人訪談、孩童嬉戲的場景中,
不顧一切地捕捉他們的手腕、脖頸——那些在傳統(tǒng)服飾下偶爾露出的皮膚。
在幾個快速閃過的、寨民配合量血壓或遞水碗的瞬間,高清鏡頭捕捉到了他們卷起的袖口下,
手腕內(nèi)側(cè),竟有著極其相似的、暗紅色的、已經(jīng)愈合但仍猙獰可辨的**爪痕**!
形狀、深淺、位置,都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一個恐怖的念頭如同冰錐鑿開我的天靈蓋:那血淋淋的“149”,
或許并非單純的詛咒數(shù)字,
…某個烙印在所有寨民(甚至包括短暫停留的我們)身上的、來自幽冥的**生理標記**!
是某種東西篩選獵物的標簽?還是……獻祭的編號?---“吱呀——”吊腳樓腐朽的木門,
在這死寂的凌晨,被一只枯瘦如鷹爪的手緩緩推開。石阿公佝僂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像一尊從墓穴里爬出的石像。他手中提著一盞光線昏黃、僅能照亮腳下方寸之地的桐油燈,
豆大的火苗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跳躍變幻的陰影,
那雙渾濁的老眼在昏暗中閃爍著一種非人的、幽冷的光,如同深潭里潛伏的水怪。
他根本沒看我們,或者說,他的目光穿透了我們,
凝固在窗外那片吞噬了小王的、濃墨般的黑暗山林中。他干癟的嘴唇蠕動著,
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古老的、不容置疑的韻律,
緩緩吟誦:> “墳土未干魂已躁,> 生尾忘情出棺槨。> 歸家不識親生子,
> 夜半叩門要‘肉饃’?!泵恳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布滿冰霜的地面上。吟罷,
他才緩緩轉(zhuǎn)過頭,那幽冷的目光挨個掃過我們因極度恐懼而僵硬的臉,
最終停留在林青羊手中的攝像機上,嘴角極其詭異地向上扯了一下,
露出幾顆稀疏發(fā)黃的牙齒,形成一個絕非善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后生,拍吧,
盡管拍……”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如同毒蛇的嘶嘶低語,
充滿了某種惡毒的誘惑和冰冷的嘲弄,
“拍下這山神老爺收賬的時辰……也拍下你們自個兒……是怎么一步一步,
走進那‘變婆’的嘴里,變成它肚里的‘149’……”桐油燈昏黃的光圈外,
吊腳樓深沉的黑暗里,突然響起一陣極其輕微的、令人頭皮瞬間炸開的**刮擦聲**。
那聲音……就來自我們腳下的地板!仿佛有什么長著堅硬指甲的東西,正貼著樓板的縫隙,
從幽暗的樓下,緩慢地、一下一下地……向上抓撓。
“咯咯……咯咯咯……”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老舊門軸轉(zhuǎn)動般的、非人的喉音,
也幽幽地從門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中飄了進來,越來越近,
伴隨著一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土腥味和腐肉氣息**。
石阿公臉上的“笑容”驟然擴大,在搖曳的昏黃燈光下顯得無比猙獰。他提著油燈,
緩緩地、一步步地向后退去,身影迅速融入門外的黑暗,只留下那句如同詛咒般的話語,
在充斥著抓撓聲和詭異喉音的冰冷空氣中,
biinv)餓了……一個一個……都有份兒……”石阿公那句“薩變餓了”的冰冷詛咒,
混合著樓下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急促的“嚓…嚓…嚓…”的抓撓聲,
如同無數(shù)冰錐扎進我們每個人的骨髓。那聲音帶著一種非人的焦躁和貪婪,
每一次刮擦都像是直接撓在緊繃的神經(jīng)上。濃烈的土腥氣和腐肉的甜膩臭味,
如同實質(zhì)的粘稠液體,從地板縫隙里絲絲縷縷地滲透上來,熏得人頭暈目眩,胃里翻江倒海。
“操他媽的!”老吳最先爆發(fā),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漢子,此刻眼珠通紅,
猛地從墻角抄起一根手臂粗、用來頂門的硬木杠子,雙手青筋暴起,
死死盯著那扇通往樓下黑暗的木門,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困獸?!案戳耍〔荒艿人?!
”“拼?拿什么拼?”大劉癱坐在火塘邊,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臉色灰敗,眼神渙散,
嘴里神經(jīng)質(zhì)地念叨著,
“149…149…我們都跑不掉…下一個就是我…下一個…”他下意識地卷起自己的袖口,
露出手腕內(nèi)側(cè)那道暗紅色的、早已愈合卻依舊猙獰的爪痕,手指在上面神經(jīng)質(zhì)地摳挖著,
仿佛要撕掉這個死亡的標記。林青羊的狀態(tài)最為詭異。他像一尊被瞬間抽空了靈魂的石像,
直挺挺地僵立在屋子中央,手里還死死攥著那臺攝像機。他的眼睛瞪得極大,
眼白在昏暗的桐油燈光下泛著一種不正常的瓷光,瞳孔卻縮成了針尖大小,
空洞地“凝視”著前方虛無的空氣,仿佛穿透了木墻,看到了外面正在集結(jié)的恐怖。
他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
復咀嚼著石阿公最后那句話:“不是儺神……是儺疫……”“儺疫……”我咀嚼著這兩個字,
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不是神罰,是瘟疫?
一種通過儺戲傳播的、帶著古老詛咒的瘟疫?那149的血紅蛋白值,是感染標記?
而變婆……就是這瘟疫催生出的終極怪物?獻祭……石阿公口中的“收人抵債”,
是用活人喂養(yǎng)這些怪物,平息所謂的“儺疫”?“林導!林導!醒醒!
”我撲過去用力搖晃林青羊的肩膀。他的身體冰冷僵硬,對我的呼喊毫無反應,
依舊沉浸在那極致的恐懼帶來的失魂狀態(tài)中。就在這時!“砰?。。?/p>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然從樓下傳來!整座吊腳樓都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灰塵簌簌落下!
伴隨著那聲巨響的,是木門碎裂的刺耳爆裂聲!顯然,樓下那東西徹底失去了耐心,
開始用蠻力沖撞那扇通往我們唯一避難所的門!“它要上來了!!
”老吳發(fā)出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雙手掄起木杠,死死抵住房門,身體弓起,
用盡全身力氣死死頂??!門板在巨大的沖擊力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每一次撞擊都讓老吳的身體狠狠一震,汗水瞬間浸透了他后背的衣衫?!按皯?!從窗戶跑!
”我嘶聲吼道,目光掃向那扇掛著半截染血銀鏈的雕花木窗。那是唯一的生路!我沖向窗邊,
手忙腳亂地去扯那斷裂的窗栓殘骸,試圖完全打開窗戶?!安恍?!下面!
”大劉突然發(fā)出一聲變了調(diào)的尖叫,連滾帶爬地撲到另一扇朝向后山的窗前,指著外面,
聲音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看!外面!都……都出來了!”我的心猛地沉入谷底,撲到窗邊。
借著慘淡的月光和遠處寨子里零星搖曳的燈火,
我看到了一幅足以讓人血液凍結(jié)的景象——歸云寨,醒了。不是燈火通明的醒,
而是死氣沉沉的、如同墳場復生般的醒。一座座吊腳樓黑洞洞的窗口后面,
影影綽綽地浮現(xiàn)出人影。那些人影僵硬、遲緩,動作帶著一種非人的不協(xié)調(diào)感。
他們無聲無息地從自家木樓里走出來,走下吱呀作響的木梯,像一群被無形絲線操控的木偶,
沉默地匯入寨子狹窄濕滑的石板小徑。沒有交談,沒有燈火,
只有無數(shù)雙腳踩在泥濘和石板上的沙沙聲,匯成一片令人頭皮發(fā)麻的低沉噪音,如同潮水般,
正朝著我們所在的這座孤懸寨邊的吊腳樓……緩緩涌來!他們的目標,是我們!
“完了……全完了……”大劉癱軟在地,徹底崩潰,絕望的淚水混合著鼻涕糊了滿臉。“砰!
?。 睒窍掠质且宦暩涌癖┑淖矒?!伴隨著老吳一聲悶哼和木杠碎裂的脆響!
那扇本就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一股無法想象的巨力轟然撞開!碎裂的木屑如同子彈般飛濺!
一股濃郁到令人窒息的惡臭腥風,裹挾著冰冷的死亡氣息,瞬間灌滿了整個狹小的房間!
火光劇烈搖曳,幾乎熄滅!借著桐油燈和火塘將熄未熄的微弱光芒,
我終于看到了那東西——它幾乎塞滿了整個狹窄的樓梯口!那絕不是人形!
更像是一大團蠕動糾纏的、濕漉漉的黑色毛發(fā)構(gòu)成的活物!毛發(fā)濃密、糾結(jié),
沾滿了暗紅色的泥漿和某種粘稠的、散發(fā)惡臭的污穢。在毛發(fā)叢生的“頭部”位置,
看不到清晰的面目,只有兩個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窩,
里面閃爍著兩點幽綠、冰冷、毫無生氣的磷光,如同墓穴深處的鬼火。
一張不成比例的、裂開至耳根的血盆大口微微張著,露出參差不齊、如同野獸般的森白利齒,
粘稠的、帶著土腥味的口涎正順著獠牙滴滴答答地淌落在地板上,發(fā)出輕微的“滋滋”聲。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手”——那根本不能稱之為手,
更像是兩根覆蓋著硬質(zhì)黑毛和泥痂、前端生長著彎曲如鐮刀般漆黑長爪的巨大肢節(jié)!
那爪尖閃爍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
上面還殘留著新鮮的、暗紅色的血跡——正是小王窗欞上留下的那種!
“押變婆……”這三個字如同冰冷的石塊,卡在我的喉嚨里。這傳說中的食人惡鬼,
此刻就堵在我們唯一的生路樓梯口!那兩點幽綠的磷光貪婪地掃視著我們,
如同屠夫在挑選待宰的羔羊。它喉嚨深處發(fā)出一陣低沉的、如同破風箱抽動般的“咕?!甭?,
帶著一種捕食前的興奮和殘忍的愉悅。老吳被剛才那一下撞得摔倒在地,
斷成兩截的木杠脫手飛出。此刻他掙扎著想要爬起,眼中燃燒著絕望的瘋狂。
大劉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連滾帶爬地縮向墻角,恨不得把自己嵌進木板里。
林青羊依舊僵立著,像個毫無生氣的木偶。而我,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血液沖上頭頂又瞬間褪去,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一種瀕死的明悟。原來,
石阿公白天看向我們鏡頭的復雜眼神,是憐憫,也是宣判。
我們這些帶著“149”標記闖入禁地的山外人,從一開始,
就是這場古老恐怖儀式中……早已預定好的祭品!是獻給“薩變”的“肉饃”!
變婆堵在樓梯口,幽綠的目光鎖定了掙扎的老吳。它龐大的、散發(fā)著惡臭的身軀微微伏低,
覆蓋著硬毛和泥痂的脊背弓起,那如同巨大鐮刀般的漆黑長爪猛地揚起,帶起一股腥風,
就要朝著地上的老吳當頭揮下!這一爪下去,足以將人劈成兩半!千鈞一發(fā)!“嗷——?。?!
”一聲凄厲到足以刺破耳膜的尖嘯,并非來自變婆,而是來自一直僵立如同石像的林青羊!
他動了!以一種完全超出人類極限的速度和角度!他的身體猛地向后反弓,幾乎對折,
脊椎骨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嘣”聲,四肢關(guān)節(jié)也呈現(xiàn)出完全扭曲的非人角度。
他的頭顱以一個不可能的姿態(tài)扭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正對著那撲向老吳的變婆!
臉上再沒有一絲人色,只有一種死灰般的、如同墓穴里爬出的尸體的青白!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瞳孔完全消失,只剩下布滿血絲的、渾濁的慘白眼白!
一股濃烈的、與樓下變婆身上如出一轍的土腥腐臭味,瞬間從他身上爆發(fā)出來!
這突如其來的、源自同伴的恐怖異變,讓那頭正要撲殺老吳的巨大變婆動作猛地一滯!
它那兩點幽綠的磷光驚疑不定地轉(zhuǎn)向林青羊,
喉嚨里的“咕?!甭曌兂闪说统恋?、充滿威脅和困惑的嘶吼。似乎連它也無法理解,
獵物”身上為何會突然散發(fā)出如此濃烈的、與它們同源……甚至可能更古老、更危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