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我攥著剛從打印店取來的催收錄音文字稿，站在社區(qū)警務室那扇掉了漆的木門前，
指節(jié)因為用力攥得發(fā)白。兜里的老年機“嗡嗡”震得發(fā)燙，
第八家網貸平臺的催收電話又來了，聽筒里傳來的男聲淬著冰：“王秀蘭，
今天再不還那15萬，我們就去你孫子學校門口拉橫幅！讓他同學都看看，他姥姥是個老賴！
”風卷著枯黃的梧桐葉，“嘩啦”一下打在臉上，涼颼颼的。我摸出藏在袖管里的放大鏡，
鏡片下，網貸合同里“年利率300%”的黑色字體像針一樣，刺得人眼睛生疼。三個月前，
我第一次顫顫巍巍點下貸款確認鍵時，怎么也想不到，六十多歲的自己，會握著這些紙頁，
成了網貸平臺的“眼中釘”。第一章：體檢費引爆的家樓道里的聲控燈壞了**天了，
我扶著墻，一步一步往上挪，右腿曾經摔斷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三樓的門縫里，
傳來女婿張磊拔高的嗓門，像炸雷似的劈過來：“兩千塊的體檢費都要我們掏？
當初讓她把老房子賣了換學區(qū)房，她偏不聽，現(xiàn)在知道難了？”女兒李梅的哭聲悶悶的，
像被什么東西堵著：“她畢竟是我媽……”我捏著體檢報告的手緊了緊，報告上“肺部陰影，
建議進一步檢查”幾個字，像小蟲子似的，一個勁往我眼睛里鉆。三個月前，
我摔斷腿躺在床上不能動時，女婿就指著天花板罵我是“沒用的累贅”，如今，
就因為這點體檢費，竟成了掀翻屋頂?shù)睦?。鑰匙插進鎖孔，“咔噠”一聲，
屋里的爭吵戛然而止。女婿張磊把手里的報紙“啪”地摔在茶幾上，
不銹鋼保溫杯被震得“哐當”響：“正好，您自己說，這體檢到底做不做？要做，
就把您那堆破爛古董賣了，別想動我兒子強強的教育基金。
”“那是你爸留下的念想……”我的聲音干得像砂紙擦過木頭，澀得厲害。“都什么年代了，
還守著那些破罐子？”他嗤笑一聲，嘴角撇得老高，“上次老周來看了，說最多值五百塊。
”我喉頭哽著一股氣，十年前，老伴兒突發(fā)心梗走的時候，攥著我的手，一遍一遍說，
那些清末民初的瓷器，是祖上傳下來的根，是念想?？涩F(xiàn)在，在他眼里，
竟成了占地方的垃圾。女兒李梅別過臉，偷偷抹著眼淚，我張了張嘴，
終究還是把那句“我自己想辦法”咽回了肚子里。接下來的半個月，我拖著沒好利索的腿，
跑遍了附近的廢品站。小區(qū)門口的趙大媽撞見我，捂著嘴笑：“秀蘭姐，
您這是撿破爛補貼家用啊？早說讓您跟我們去跳廣場舞，偏要守著那堆不值錢的老物件。
”“就是啊，”旁邊的劉阿姨也湊過來幫腔，“上次社區(qū)組織去旅游，就您不去，
現(xiàn)在好了吧，連個體檢費都湊不齊。”我低著頭，往編織袋里塞礦泉水瓶，
塑料摩擦發(fā)出的窸窣聲，蓋不住我耳尖的滾燙。她們不知道我枕頭下壓著的診斷書，
更不知道，夜里我疼得直冒冷汗時，只能咬著毛巾，不敢吵醒隔壁屋的外孫強強。那天傍晚，
我在垃圾桶旁邊，撿到一張印著“無抵押極速放款”的小廣告，上面“年齡不限”四個字，
我盯著看了足足五分鐘。回到家，趁女兒女婿都不在，我顫抖著手撥通了那個電話，
聽筒里傳來甜得像蜜糖一樣的女聲：“阿姨您放心，我們平臺門檻低，只要有身份證就能貸，
利息還低……”第一個五萬塊到賬的時候，我把手機屏幕緊緊捂在胸口，心臟像擂鼓一樣，
“咚咚咚”地撞擊著肋骨。我揣著錢，先去醫(yī)院繳了檢查費，
看著繳費單上“初步診斷：肺結節(jié)良性”的字樣，我蹲在醫(yī)院走廊里，
“嗚嗚”地哭了快半小時。剩下的錢，我悄悄塞進了外孫強強的儲蓄罐，
玻璃罐里硬幣碰撞的聲音，竟讓我覺得，比任何嘲笑都動聽。
第二章：催收電話炸響的夜催收電話打到家里的時候，我正在廚房，
給外孫強強煮他最愛吃的番茄雞蛋面。女婿張磊接的電話，聽著聽著，
臉“唰”地一下漲成了豬肝色，“啪”地摔了手機，沖過來：“王秀蘭！你瘋了？
六十多歲的人了，去借高利貸？”女兒李梅搶過手機聽完，“噗通”一下癱坐在沙發(fā)上，
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媽，您為什么不跟我說……”“跟你說？讓你跟他再吵一架？
”我突然拔高了聲音，嗓門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我自己借的錢，我自己還！
”這話，成了街坊鄰里的新笑料。趙大媽在菜市場遇見我，就大著嗓門喊：“秀蘭姐，
今天又去貸哪一家?。柯犝f你都成網貸平臺的VIP了？”社區(qū)廣場舞比賽那天，
劉阿姨故意把音響開得震天響，喊著：“讓某些想錢想瘋的人聽聽，踏踏實實跳個舞不好嗎？
”我把這些冷嘲熱諷，都一股腦咽進肚子里。白天，我繼續(xù)撿廢品；晚上，戴上老花鏡，
研究那些網貸合同。放大鏡下，密密麻麻的小字里，竟讓我看出了破綻。有天深夜，
我對著電腦屏幕，突然“嗤”地笑出了聲——好幾家平臺的利率，遠超法定上限，
而且合同里，還藏著不少違規(guī)條款?！皨?，您又在搗鼓什么呢？”女兒李梅端著牛奶進來，
看見電腦屏幕上的貸款合同，眼圈又紅了，“張磊說，再還不上錢，他就帶強強搬出去住。
”我放下老花鏡，指著屏幕上的條款：“梅子，你看，這家平臺說日息0.05%，
實際算下來，年利率快200%了，這是違法的?！薄斑`法又能怎么樣？”李梅抹著眼淚，
聲音帶著哭腔，“人家有催收啊……”話音未落，“叮咚叮咚”，門鈴被按得急促又響亮。
我透過貓眼一看，心猛地一沉——兩個穿著黑T恤的男人，胳膊上還紋著青龍白虎。
我深吸一口氣，拉開門，對方立刻推搡著闖了進來：“王秀蘭？欠我們平臺的八萬，該還了！
今天不還，就搬你家東西！”女婿張磊從臥室沖出來，指著門口大喊：“你們干什么！
我報警了！”“報警？”領頭的黃毛嗤笑一聲，嘴角歪著，“讓警察來評評理，欠債還錢，
天經地義……”“我只還合法的部分?！蔽彝蝗婚_口，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的規(guī)定，超過LPR四倍的利息，不用還。
你們這合同里的服務費、擔保費，都是變相的砍頭息。我已經整理好證據了，
要么咱們去法院談，要么，你們就按合法的本息來收?！秉S毛愣住了，眼睛瞪得溜圓，
顯然沒見過六十多歲的老太太，能說出這番話。我把打印好的條款和法律條文，
“啪”地摔在茶幾上：“你們平臺的違規(guī)操作，我已經向銀保監(jiān)會投訴了，
要不要我現(xiàn)在打個電話，讓他們過來？”兩個催收員面面相覷，最后罵罵咧咧地走了。
女婿張磊看著茶幾上的文件，嘴巴張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女兒李梅摸著那些打印得整整齊齊的材料，突然發(fā)現(xiàn)，我的老花鏡度數(shù)，好像又深了。
第三章：廣場舞隊里的軍師這事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整個小區(qū)。趙大媽跳廣場舞時，
故意湊過來：“秀蘭姐，聽說你把催收的懟回去了？可別硬撐著……”“我不是硬撐。
”我一邊擦著健身器材，一邊說，“是他們違法在先?！薄皢?，這是撿廢品，
撿出法律知識了？”劉阿姨陰陽怪氣地說，“我兒子在銀行上班，說你這情況，
早晚得被起訴?！蔽覜]接話，心里卻在冷笑。我已經摸清了八家網貸平臺的底細，
有三家根本沒有放貸資質，還有兩家，涉嫌暴力催收。我把收集到的錄音、合同、轉賬記錄，
分類整理好，用女兒淘汰下來的舊手機，建了個云文檔。轉折發(fā)生在一個暴雨天。
催收員帶著噴漆，來樓道里涂鴉，正好被下班回家的社區(qū)民警撞見。我趁機把整理好的證據，
交給了警察，條理清晰地陳述了每家平臺的違規(guī)之處。年輕的警官看著我這個頭發(fā)花白，
卻眼神堅定的老人，突然立正，敬了個禮：“王阿姨，您做得對，我們會向上級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