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在深夜加班時收到女友林晚的短信：“在開會，別等?！敝钡侥翘?，
我在她上司顧沉的抽屜里看見那瓶香水——和我送她的生日禮物一模一樣。手機震動，
林晚說：“今晚加班，別等我?！碧ь^時，對面餐廳里，顧沉正笑著將香水噴向她的耳后。
搬家的雨夜，林晚哭著抓住我的行李箱：“你為什么不問？”“問什么？
”我低頭看她手腕上殘留的香水痕跡，“問那瓶香水，還是你圍巾上不屬于你的長發(fā)？
”行李箱的滾輪碾過潮濕的落葉，像碾碎最后一點念想。---雨，還在下。
窗外的城市浸泡在一種粘稠的灰暗里，霓虹燈的光暈在濕漉漉的玻璃上暈染開，
像一團團化不開的油彩。寫字樓深處，格子間的燈光一盞盞熄滅，如同逐漸閉合的眼睛，
只留下我這小小的一隅，屏幕慘白的光打在臉上，映出眼底無法驅散的疲憊。
鍵盤敲擊聲空洞地回響，每一個鍵帽按下去都像按在自己緊繃的神經上。
手機屏幕在桌面無聲地亮起，幽藍的光刺破沉寂。又是她?！斑€在開會，別等。自己先睡，
乖?！绷滞淼男畔?，像設定好的程序，準時在深夜抵達。字句簡短，帶著一種公式化的安撫，
那個“乖”字，曾經是蜜糖，如今嘗在舌根，卻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澀。我盯著那行字，
指尖無意識地在冰涼的手機金屬邊框上劃過，留下模糊的指紋。多久了？一周？十天？
還是更久？她的“開會”像一道無形的墻，把我們的夜晚切割得支離破碎。喉嚨有點干澀。
我端起手邊早已冷透的咖啡，劣質的苦澀瞬間彌漫口腔，強行壓下心頭那點翻涌的疑云。
林晚，她需要這份工作，需要顧沉的提攜。那個男人，她的頂頭上司，手腕強硬，資源豐厚，
是能帶她在這座城市叢林里向上攀爬的藤蔓。我該理解，我對自己說。只是這理解，
每一次自我說服，都讓胸口那團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更沉重一分。桌上的老式座鐘，
是林晚從舊貨市場淘來的寶貝，此刻正發(fā)出沉重而規(guī)律的“咔噠”聲。
它的指針永遠走得比標準時間慢五分鐘，像一個固執(zhí)的老人。我曾提議修好它，
林晚卻笑著搖頭，說這“慢五分鐘”是它的脾氣，修好了，就沒了魂兒。就像我們之間，
是不是也慢了太多拍？指針不緊不慢地滑向十一點。我關掉電腦，收拾東西。
辦公室徹底空了，只剩下安全出口指示燈幽幽的綠光，映照著走廊深處。
路過總監(jiān)顧沉的辦公室時，腳步不自覺地頓了一下。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門透出微弱的光線，
里面似乎還有人。鬼使神差地，我推開了那扇并未鎖死的門。
一股混合著昂貴雪茄和某種清冽古龍水的氣息撲面而來。顧沉的辦公室寬敞得近乎空曠，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浮動的燈海。他的紅木辦公桌光可鑒人，纖塵不染，
秩序井然得透著一股掌控一切的冰冷氣息。
我需要一份被他簽過字、壓在文件堆最下面的項目預算表復印件。明天一早的會要用。
我拉開他辦公桌最下面的抽屜——通常用來放些不太重要的備用物品。沒有文件。
視線卻像被磁石吸住，定定地落在抽屜角落里一個深藍色絲絨盒子上。那盒子不大，
方方正正，透著一種低調的奢華感。盒子敞開著，里面靜靜躺著一瓶香水。
我的呼吸瞬間停滯了。瓶身是簡潔流暢的方形切割，玻璃澄澈，在抽屜幽暗的光線下，
折射出內部液體剔透的琥珀金色澤。瓶頸處，
纏繞著一道細細的、設計感極強的銀色金屬裝飾帶。這瓶子，這顏色，
這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是從我記憶深處直接拓印出來的復本。心臟猛地一沉，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我送給林晚的生日禮物，
就躺在這個男人的抽屜里。一模一樣的品牌，一模一樣的系列，一模一樣的瓶身！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我那瓶的包裝盒是淺金色，而眼前這個，是更深沉、更昂貴的午夜藍。
指尖無意識地觸碰到冰冷的玻璃瓶身，那涼意瞬間沿著神經竄遍全身。大腦一片空白，
嗡嗡作響。顧沉？他為什么會有這瓶香水？巧合？還是……抽屜深處，
那瓶琥珀金色的液體在幽光下，如同一只冰冷嘲弄的眼睛。我猛地關上抽屜，
金屬碰撞發(fā)出“哐”的一聲悶響，在過分寂靜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
指尖殘留著抽屜金屬把手的冰涼觸感，一直蔓延到心底。
我?guī)缀跏酋咱勚顺隽四情g彌漫著雪茄和古龍水混合氣味的辦公室，反手帶上門時，
后背重重地抵在冰涼的門板上，才勉強穩(wěn)住發(fā)軟的雙腿。走廊里空無一人，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聲在死寂中回蕩。腦子里亂成一鍋沸騰的粥，
無數個念頭瘋狂地沖撞、撕扯。巧合？怎么可能！那個限量版的香水系列，
那個特殊的設計……送給林晚時，她眼中驚喜的光亮還清晰如昨。為什么？
顧沉為什么會有它？是林晚轉送了他？還是……他買給她的？這個念頭像毒蛇的信子，
冰涼地舔過心臟，帶來一陣尖銳的痙攣。胃里翻攪著，
咖啡的苦澀混合著一種更深沉的惡心感，幾乎要沖破喉嚨。手機在褲袋里突兀地震動起來，
嗡嗡的聲響在寂靜的走廊里被無限放大，震得我大腿發(fā)麻。我僵硬地掏出手機，
屏幕幽藍的光刺得眼睛生疼。發(fā)件人：晚晚?！敖裢眄椖渴瘴玻影嗟胶芡?，
別等我吃飯了。你先睡?！泵恳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視網膜上。加班？項目收尾？
我死死地盯著屏幕，直到那些字開始扭曲變形。一股無法言喻的冰冷從腳底瞬間竄到頭頂，
血液都凍住了。剛才在顧沉抽屜里看到的那瓶香水，此刻在腦海里瘋狂地旋轉、放大，
帶著劇毒的嘲諷。就在這時，一陣壓抑不住的低笑和模糊的對話聲隱隱傳來。聲音的來源，
是對面那棟燈火通明的商業(yè)樓。我猛地抬起頭，視線穿過走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對面二樓，
是一家以精致和昂貴著稱的法式餐廳，“Le Jardin”。巨大的落地窗毫無遮攔，
將里面的景象清晰地呈現(xiàn)在夜色中。水晶吊燈灑下暖融曖昧的光暈，鋪著潔白桌布的餐桌旁，
坐著一對男女。男人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姿態(tài)放松而篤定，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
手里輕輕晃動著紅酒杯。是顧沉。他臉上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略帶玩味的笑意，
目光專注地落在對面的女人身上。那個女人，
穿著一條我從未見過的、設計感十足的黑色連衣裙，襯得裸露的肩頸線條優(yōu)美。
她微微側著臉，對著顧沉笑。烏黑的長發(fā)垂落下來，發(fā)梢隨著她細微的動作輕輕晃動。
是林晚。她臉上那種明媚的、帶著點撒嬌意味的笑容，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狠狠扎進我的眼底。多久沒見她對我這樣笑了？記憶像是生了銹，
只留下模糊的、疲憊的輪廓。眼前的她，鮮活、生動，
沉浸在一種與我全然無關的、松弛的愉悅里。下一秒，我看到顧沉放下了酒杯。
他拿起桌面上一個小小的、深藍色的絲絨盒子——那形狀，那顏色，
和我剛剛在他抽屜里看到的如出一轍！他優(yōu)雅地打開盒子，取出了那瓶琥珀金色的香水。
他的動作從容不迫，帶著一種賞玩珍品般的閑適。他旋開瓶蓋，手指輕輕按壓噴頭。
細密的水霧在暖黃色的燈光下，如同碎鉆般散開。他微微傾身，姿態(tài)親昵而自然，
將那陣帶著清冽香氣的薄霧，輕輕噴灑向林晚的耳后。林晚配合地微微偏過頭，
白皙的頸項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臉上沒有絲毫的抗拒，反而帶著一絲享受的、羞澀的笑意。
隔著冰冷的玻璃，隔著喧囂的城市燈火，隔著幾十米的空氣，
我仿佛能聞到那熟悉又陌生的香氣——前調清冽的柑橘混合著白松香，帶著點辛冽的刺激，
緊接著是溫潤的鳶尾和紫羅蘭，最后沉淀為深沉的琥珀與雪松木質的暖意。
那是我當初精挑細選的味道，想象著它縈繞在她發(fā)間頸側的模樣。此刻，
它卻成了顧沉手中的武器，成了這場無聲背叛最刺鼻的注腳。那水霧噴出的瞬間，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凝固。我站在公司冰冷的落地窗前，
像個被整個世界遺棄的、愚蠢的觀眾。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個該死的手機，
屏幕上“別等我”的字樣像烙印一樣灼燒著我的掌心。指尖冰冷，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沉重地擂動，一下，又一下，撞得肋骨生疼，幾乎要沖破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