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像沉船浮出粘稠的墨海，猛地被拋上岸。劇烈的眩暈攫住了我，
視野里是刺眼得令人流淚的強光，無數破碎的色塊旋轉、碰撞、尖叫。
“呃……”喉嚨里溢出一聲模糊的呻吟，帶著不屬于我的陌生音色，空靈，
又透著一種近乎刻意的慵懶。光斑漸漸沉淀、聚焦。首先撞入眼簾的，
是一片巨大、光滑、閃爍著奇異幽藍色澤的……背脊？它在我身下微微起伏，
冰涼又帶著某種龐大生命體特有的韻律感。我的視線順著這寬闊的、非人的弧度向上抬，
撞進一片絕對非現實的景象。巨大的水晶塔懸浮在半空，通體散發(fā)著瑰麗而冰冷的藍光，
塔基下，一隊隊穿著簡陋甲胄的“士兵”正邁著完全一致的、如同提線木偶般的步伐，
沉默地向前推進?？諝饫飶浡鯚?、能量灼燒的焦糊味，
還有一種更奇特的、仿佛無數精密齒輪咬合運轉時發(fā)出的低微嗡鳴。遠處，
是扭曲破碎的峽谷巖壁，色彩濃烈得不真實，如同孩童打翻的顏料桶潑灑而成。
這是……什么地方？一個冰冷、毫無感情波動的指令，
如同鋼針般瞬間刺入我的腦海深處：“目標：中路河道。行為：支援隊友，干擾敵方打野。
”指令落下的剎那，一股不容抗拒的龐大力量接管了我的身體。我的腰背不由自主地挺直，
極其放松的姿態(tài)交疊起來——我甚至能感覺到身下那巨大生物冰涼鱗片透過薄薄衣料的觸感。
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張開，一句完全陌生的、帶著奇異韻律的臺詞流淌出來，
語調悠緩得令人昏昏欲睡：“蝴蝶是我，我就是……蝴蝶~”聲音回蕩在硝煙味的空氣里，
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又如此……理所當然？仿佛這具身體已經將這句話重復了千萬遍。
我的右手，那只骨節(jié)分明、此刻卻完全不受我控制的手，輕輕抬了起來，
隨意地拍了拍身下那龐大幽藍生物的脊背。它——或者說“鯤”——巨大的尾鰭慵懶地一擺，
載著我，以一種與其龐大體型毫不相稱的縹緲姿態(tài)，
慢悠悠地朝著指令所標記的那個方向漂浮而去。峽谷的風帶著硝煙味拂過我的臉頰，
吹動我額前垂下的幾縷淡青色發(fā)絲。視野的角落，
如同游戲UI界面般懸浮著幾個圖標——那是“技能”？它們散發(fā)著微弱的光芒，
代表著某種“可用”的狀態(tài)。但我只能“看”著它們，像一個被隔絕在玻璃罩外的囚徒。
我的身體，連同身下這頭巨鯤，都只是被更高意志精準操控的提線木偶?！昂拥溃?/p>
莊周過去探視野！”一個粗獷、帶著明顯亢奮的男聲在耳邊炸響，如同設定好的音效。
是“隊友”項羽。他龐大的身軀在不遠處揮舞著巨戟，每一次劈砍都帶著雷霆萬鈞之勢，
將敵方的小兵模型砸得粉碎，光效四濺。他的動作大開大合，充滿了力量感，
卻又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僵硬。就像舞臺上按照劇本表演的演員，
每一個動作都精準到位，卻唯獨缺少了靈魂的溫度。我的身體忠實地執(zhí)行著指令。
鯤載著我飄到河道中央那片渾濁的水域邊緣。幾乎就在同時，右側的草叢陰影一陣晃動，
一個身著深藍勁裝、眼神銳利如刀的身影閃電般撲出——是敵方的刺客，瀾！
他的目標顯然不是我，
方那個正在專注攻擊河道蜥蜴（一只散發(fā)著土黃色光芒、動作遲緩的巖石造物）的射手后羿。
“控他！”項羽的吼聲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我的左手食指，
像被無形的絲線猛地一扯，
精準地、毫無遲滯地點向了懸浮視野中那個代表著“蝴蝶效應”的圖標。
“嗡——”一股奇異的能量波動以我自身為中心，如同水波般瞬間擴散開來！
空氣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蕩漾起一圈圈淡青色的漣漪。
幾只半透明的、散發(fā)著夢幻光芒的蝴蝶憑空出現，拍打著翅膀，
看似緩慢實則迅疾無比地飛向疾沖而來的瀾。技能生效！瀾那鬼魅般突進的身影猛地一頓，
如同高速播放的影片被按下了慢放鍵。他臉上閃過一絲（被系統(tǒng)模擬出的）錯愕和惱怒，
深藍色的殘影在淡青漣漪的束縛下變得凝滯?！捌粒 焙篝嗯d奮的聲音響起，
他立刻調轉目標，閃爍著金芒的箭矢如同連珠炮般射向被減速的瀾。項羽也怒吼著沖撞過來，
巨戟帶起呼嘯的風聲。助攻提示在我視野上方冰冷的浮現，
一行金色的文字：“莊周 助攻 后羿 擊殺 瀾”。
隊友頻道里瞬間被各種快捷語音信息刷屏：“干得漂亮！”“感謝輔助！”“666！
”這些聲音或激昂，或贊賞，如同預設好的程序反應，完美契合著這場“勝利”的劇本。
它們在我耳邊回蕩，卻激不起心中一絲漣漪。只有一種冰冷的、被操控的麻木感，
如同毒液般浸透四肢百骸。我像一個站在舞臺中央的小丑，
看著觀眾席上設定好的掌聲與喝彩，只覺得荒謬刺骨。戰(zhàn)斗如同設定好的程序，
一波接著一波。我騎著鯤，在系統(tǒng)精準的指令下穿梭于混亂的戰(zhàn)場。
時而飄到殘血的隊友身邊，被拉扯的手指點擊“天人合一”的圖標，
一圈帶著治愈氣息的淡綠色光環(huán)以我為中心蕩漾開，
數字化的生命值在隊友頭頂緩緩回升；時而沖入混亂的敵陣，被動觸發(fā)，
身下的鯤擺動著尾鰭，釋放出淡青色的光暈，對周圍的敵人造成著微乎其微的“傷害”，
更像是一種徒勞的干擾。每一次技能的釋放，每一次身體的移動，
人窒息的語音：“人生有涯…而夢…無邊無際~”“呃啊~睡個好覺~”這些臺詞如同魔咒，
一遍遍沖刷著我殘存的自我意識，
試圖將那個剛蘇醒的、驚恐不安的靈魂重新拖入混沌的深眠。
我像一個困在精美人偶軀殼里的幽靈，透過“莊周”的眼睛，看著這宏大而虛假的戰(zhàn)場。
看著那些英勇沖鋒的戰(zhàn)士、靈動穿梭的刺客、吟唱法術的法師……他們激烈地碰撞、廝殺，
技能的光效將峽谷映照得光怪陸離，爆炸聲、金屬撞擊聲、能量呼嘯聲不絕于耳。然而，
這一切的“熱血”與“激情”，在我眼中都剝離了意義，
只剩下無數被預設好的動作模組在精準運行，如同龐大機器中咬合的冰冷齒輪。
勝負早已寫在劇本里，我們只是盡職盡責的演員。又一次激烈的團戰(zhàn)在主宰坑前爆發(fā)。
敵我雙方的技能光效如同失控的霓虹，將昏暗的峽谷映照得如同白晝。
吶喊聲、技能音效混雜著系統(tǒng)冰冷的擊殺播報，震耳欲聾。我的身體在系統(tǒng)的微操下，
騎著鯤險之又險地避開了諸葛亮呼嘯而來的元氣彈，那刺目的光球擦著鯤的尾鰭飛過，
灼熱的氣浪讓我臉上模擬的皮膚都感到刺痛?！氨Ｗo輸出！莊周頂前面！
” 項羽的吼聲帶著破音的急迫，在混亂的戰(zhàn)場中央炸開。
指令如同鐵律降臨：“目標：敵方陣型中央。行為：開啟大招，承受傷害?！鄙眢w瞬間響應。
座下的鯤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如同來自深海的嗡鳴，龐大的幽藍身軀猛地加速，
激烈的漩渦中心——敵方的呂布、貂蟬和我方的后羿、安琪拉交織的死亡區(qū)域——沖了過去！
左手拇指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按下，重重戳在那個代表著終極技能“天人合一”的圖標上！
“夢~的~游~戲~”悠長的語音再次不受控制地從我口中流淌而出。
一圈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巨大、更凝實的淡青色光罩以我和鯤為中心猛然張開，
如同一個巨大的、半透明的夢境泡泡，將周圍激戰(zhàn)的數名英雄都籠罩其中。光罩流轉，
帶著一種撫慰人心的力量，試圖驅散施加在我方隊友身上的負面效果。就在光罩張開的瞬間，
一道深藍的、如同鯊魚背鰭切開海面般的銳利軌跡，以超越視覺捕捉的速度，
從側翼陰影的死角處爆射而出！是瀾！他顯然蟄伏已久，像一條耐心的深海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