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晴天霹靂與絕望交易七月的清水村，陽光熱烈而慷慨，將蜿蜒的小溪照得波光粼粼，
也曬暖了岸邊那棵見證了無數(shù)歲月的老槐樹濃密的枝葉。樹下，
張夢瑤和王小凡正小心翼翼地展開一匹鮮艷的紅綢。陽光透過葉隙，在紅綢上跳躍，
也灑在夢瑤含笑的眉眼間?！靶》哺?，你看這料子，給媽做件罩衫可好？
”張夢瑤的聲音清脆，帶著即將成為新娘的甜蜜羞澀。王小凡憨厚地笑著，
黝黑的臉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精神，他笨拙地比劃著：“好，好！媽穿肯定精神。夢瑤，
我瞧著西屋那窗欞還得再刷遍紅漆，明兒趕早我去鎮(zhèn)上買?！彼劾镉持鴫衄幍纳碛?，
也映滿了對未來小家的憧憬?；槠诰驮谙略鲁醢?，這紅綢、這窗欞，
都是他們親手為那個重要日子添置的點綴。村里人路過，
無不停下腳步打趣幾句“郎才女貌”、“天造地設(shè)”，
空氣里彌漫著化不開的喜悅和對幸福的篤定。然而，命運的轉(zhuǎn)折往往比溪水更湍急無情。
噩耗是在一個悶熱的午后，如同晴空霹靂般砸進(jìn)張家小院的。
村主任騎著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破自行車，滿頭大汗地沖進(jìn)來，臉色煞白：“夢瑤！
夢瑤她娘！不好了！大山哥…大山哥在去鎮(zhèn)上的路上，被…被大貨車撞了！車…車跑了！
人…人快不行了！”空氣瞬間凝固。張母手中的簸箕“哐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
金黃的玉米粒滾落一地。張夢瑤只覺得眼前一黑，手中的紅綢滑落，
像一灘刺目的鮮血潑灑在泥地上。世界在她耳邊只剩下尖銳的嗡鳴。
市醫(yī)院的消毒水味冰冷刺鼻，走廊里慘白的燈光映照著張夢瑤母女慘白的臉。醫(yī)生摘下口罩，
語氣沉重：“顱腦損傷，多處骨折，內(nèi)臟出血…情況非常危險，需要立刻手術(shù)，
后續(xù)還要進(jìn)ICU觀察，費用…保守估計，先準(zhǔn)備三十萬吧。這只是前期，
后續(xù)治療和康復(fù)費用還無法預(yù)估?！比f！這個天文數(shù)字像一塊千斤巨石，
狠狠砸在張夢瑤心頭，砸得她幾乎窒息。她們家世代務(wù)農(nóng)，父親張大山是家里的頂梁柱，
也是唯一的壯勞力。為了她的婚事，家里本就緊巴巴的積蓄幾乎掏空，
哪里還經(jīng)得起這樣的滅頂之災(zāi)？絕望的深淵，瞬間吞噬了這個家。張夢瑤和母女抹干眼淚，
一家家、一戶戶地敲門“借錢。”親戚、朋友、鄰里…平日里和善的面孔，
在巨額債務(wù)面前變得模糊而疏遠(yuǎn)?！皦衄幇?，不是叔不幫，你看我家剛蓋了房，
娃還要上學(xué)…”“嫂子，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實在是…有心無力啊…”“嘖，三十萬？
這誰家拿得出??？唉，聽天由命吧…”推諉、嘆息、躲閃的眼神、緊閉的大門…人情冷暖，
世態(tài)炎涼，在短短幾天內(nèi)，張夢瑤嘗了個遍。
的肥豬、剛收的幾百斤稻谷、母親珍藏了半輩子、預(yù)備給她當(dāng)嫁妝的一對銀鐲子…換來的錢，
在醫(yī)院龐大的費用單面前，如同杯水車薪，瞬間蒸發(fā)?；槎Y？早已成了一個遙遠(yuǎn)而破碎的夢。
紅綢蒙上了灰塵，刷了一半的紅漆窗欞在風(fēng)中顯得格外刺眼。張夢瑤整日守在父親病床邊，
看著昏迷不醒的父親和醫(yī)藥費催繳單上不斷攀升的數(shù)字，眼神一天比一天空洞，
絕望如同藤蔓，緊緊纏繞著她的心臟。只有王小凡，始終堅定地站在她身邊。
他拿出了自己準(zhǔn)備結(jié)婚的全部積蓄，甚至偷偷賣掉了家里那頭剛成年的耕牛，日夜守在醫(yī)院，
笨拙地安慰著夢瑤，跑前跑后，熬紅了雙眼。他緊握著夢瑤冰涼的手：“夢瑤，別怕，
有我呢，咱們一起想辦法，天無絕人之路！”他的聲音堅定，
卻掩不住眼底深處同樣的焦慮和無力。三十萬，對他們來說，是真正無法逾越的天塹。
兩人在巨大的壓力下互相依偎，像暴風(fēng)雨中飄搖的小舟，唯一的溫暖就是彼此。
就在張家母女瀕臨崩潰邊緣，張大山的手術(shù)因欠費而面臨推遲、生命垂危之際，
“救星”以一種令人窒息的姿態(tài)出現(xiàn)了。侯雨來了。他是村長的兒子，
穿著一身熨帖的白色襯衫，皮鞋锃亮，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
他走進(jìn)充滿藥水味和絕望氣息的病房，帶來一絲格格不入的“光鮮”和居高臨下的“關(guān)懷”。
“張嬸，夢瑤妹子，大山叔的事我聽說了，真是飛來橫禍啊?！焙钣陣@了口氣，
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同情，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張夢瑤憔悴卻依舊清麗的臉龐。
“看著你們這樣，我這心里也不好受?！彼D了頓，仿佛下了很大決心，
從精致的皮夾里抽出一張銀行卡，輕輕放在病床邊的柜子上?！斑@樣吧，大山叔的醫(yī)療費，
我侯雨包了。救人要緊，錢，不是問題?！睆垑衄幟偷靥ь^，眼中閃過一絲不敢置信的光芒，
但隨即被更深的警惕和不安取代。張母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聲音顫抖：“侯…侯雨，
這…這怎么使得？這么多錢…”“使得，當(dāng)然使得！”侯雨擺擺手，
臉上帶著一種施舍者的慷慨笑容，目光卻牢牢鎖住張夢瑤?！安贿^呢，
這錢是我爹留著給我娶媳婦的，錢就這樣給了你們，我爹也不能答應(yīng)。
”跟在侯雨身后的田園林嘻笑著說:“這還不好辦嗎，讓夢瑤嫁給我雨哥不就行了嗎！
”侯雨好像一想想明白了似的，一拍手:“對田兄弟說的對，這樣我們的事就都解決了，
夢瑤嫁給我后，我也可以名正言順的幫大山叔了不是?！薄皦衄幟米蛹藿o我，是明媒正娶，
做我侯雨名正言順的妻子?！辈》坷锏目諝馑查g凝固，比冰窖還冷?！皬垕?，夢瑤，
你們想想，這是救大山叔唯一的希望了。醫(yī)院可不會等人。
”“可是夢瑤和王小凡下個月就要結(jié)婚了！”張母看著侯雨說?！巴跣》?？
”侯雨輕蔑地嗤笑一聲:“他家什么光景你們不清楚？他能拿出幾個錢？杯水車薪罷了！
跟著他，你們家這輩子都翻不了身，還得背一屁股債！”“嫁給我，
以后你們家在村里就是體面人，有我爹罩著，誰還敢欺負(fù)你們？大山叔的病，
我也能找最好的醫(yī)生?！薄皦衄幟米?，你是個孝順孩子，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爸…是吧？
時間不等人??！我也是想名正言順的幫你?！泵恳痪湓?，都像淬了毒的針，
精準(zhǔn)地扎在張夢瑤最脆弱的地方。救父的孝道與對王小凡刻骨的愛戀在胸腔里激烈撕扯，
巨大的道德和情感煎熬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她看著病床上毫無生氣的父親，
聽著母親壓抑的、絕望的啜泣，再看看侯雨那張看似誠懇實則勢在必得的臉，
一股窒息般的無力感將她徹底淹沒。她死死咬著下唇，嘗到了血腥味，卻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
侯雨滿意地看著她的掙扎，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還需要最后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
第二天，侯雨“恰巧”出現(xiàn)在心神恍惚、在村口小溪邊發(fā)呆的張夢瑤面前。
他臉上帶著一種為難又惋惜的表情，欲言又止?！皦衄幟米印屑?，
我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侯雨搓著手，顯得很為難。張夢瑤麻木地抬起頭。
“是關(guān)于小凡的…”侯雨嘆了口氣，仿佛痛心疾首:“唉，夢瑤，我知道這話不該我說，
怕你傷心…但我覺得，你有權(quán)利知道真相。小凡他…他昨天來找我了。
”張夢瑤的心猛地一跳，生出一絲不祥的預(yù)感?！八е嵛岬?，
說…說大山叔這病是個無底洞，他家里實在拿不出錢，也怕…怕以后被拖累一輩子。
”侯雨觀察著張夢瑤的臉色，適時地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
“他…他跟我借了五百塊錢當(dāng)路費，說要去南方打工，
再也不回來了…還讓我把這個…交給你。你看，這是他寫的借條…”那張所謂的“借條”上，
歪歪扭扭地寫著王小凡的名字和一個五百元的數(shù)字。
侯雨還煞有介事地補充：“村東頭的二嘎子昨天清早親眼看見他背著包往鎮(zhèn)上的車站去了，
攔都攔不住…”“轟——！”張夢瑤只覺得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炸開了。王小凡…跑了？
怕被拖累？借錢跑路了？在父親生死攸關(guān)、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張夢瑤搖頭，她不信，
王小凡是不會丟下她的?？墒墙酉聛硗跣》苍僖矝]出現(xiàn)過，張夢瑤的心一點點的涼了。
連日來的壓力、委屈、恐懼、四處碰壁的屈辱，加上王小凡的“背叛”，如同最后一記重錘，
狠狠砸碎了她心中最后一點支撐和希望。世界在她眼前徹底崩塌、旋轉(zhuǎn)、陷入黑暗。
她踉蹌一步，幾乎栽倒，淚水決堤般涌出，卻不是悲傷，而是徹底的絕望和心死。
那個青梅竹馬、信誓旦旦要守護(hù)她一生的小凡哥，那個在她最黑暗時仍緊握她手的男人，
竟然…竟然就這樣拋棄了她。就因為她垂死的父親？“噗通”一聲，張母承受不住打擊，
暈倒在地。周圍的竊竊私語如同冰冷的潮水涌來。
侯雨眼疾手快地（或者說早有預(yù)料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張夢瑤，
聲音充滿了“關(guān)切”和誘惑：“夢瑤，你看…這世上，只有我能幫你，也只有我真心對你好。
答應(yīng)我，你爸就有救了！我們馬上結(jié)婚，錢立刻到賬！”張夢瑤的眼神徹底失去了光彩，
空洞地望著遠(yuǎn)處灰蒙蒙的天空。最后一絲掙扎的火苗熄滅了。為了父親能活下來，
她還有什么不能舍棄？愛情？未來？尊嚴(yán)？在生命面前，都輕如塵埃。她閉上眼，
滾燙的淚水滑過冰冷的臉頰，用盡全身力氣，從干澀的喉嚨里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好。
”侯雨的“勝利”來得迅速而高調(diào)。他當(dāng)場打電話安排轉(zhuǎn)賬，很快，
醫(yī)院催繳的警報暫時解除。他立刻在村里放出風(fēng)去，村長家要大辦喜事，
侯雨少爺要迎娶張夢瑤！婚期就定在三天后！消息像長了翅膀，瞬間傳遍清水村每一個角落。
有人羨慕侯家的財勢，有人同情張家的遭遇，也有人暗地里嚼舌根。
張家小院籠罩在一片悲涼而麻木的死寂中，只有那未完成的紅漆窗欞，
在風(fēng)中發(fā)出嗚嗚的哀鳴。陰暗潮濕的磚窯深處，王小凡被一盆冷水潑醒。頭痛欲裂，
渾身酸痛，手腳被粗糙的麻繩捆得死緊。他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破敗的磚墻，嗆人的灰塵味，
還有兩個叼著煙、一臉痞氣的看守。短暫的迷茫后，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發(fā)！侯雨！
是侯雨干的！他瞬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和侯雨的險惡用心。夢瑤！她怎么樣了？
巨大的擔(dān)憂和憤怒讓他目眥欲裂，他必須逃出去！昏黃的燈光下，
張夢瑤面無表情地站在鏡前。侯家派人送來的嶄新嫁衣，紅得刺眼，像一團(tuán)燃燒的火焰，
又像凝固的鮮血。她機(jī)械地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的綢緞，緩緩地將它披在身上。
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和一雙空洞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嫁衣如火，心已成灰。
第二章：囚徒的反擊與待嫁的牢籠廢棄的磚窯像一個巨大的、冰冷的怪獸之口，
吞噬著所有的光線和希望。王小凡被粗暴地扔在角落的爛草堆上，
刺鼻的霉味和塵土嗆得他連連咳嗽。手腕和腳踝被粗糙的麻繩勒得生疼，甚至磨破了皮，
火辣辣的。窯頂縫隙透下的微弱天光，
勉強(qiáng)勾勒出兩個看守模糊的身影——一個靠在窯洞口抽煙，
煙頭在黑暗中明滅；另一個坐在不遠(yuǎn)處的一塊破磚上，百無聊賴地拋玩著一把小刀?！皨尩?，
這鬼地方，蚊子比蒼蠅還兇！”洞口抽煙的看守甲啐了一口，煩躁地拍打著胳膊。“忍忍吧，
侯少交代了，看好這小子，等新娘子進(jìn)了洞房，咱們?nèi)蝿?wù)就算完成了。
”看守乙懶洋洋地回應(yīng)，小刀在指間翻飛發(fā)出輕微的破空聲。王小凡的心沉到了谷底。侯雨！
果然是侯雨！他強(qiáng)迫自己冷靜，壓下翻騰的怒火和擔(dān)憂。他嘗試過掙扎，
但繩索捆得極緊；他試圖呼救，回應(yīng)他的只有空曠窯洞里的回聲和看守的呵斥與嘲笑。
一次激烈的反抗，換來了看守乙兇狠的幾腳，踢得他肋骨劇痛，
蜷縮在地上半天喘不過氣冰冷的現(xiàn)實告訴他，硬拼毫無勝算。
時間在死寂和看守偶爾的抱怨聲中緩慢流逝。王小凡閉著眼，假裝虛弱昏迷，
耳朵卻像雷達(dá)般捕捉著外界的一切聲音。他需要機(jī)會，
一個能讓他逃出生天、揭穿侯雨陰謀的機(jī)會。傍晚，看守甲出去了一趟，
帶回來一些熟食和兩瓶劣質(zhì)白酒。兩人就著昏黃的礦燈（侯雨為了“優(yōu)待”看守提供的），
席地而坐，吃喝起來。酒過三巡，話匣子也打開了?？词丶状蛄藗€響亮的酒嗝，
帶著幾分炫耀的口吻說：“嘿，要我說，還是咱侯少高明！這一手‘英雄救美’，
玩得真他媽絕！”看守乙也來了興致，壓低聲音，帶著醉意和得意：“那可不！誰能想到？
老倔頭那車禍…嘿嘿…”他故意賣了個關(guān)子，灌了口酒。王小凡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屏住了呼吸，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緊了。“咋回事？快說說！”看守甲催促道?！皣u——小聲點！
”看守乙警惕地瞥了一眼角落里“昏迷”的王小凡，見他毫無動靜，才湊近同伴，
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你以為真是意外？屁！那是侯少早安排好的！
讓二狗子開那輛破貨車，‘不小心’蹭一下，誰知道老倔頭命硬還是點兒背，
直接撞那么狠…不過也好，傷得越重，侯少這‘恩情’才顯得越大嘛！二狗子？早拿了錢，
去南邊躲風(fēng)頭了！侯少這招，先讓老的躺下，再‘救’小的，嘖嘖，那漂亮妞張夢瑤，
還不是手到擒來？明天就拜堂入洞房嘍！哈哈！”“轟隆——！
”王小凡只覺得腦子里仿佛炸開了一個驚雷！不是意外！是謀殺！是侯雨精心策劃的毒計！
為了得到夢瑤，他竟敢謀害一條人命，害得張叔生死未卜，害得夢瑤陷入絕境！
滔天的怒火瞬間沖垮了理智的堤壩，燒得他雙眼赤紅，血液沸騰！侯雨！你這個畜生！
禽獸不如！真相的重量，如山崩海嘯，卻也點燃了無窮的力量。救夢瑤！救張叔！揭穿侯雨！
這個念頭如同熊熊烈焰，在他心中瘋狂燃燒，壓倒了傷痛，壓倒了絕望。他必須逃出去，
不惜一切代價！王小凡強(qiáng)迫自己壓下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吼，將滔天恨意死死鎖在胸腔。
他開始偽裝。他不再掙扎，變得異常“溫順”。送來的水和食物，哪怕再難以下咽，
他也盡力吃完，表現(xiàn)出一種認(rèn)命的麻木和順從。面對看守的呵斥，他低頭不語?？词匾姨咚?，
他也只是悶哼一聲，蜷縮得更緊，顯得更加虛弱無助。漸漸地，看守放松了警惕，
特別是喝了酒之后，更把他當(dāng)成了沒有威脅的廢物。他開始在黑暗中，用捆在身后的手，
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摸索。粗糙的地面，冰冷的碎磚……突然，
指尖觸碰到一塊邊緣鋒利的碎瓷片！不知是哪個看守打破的飯碗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