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菲接到百年圖書館改造項目時,滿腦子都是現(xiàn)代幾何線條。
>直到那個叫劉鳴宇的古籍修復師,用身體擋住她的推土機:“這些書比人活得久。
”>她冷笑:“舊紙堆能比WiFi重要?”>暴雨夜,她卻在搶救浸水的族譜時哭了。
>劉鳴宇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泥漿:“修古籍和修人心一樣,都得用金箔補裂痕。
”>后來他送她一本修補好的族譜,扉頁寫著:“你看,舊東西也能裝下新故事。
”---王菲菲的指尖劃過平板電腦屏幕,藍光幽幽映亮她專注的側(cè)臉。
屏幕上是百年圖書館改造項目的初始概念圖——冰冷的幾何線條彼此切割、堆疊,
巨大的玻璃幕墻取代了原有的磚石結(jié)構,內(nèi)部空間被徹底打通,規(guī)劃為開放式共享區(qū)域,
簡潔得近乎傲滿。她滿意地瞇起眼,仿佛已看到這座垂垂老矣的建筑,在自己手中脫胎換骨,
成為城市新地標。“效率,”她低聲自語,像在念一句咒語,“空間利用率最大化,
功能至上?!备吒祿糁惻f的水磨石地面,發(fā)出清脆的回響,
打破了圖書館特有的、沉淀了百年的沉寂。
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塵埃和木頭緩慢腐朽的混合氣息,濃得幾乎能壓住呼吸。
王菲菲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這股味道,對她而言,是陳腐的同義詞,
是需要被新風系統(tǒng)徹底滌蕩的過去式。她走進光線昏暗的側(cè)翼,
這里被規(guī)劃為“古籍文獻區(qū)”,一個在她最新方案里即將被抹去的角落。
光線從高高的、布滿灰塵的彩繪玻璃窗透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就在這片朦朧的光暈里,她第一次看到了劉鳴宇。他背對著她,俯身在一張寬大的木案上。
一盞孤零零的綠色罩臺燈,將昏黃的光線聚攏在他手中。他動作輕緩得不可思議,
指尖捏著一把薄如蟬翼的鑷子,正從一小片近乎透明的、閃著微光的襯紙上,
小心翼翼地拈起一塊更小的碎片。那碎片邊緣參差,帶著歲月的枯黃。
他的呼吸似乎都屏住了,
全神貫注地將那片小小的“金箔”覆蓋在一冊攤開的線裝書頁的裂痕上。
動作輕柔得如同在觸碰一個易碎的夢境,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王菲菲的腳步聲似乎驚擾了他。他抬起頭,側(cè)過臉。光線勾勒出他清瘦的輪廓,鼻梁挺直,
下頜線清晰。他的眼神溫和,像沉靜的深潭,但深處又似乎藏著某種不易察覺的固執(zhí)。
看到王菲菲一身干練的職業(yè)套裝和她手中平板電腦的冷光,他眼中掠過一絲了然,
隨即浮起淡淡的戒備?!澳闶恰椖拷M的王工?”他開口,聲音低沉,
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沙啞,如同舊書頁被輕輕翻動?!巴醴品??!彼啙嵉攸c頭,
目光掃過他案上那些泛黃、破損的書籍,“劉鳴宇老師?我是來實地確認一下空間結(jié)構的。
這一片,”她抬起平板,用指尖在屏幕上劃過一個區(qū)域,“整體拆除,承重墻重新加固。
”她的語氣平靜,帶著不容置疑的規(guī)劃者權威,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早已定論的物理定律。
拆除,重建,如同清除掉電腦里一個冗余的文件夾。劉鳴宇的眉峰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沒有立刻反駁,只是放下手中的工具,站起身。他的身形略顯單薄,
但站姿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感。他走到靠墻的一排高大、古舊的樟木書架前,
指尖拂過書脊上模糊的字跡。“這些書,有些比我們?nèi)魏我粋€人,甚至比這座建筑本身,
活得更久。”王菲菲順著他的指尖望去。書架上擠擠挨挨,書脊大多磨損褪色,
有些甚至書頁散逸出來,脆弱不堪。她扯動嘴角,
一絲職業(yè)性的、帶著優(yōu)越感的微笑浮現(xiàn)在臉上:“劉老師,情懷很動人。但城市在進化,
空間需要價值。您覺得,這些布滿蟲洞的舊紙堆,能比得上高速WiFi覆蓋的共享辦公區(qū)?
能比得上容納幾百人交流的開放空間?”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
像是在陳述一個不容置疑的真理,“人們需要的是連接,是效率,是未來,
不是被灰塵埋葬的歷史?!彼哪抗怃J利,像手術刀,精準地剖析著空間的價值,
將那些承載著時光重量的書籍,輕易歸入了“無用”的范疇。劉鳴宇望著她,眼神復雜。
那里面有被冒犯的慍怒,有對牛彈琴的無奈,但更多的,是一種深沉的悲哀,
如同看著珍貴的瓷器被粗暴地摔在地上?!斑B接?”他重復了一遍這個詞,聲音很輕,
卻像一塊小石頭投入深潭,漾開無聲的漣漪,“也許吧。”他沒再多言,只是轉(zhuǎn)過身,
重新坐回那盞孤燈下,
微駝的背影沉默地對抗著王菲菲身后那個喧囂、高速、只講效率的未來世界。
案頭那本被金箔修補過的書頁,在燈下泛著微弱而固執(zhí)的光。
王菲菲的方案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彈,激起的不只是劉鳴宇的沉默抵抗。
圖書館的老館長、幾位研究地方史的退休教授、甚至一些常來的老讀者,
都通過各種渠道表達了強烈的反對和憂慮。王菲菲的辦公桌上堆起了請愿書,
手機里塞滿了措辭懇切或激烈的信息。她坐在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車水馬龍的城市森林。指尖不耐煩地劃過手機屏幕,
將一條又一條關于“文化傳承”、“城市記憶”的信息標記為已讀,然后干脆利落地刪掉。
屏幕暗下去,映出她冷靜甚至有些冷漠的臉。效率,價值,
空間利用率……這些才是堅不可摧的基石。那些感性的聲音,不過是前進路上的微弱雜音,
如同她習慣性地清除手機緩存一樣,必須被定期清理。阻力越大,她的決心反而越強。
推土機的轟鳴聲,成了她心中掃除障礙、擁抱未來的進行曲。正式施工的日子,
選在一個灰蒙蒙的早晨。重型機械——履帶式挖掘機和小型推土機,
如同鋼鐵巨獸般駛?cè)雸D書館前院,履帶碾過青石板,發(fā)出沉重的、令人心悸的聲響。
王菲菲戴著醒目的白色安全帽,站在臨時指揮點,手持對講機,聲音清晰果斷:“A區(qū),
準備破除。注意管線標識!”她的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現(xiàn)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目標直指古籍區(qū)那面厚重的、承載著歷史的老墻。就在這時,
一個身影猛地從通往側(cè)翼的拱門里沖了出來。是劉鳴宇。他沒有戴安全帽,
平日里梳理整齊的頭發(fā)有些凌亂,清瘦的身軀在那鋼鐵巨獸面前顯得異常單薄,
卻又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他張開雙臂,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死死擋在了那臺正緩緩逼近老墻的小型推土機前。
履帶卷起的塵土撲打在他洗得發(fā)白的襯衫上?!巴O拢 彼穆曇舨⒉凰愦?,
卻穿透了機器的轟鳴,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沙啞和不容置疑的力量,“不能拆!里面是庫房!
是孤本!”現(xiàn)場瞬間死寂。推土機的駕駛員慌忙踩下剎車,
履帶在距離劉鳴宇腳邊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住,卷起最后一縷煙塵。所有工人的目光,
連同王菲菲驚愕的視線,全都聚焦在這個擋在鋼鐵洪流前的男人身上。
王菲菲只覺得一股怒火猛地竄上頭頂,燒得她耳根發(fā)燙。她快步?jīng)_上前,
高跟鞋在碎石地上踩得噔噔作響,幾步就沖到劉鳴宇面前?!皠ⅧQ宇!你瘋了嗎?!
”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拔高,尖利得刺耳,“不要命了?!這是施工重地!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快讓開!”她伸出手,想把他從危險的履帶前拽開,
指尖幾乎要觸碰到他的手臂。劉鳴宇沒有躲閃,反而迎著王菲菲噴火的目光,一步不退。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臉上沾著灰塵,眼神卻亮得驚人,像兩塊燒紅的炭。他死死盯著王菲菲,
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砸進這片詭異的寂靜里:“這些書!它們比你我,比這里任何一個人,
都活得更久!它們見過朝代更迭,見過戰(zhàn)火離亂!它們才是這地方真正的主人!
你拆掉的不只是一堵墻,你是在抹殺這座城市的記憶!抹殺它存在過的證明!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前院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沉重的鼓槌,
敲在王菲菲精心構筑的、以效率和未來為名的壁壘上。推土機粗重的引擎空轉(zhuǎn)著,
發(fā)出單調(diào)的轟鳴,仿佛一頭被勒住韁繩、焦躁不安的困獸。王菲菲僵在原地,
伸出的手懸在半空。劉鳴宇眼中那近乎悲憤的光芒,和他話語里沉甸甸的分量,
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因憤怒而升騰的火焰。她張了張嘴,
卻發(fā)現(xiàn)自己慣常用來衡量價值、辯駁效率的那些鋒利言辭,此刻竟顯得如此蒼白輕飄,
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周圍工人面面相覷,空氣凝固了?!笆展?!今天暫停!
”王菲菲猛地轉(zhuǎn)過身,幾乎是吼著下達了命令。她不敢再看劉鳴宇的眼睛,
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分不清是憤怒還是別的什么。她逃也似的離開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現(xiàn)場,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第一次顯得有些倉惶和凌亂。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
醞釀了一整天的悶熱終于爆發(fā),暴雨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
密集的雨點狂暴地抽打著圖書館古老的屋頂和窗欞,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咆哮。
王菲菲是被一陣急促刺耳的手機警報驚醒的。
項目監(jiān)控系統(tǒng)發(fā)來最高級別的紅色預警——圖書館古籍區(qū)發(fā)生嚴重滲漏!她猛地從床上坐起,
心臟狂跳。窗外慘白的閃電瞬間撕裂夜幕,將房間照得一片鬼魅般的亮白,
隨即又被更深沉的黑暗吞噬,緊接著是滾滾炸雷,仿佛就在頭頂爆開。滲漏?古籍區(qū)?
那個被規(guī)劃拆除的側(cè)翼?劉鳴宇守護的那些脆弱不堪的舊紙堆?幾乎是本能的,
她掀開被子跳下床,連睡衣都來不及換,隨手抓起玄關處一件薄外套披上,
趿拉著拖鞋就沖進了狂暴的雨幕之中。冰冷的雨水瞬間將她澆透,睡衣緊貼在身上,
拖鞋在濕滑的路面上打滑,每一步都異常艱難。她腦子里一片混亂,
只有一個念頭在瘋狂叫囂:那些書!那些被劉鳴宇用命護著的舊紙堆!
當她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地沖到古籍區(qū)時,眼前的景象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雨水正從高處的窗縫、甚至有些破損的瓦頂處瘋狂灌入,像無數(shù)道細小的瀑布。
昏黃的應急燈光在飄搖的風雨和彌漫的水汽中無力地晃動,勾勒出庫房門口一片狼藉的輪廓。
積水已經(jīng)漫過腳踝,冰冷刺骨。而劉鳴宇,正跪在渾濁的泥水里。他背對著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