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雅在廚房地板上醒來,脖子因為睡姿不當(dāng)而僵硬疼痛。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她昨晚鋪好的簡易床鋪上形成一道細長的光帶。她眨了眨干澀的眼睛,一時間想不起自己為什么睡在這里。
然后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她猛地坐起,動作太急導(dǎo)致眼前發(fā)黑。摸索著找到手機,屏幕依然顯示"無信號"。電子時鐘閃爍著7:15,但不知道是否準確。周雅輕手輕腳地爬到窗邊,小心翼翼地撥開窗簾一角。
樓下街道一片狼藉。幾輛汽車以奇怪的角度停著或撞在一起,一具尸體——她強迫自己正視這個事實——橫臥在人行道上。遠處仍有黑煙升起,但比昨晚少了許多。最令人不安的是,沒有警笛聲,沒有救援車輛的跡象,仿佛整座城市被遺棄了。
周雅打開水龍頭,水流微弱但還算清澈。她接滿所有能裝水的容器,然后關(guān)上總閥門——父親的手冊上寫的:在危機中,首先要確保水源。
冰箱里的食物足夠三天,如果省著吃的話。櫥柜里有幾包面條和罐頭,還有半袋米。周雅把它們?nèi)咳〕?,在餐桌上分類排列,用筆記本記錄數(shù)量和保質(zhì)期。作為語文老師,她習(xí)慣用文字理清思路。
"第一天,早晨七點半左右。"她寫道,"電力尚存,但水壓降低。通訊中斷。窗外可見多起暴力事件痕跡,未見任何官方救援。推測事態(tài)已超出政府控制能力。"
寫到這里,她的手微微發(fā)抖。周雅深吸一口氣,從書架上抽出父親那本《野外生存手冊》,翻到"緊急避難"章節(jié)。書頁邊緣有父親用藍色鋼筆寫的密密麻麻的筆記,那些剛勁有力的字跡現(xiàn)在看起來如此親切。
手冊建議尋找可靠的信息源。周雅翻出多年未用的老式收音機,裝上電池,開始緩慢調(diào)頻。大多數(shù)頻道只有靜電噪音,但在AM頻段,她捕捉到一個斷斷續(xù)續(xù)的廣播:
"...重復(fù)...疾控中心...緊急狀態(tài)...病毒性感染...癥狀包括高燒、攻擊性行為、恐水癥...避免接觸患者...唾液傳播...軍隊已...設(shè)立隔離區(qū)..."
廣播突然中斷,只剩下嘶嘶聲。周雅關(guān)掉收音機,在筆記本上添加"病毒"、"唾液傳播"、"隔離區(qū)"等關(guān)鍵詞。她的心跳加速,但思維異常清晰。這不是暫時的騷亂,而是一場生存危機。
她需要武器。
周雅環(huán)顧公寓,評估每樣物品的潛在用途。廚房刀具太短,不適合近戰(zhàn);搟面杖長度合適但不夠堅固;掃地用的金屬桿可能有用...她的目光落在書桌旁的鋼制書立上,拆開后可以變成兩支短棍。
正當(dāng)她拆卸書立時,敲門聲響起。
周雅渾身僵住。聲音很輕,但很急促——三下,停頓,又是兩下。不是那種瘋狂的砸門,而是有意識的敲擊。
"周老師?您在嗎?求求您,幫幫我!"一個女聲壓低嗓子喊道。
周雅辨認出是隔壁林老師的聲音。林曉梅,初中物理老師,比她大幾歲,平時見面會禮貌地打招呼但并無深交。她猶豫著是否回應(yīng),任何聲音都可能引來注意。
"周老師,我知道您在!我...我丈夫他...出問題了..."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哭腔。
周雅拿起自制的短棍和防狼噴霧,輕輕拉開一條門縫。林曉梅站在走廊上,臉色慘白,睡衣上沾著血跡。她看到周雅時,眼淚奪眶而出。
"李強他...昨晚開始發(fā)燒,今早突然變得很兇,咬了我的手臂..."林曉梅拉起袖子,露出一個血肉模糊的咬痕,"我把他鎖在臥室里,但他一直在撞門...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周雅迅速評估風(fēng)險。讓林曉梅進來可能帶來感染威脅,但棄之不顧又違背她的道德準則。父親的手冊上寫著:在危機中,孤軍奮戰(zhàn)必死無疑。
"進來。"周雅拉開門,"先去浴室清洗傷口,我去拿醫(yī)藥箱。"
林曉梅踉蹌著進門,周雅立刻反鎖。她找出醫(yī)藥箱和一瓶高度白酒,走進浴室時,林曉梅正用顫抖的手試圖擰開水龍頭。
"用這個消毒。"周雅遞過白酒,"會很疼。"
林曉梅咬住嘴唇點頭。當(dāng)酒精澆在傷口上時,她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尖叫。周雅幫她包扎好傷口,問道:"還有其他癥狀嗎?頭痛?發(fā)燒?對光敏感?"
"沒有,就是傷口疼。"林曉梅搖頭,"周老師,李強他...是不是變成了新聞里說的那種..."
"我們還不能確定。"周雅打斷她,不確定是否該過早下結(jié)論,"你最后一次吃東西喝水是什么時候?"
"昨晚...大概九點?"
周雅遞給她一瓶水和一包餅干:"先補充能量,然后我們再想辦法。"
兩人坐在遠離窗戶的客廳地板上,林曉梅狼吞虎咽地吃著餅干。周雅注意到她的指甲縫里有干涸的血跡。
"你丈夫...李強他現(xiàn)在什么狀態(tài)?"
"瘋狂。"林曉梅顫抖著說,"完全不認識我了。眼睛發(fā)紅,流口水,一直發(fā)出那種...低吼聲。他撞門的力量大得嚇人,不像正常人。"
周雅思考片刻,站起身:"我們需要看看情況。從你家陽臺應(yīng)該能觀察到臥室窗戶。"
林曉梅的公寓布局與周雅家相同,只是方向相反。她們輕手輕腳地進入,鎖好門。主臥的門確實在劇烈震動,伴隨著不似人聲的嘶吼。
"他以前...有這么大力氣嗎?"周雅低聲問。
林曉梅搖頭,眼里滿是恐懼。
兩人小心翼翼地挪到陽臺。從這個角度,透過自家臥室的窗戶,周雅看到一個扭曲的人影正瘋狂撞擊房門。那人的動作怪異而僵硬,卻蘊含著異常的力量。
突然,樓下傳來一聲尖叫。周雅按住林曉梅的肩膀,兩人慢慢蹲下,從陽臺欄桿縫隙向下看。
小區(qū)空地上,一個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在攻擊一位老婦人。保安的動作與李強如出一轍——僵硬但兇猛。老婦人試圖逃跑,但被一把抓住肩膀,保安低頭咬住她的脖子。鮮血噴涌而出。
林曉梅捂住嘴忍住驚呼。周雅感到一陣惡心,但強迫自己觀察細節(jié)。感染者似乎對聲音極其敏感——當(dāng)另一棟樓某戶人家的狗開始狂吠時,保安立刻抬起頭,松開老婦人,轉(zhuǎn)向聲源方向蹣跚走去。
"他們對聲音有反應(yīng)。"周雅輕聲說,"而且視力可能不太好。"
回到自己公寓后,周雅給林曉梅安排了休息的地方,然后繼續(xù)完善她的筆記。她畫了一個簡易的小區(qū)地圖,標注觀察到的感染者位置和活動模式。根據(jù)收音機里的只言片語和親眼所見,她總結(jié)出幾條初步生存法則:
1.保持安靜,感染者對聲音敏感;
2.避免直接接觸,病毒可能通過唾液傳播;
3.儲備食物和水,短期內(nèi)不會有救援;
4.尋找更多幸存者,但必須謹慎評估風(fēng)險。
傍晚時分,林曉梅突然從沙發(fā)上坐起:"周老師!學(xué)校的孩子們!"
周雅一怔。昨天放學(xué)前,已經(jīng)有學(xué)生表現(xiàn)出異常癥狀。如果這是一種病毒,那么人員密集的學(xué)校...
"我們無能為力。"周雅硬起心腸說,"現(xiàn)在首先要確保自己生存。"
林曉梅崩潰大哭:"我的學(xué)生...那么多孩子..."
周雅沒有安慰她。某種程度上,哭出來是好事。她自己昨晚也在浴室里無聲地哭過。但今天,眼淚已經(jīng)干了。她翻開父親的手冊,找到"臨時武器制作"一節(jié),開始改造家里的各種物品。
天黑前,周雅用晾衣桿、菜刀和膠帶制作了一把簡易長矛。丑陋但實用。她把另一把短棍交給林曉梅:"今晚我們輪流守夜。你前半夜,我后半夜。有任何異常動靜,立刻叫醒我。"
林曉梅接過武器,擦了擦眼淚:"周老師...謝謝你。我以為你不會開門。"
周雅沒有回答。她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燃燒的城市。火光映照在她平靜的臉上,眼神中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某種柔軟的部分正在硬化,某種沉睡的部分正在蘇醒。
父親的手冊扉頁上寫著:"恐懼是本能,勇氣是選擇。"這是她經(jīng)常對學(xué)生說的話,卻從未真正理解它的分量。
直到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