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此刻。已是晚上10,林靜有點忐忑。
她從小就敏感,顧清也這樣說過。
轉(zhuǎn)眼林靜讀小學(xué)了,就在幼兒園的前院就讀。她的個頭沒有隨著年歲的增長而增高,被老師安排坐在第一排的中間位置,跟老師的講桌正好對著。林靜上課常常仰臉看著老師,老師從來不用瞅她一眼,就知道這個膽小的姑娘在干什么。
冬天的一節(jié)語文課上,林靜正大光明的觀察著老師。他穿著洗的泛白的藍色中山裝,上面兩個口袋,下面兩個口袋,對稱分布。左上面兜里插著兩支筆,另三個兜里不知道裝的什么,永遠都鼓鼓囊囊的,領(lǐng)口還緊扣著。一條灰不溜秋的微喇褲,稍顯短了一截。腳上蹬著一雙黑色、灰色補丁摞補丁的棉布鞋。
完全把明天中午輪到她家管老師午飯的事情拋到了腦后。
“翻開課本第三十頁”老師的聲音音調(diào)高到二里地外都能聽到,緊接著還用教鞭在課本的這頁紙上敲了敲,教室里18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跟隨著教鞭聲“唰”的一下都移到了講臺桌上,前排的同學(xué)更加高度集中精神,后排的同學(xué)也從窗外掠過麻雀的叫聲中回過神來。昨天講的《濫竽充數(shù)》這篇課文,現(xiàn)在復(fù)習(xí)一下。
“南郭先生為什么混進樂隊里吹芋”?班上同學(xué)都齊刷刷的舉起小手,爭先恐后的想回答問題,表現(xiàn)自己;林靜沒有舉手,同桌顧清也高高的舉起了手,差點戳到老師的下巴。
果然老師叫起了他回答
“因為他想不勞而獲”
“回答不錯,坐下吧”只聽”呼通“一聲,他坐了個仰歪瞪。
教室里響起了哈哈、嘿嘿、咯咯的笑聲。教室里板凳的四條腿經(jīng)常各有想法,有的在摸魚,有的在擺爛,有的在支撐,有的在努力。
“安靜,安靜,別笑了,誰的凳子壞了,下課后搬到辦公室里,我修理一下?!?/p>
“下個問題南郭先生是如何在樂隊里濫竽充數(shù)的?”
同學(xué)們又都高高的舉手,生怕舉得晚,老師沒看見,林靜沒有舉手。
“林靜,你起來說說”
猛的一聽老師喊這個名字,她差點忘記自己叫啥。遲遲頓頓的站起來,兩只手卻分別插在棉襖袖里,小聲的說了句“不知道”,那聲音小的,估摸著也就自己能聽到。
“你的手冬眠,腦瓜子也跟著冬蟄了”“上課濫竽充數(shù),下課渾水摸魚,梳個辮子還歪歪著,能有心思學(xué)習(xí)?”
教室里哄堂大笑,有的同學(xué)張大了嘴巴嘎嘎的笑;有的同學(xué)嘿嘿的笑,顧清在悄悄的笑;老師沒笑,他用教鞭敲了敲講桌,笑聲才被他敲了下去。他的眼睛習(xí)慣的盯著屋頂,沒有看林靜說:一瓶不滿,半瓶咣當(dāng),今天罰寫。
林靜沒有看他,眼睛看向了別處,一丁點的都不能再看他一眼,因為她快要哭了。
“林靜,不要敏感多想,管他怎么說呢?”顧清勸慰道。
濫竽充數(shù)的日子,終是經(jīng)不住考驗,林靜不僅忘記了管老師飯的時間,在期末考試還考了個倒數(shù)第一考。
穿涼鞋的日子,林靜長大了一些,上課能跟上老師的節(jié)奏,認真聽老師神采飛揚的講解,盼著能被老師提問,響亮的回答自己的答案。
果然,老師提問了她,讓她到黑板上寫下答案,她一邊慢慢起身,一邊用小腳在地上到處扒拉她的鞋子,小短腿能伸到的地方,小腳丫子都沒能扒拉著自己的鞋子。
“咦,我的鞋子哪去了,明明我就脫在腳丫子的旁邊”。林靜急出一頭汗。
她個喜歡自由的小女孩,連她的腳丫子都不喜歡被涼鞋束縛著。穿著不僅悶熱,還讓人感覺有些局促不安。倒不如,把腳丫子直接放在地上,那絲絲涼意便能從腳底傳遍全身,仿佛全身的毛孔都在歡呼雀躍。
于是,她常常趁著老師講課的間隙,偷偷地將涼鞋脫下,讓那雙腳丫子盡情地感受著地面的涼爽。
“快點上講臺來寫,錯了也沒事,比以前進步很大了?!崩蠋熋鎺⑿?,語氣和藹地鼓勵著她。
她的臉“唰”地一下紅了,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在耳邊回蕩。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硬著頭皮,光著一只腳,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講臺前的黑板前。
教室里頓時響起了一陣哄堂大笑,那笑聲像海浪一般,一波接著一波,似乎要將她淹沒。她的耳朵里嗡嗡作響,腦海中一片空白,完全聽不到老師在說什么,也聽不到同學(xué)們的笑聲。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后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匆匆寫下了答案。寫完后,她像一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就在她坐下的那一刻,下課鈴聲恰好響了起來,仿佛是為她解圍一般。
“看沒看見我的鞋子哪去了?林靜還一直沒找到,問同桌顧清。
雖說林顧兩家關(guān)系冷,這一點沒影響到孩子的感情,在學(xué)校里依舊有說有笑。
“我沒看見,小狗拿了你的鞋子?”顧清嘴角露出淺淺的笑。
林靜看他這個樣子,越發(fā)的感覺心中的怒火在燃燒起來。她覺得眼前這個人一定是在故意捉弄她。
于是,她二話不說,抓起顧清的書,像扔手榴彈一樣狠狠地朝他的臉上砸了過去。
“啪”的一聲,書砸在了顧清的臉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顧清顯然沒有預(yù)料到林靜會突然動手,他被這一下打得有些發(fā)懵。
然而,林靜并沒有就此罷休,她怒目圓睜,對著顧清吼道:“你到底把我的鞋子放哪了!”
顧清這時候才意識到事情鬧大了,他連忙解釋道:“你上課的時候把鞋子脫下來干嘛?我不小心踩到了,還以為踩到你的腳呢,低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鞋子!我撿筆的時候,一塊給撿起來了,放在你桌洞里了?!?/p>
林靜低頭望向桌洞,鞋子安安穩(wěn)穩(wěn)的躺在桌洞角落里。
干完這次仗之后,林靜就不再跟他說話。還劃好條中間線,他的什么東西只要一過線,她就毫不客氣的給他扔地上。
林靜是個認真的女孩,經(jīng)不住這種玩笑。
林靜下課大部分時間在看書,因為她媽媽常嘮叨“再不好好學(xué)習(xí),小學(xué)畢業(yè)了,就去村里的福利包裝廠干活,補貼一下家里蓋新房子欠下的饑荒”。
說起村里這個福利包裝廠,那可是遠近聞名的包裝廠,除了招收待業(yè)在家的青年老少,還特意給殘疾人留了一些適合的崗位。是新莊村大隊集體投資建立的,學(xué)習(xí)委員還特意為此寫了一篇作文得了縣的優(yōu)秀作文獎。顧清的爸爸是村大隊的人,也在這個廠子負責(zé)銷售工作,常年出差。
打那時起,林靜有點敏感體質(zhì)。顧清常常特意討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