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同偉一番神秘兮兮的話把高育良整不會了。
在他的印象中,祁同偉就是一個十足的官迷,為了升官什么事都做得出來,什么話都說得出來,當年跑到趙立春老家哭墳的確夠丟人的,連他這個當老師的也深為不齒。
他抬眼看去,仿佛不認識這個學生了,問道:"同偉,你不想進步了嗎?"
祁同偉當然想進步。
可他心里跟明鏡似的——沙瑞金對他從一開始就沒什么好印象。
初到漢東調研,沙瑞金直奔呂州月牙湖,第一眼就看到,趙瑞龍的水上美食城排出的污水把湖面染成了墨綠色,岸邊居民捂著鼻子抱怨,好好一張呂州名片弄成了臭水溝。
當年為了護住趙瑞龍的生意,祁廳可是親自動過手的。
那些被臭氣、噪音逼得忍無可忍的百姓聚在湖邊抗議,是他一聲令下,調了警力去驅散。
那會兒只想著給趙瑞龍賣個好,給高老師分憂,哪顧得上將來名聲好不好?
當時以GDP論英雄,現(xiàn)在強調發(fā)展經(jīng)濟的同時兼顧環(huán)境保護。
風向早變了,從前的舊思路也應轉變?yōu)樾滤悸贰?/p>
重要的人事任命,通常由組織部長在常委會提出該議案,由常委們討論通過。
這就是為什么在人民劇中,祁廳這么在意李達康,寧愿惹高老師不高興也要討好李達康。
通常情況下,常委同意的票數(shù)大于一半,祁同偉升副省就算通過了,這叫民主。
沙瑞金作為省委領導班子的班長,在人事任命上承擔主要責任,因此他的意見具有重大意義,這叫集中。
在人民劇中,高老師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低估了沙瑞金的意志。
在沙瑞金提出前任書記趙立春遺留下來的人事問題時,高老師不僅沒有及時跟進,反而大唱反調,引起了沙瑞金的極大不滿。
李達康因為丁瑞珍潛逃和大風廠事件而地位岌岌可危,敏銳地抓住這一稍縱即逝的機會,堅決果斷向祁同偉開炮,打得高育良狼狽不堪,沙瑞金順勢凍結一百六十人大名單。
這是一場高手過招,高育良執(zhí)黑,沙瑞金執(zhí)白,兩人短兵相接,李達康半路殺出,充當沙瑞金先鋒大將。
高育良浸潤官場幾十年,老謀深算,之所以硬著頭皮硬杠,是因為實在別無選擇。
祁同偉是繼承他政治衣缽的人,在退下來之前不把祁同偉頂上去,政法委書記的寶座就花落別家了。
趙立春在漢東任了八年省長,十年省委書記,違法亂紀的事沒少干,尤其是趙瑞龍,打著趙立春的旗號,橫行霸道,巧取豪奪,爛事一大堆,沒人擦屁股怎么行?
趙立春拿高育良當白手套,裝小白兔。高育良有樣學樣,拿祁廳當白手套,也裝小白兔。
說到底,祁廳就是個干臟活背罵名的。
兩天后,漢東省第一次常委會在1號樓召開。
紅底黑字的座牌立在桌前,白瓷杯放在文件左側,杯柄都朝右。墻上黨徽金燦燦,兩邊各擺著五面紅旗垂著。常委們坐得筆直,目光都朝著主位。
新任省委書記沙瑞金戴著一副寬邊眼鏡,微笑中的開場白很是隨意。
說是為了開好這個常委會,半個月跑了八個市,調研結束當夜,得知京州市副市長丁義珍潛逃,直言這是一起重大事件,影響極其惡劣,指示政法委、紀委的同志嚴查丁義珍罪行,給人民群眾一個滿意的交代。
李達康坐不住了,舉起手要代表京州市委向省委作檢討。
沙瑞金擺了擺手,大談反腐敗上不封頂,還引用陳老總的話——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全部報銷?!?/p>
李達康如坐針氈,筆尖在記錄本上停住了。
見會場氣氛太過于壓抑,沙瑞金語氣放緩,談起漢東省GDP連續(xù)28年高速增長,尤其是京州、呂州、林城表現(xiàn)亮眼。
正當會場氣氛活躍,沙書記話題一轉,狠批干部作風。
"整個干部隊伍的大多數(shù)同志是好的、認真負責的,為漢東經(jīng)濟的蓬勃發(fā)展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但極個別部門、極個別地區(qū)的少數(shù)干部,素質已經(jīng)遠遠低于一般人民群眾。"
"不是他們?yōu)槿嗣穹?,而是人民為他們服務。他們不是人民的公仆,而是人民的主人。他們不是想著怎么給人民群眾增加收入,而是想著怎么把人民群眾的收入變成他們自己的收入?!?/p>
“立黨為公、執(zhí)政為民的理想信念,被他們拋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們忘了我們的政府是人民政府,忘了我們們法院是人民法院,忘了我們的公安是人民公安,忘了我們的國家是人民共和國!“
“反腐倡廉是保持干部隊伍先進性、純潔性、人民性的一把利劍,腐敗份子是干部隊伍中的害群之馬,必須毫不留情清除出去?。?/p>
這話如同滾滾春雷,振聾發(fā)聵,常委們埋頭記筆記,筆尖在紙上磨出沙沙沙的聲音。
沙瑞金繼續(xù)說:“今天我特意請了一位老同志來參加我們的常委會,來給我們講一講,怎么做一個問心無愧的共產黨人。這位老同志就是己離休多年的省人民檢察院常務副檢察長陳巖石,外號老石頭?!?/p>
這時,省委秘書長引著陳巖石出現(xiàn)在會議室門口。
沙瑞金率先起立鼓掌,所有常委也跟著起立鼓掌,會議室里掌聲雷動,經(jīng)久不息。
陳巖石年近八十,卻精神矍鑠,雙目炯炯有神,動情地講起十五歲時在巖臺火線入黨,扛著炸藥包冒著槍林彈雨往前沖,眼睜睜看著年僅二十歲的班長犧牲了……
老人講到這里滿含熱淚,沙書記取下眼鏡,也以手拭淚。
高育良腦袋嗡地一下炸了。
他最初從漢大調入省檢察院工作,陳巖石就是他的領導,不止一次地給他講過這個場景。
他突然記起這位英勇犧牲的班長姓沙……
電光火石間,高育良突然明白了,沙書記或許就是這位班長的后代。
同時他也終于弄清楚。
為什么祁同偉那么言之鑿鑿的說,在第一次常委會議上,沙書記會請一位老同志進行革命傳統(tǒng)教育。
這個消息一定是陳海告訴他的。
祁同偉和陳海的姐姐陳陽是戀人關系,上大學期間他經(jīng)常到陳巖石家蹭飯。
陳巖石一家對他很關照,他的第一雙球鞋,第一身球衣都是陳陽買給他的。
后來陳陽去北京工作,祁同偉娶了大他十歲的梁璐,成為梁書記的女婿后,祁同偉如虎添翼,從此步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