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的聲音很低,帶著破碎的沙啞,像砂紙磨過溫羨魚的心尖。那些關于黑暗、關于地下室、關于老鼠的只言片語,即使隔著一層降噪耳機的屏障,也如同冰冷的錐子,穿透了她半夢半醒的混沌,狠狠鑿開了她心底某個柔軟的角落。
他怕黑。
他也怕她討厭那個被黑暗侵蝕過的、真實的他。
溫羨魚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暖黃的夜燈光線有些刺目。她沒有立刻轉頭,只是靜靜地躺著,感受著心臟在胸腔里沉重而緩慢地跳動。脖子上耳機的重量和束縛感從未如此清晰。她聽著沈硯壓抑的、帶著絕望氣息的坦白,聽著他最后那句卑微到塵埃里的恐懼。
那些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她所有因社恐而封閉的感官閥門。她感受到了他指尖拂過她臉頰時那細微的顫抖,感受到了他蹲在陰影里散發(fā)出的、濃烈得如同實質的自厭和卑微。
咸魚的心臟,第一次如此劇烈地、不受控制地為另一個人而疼痛。
她慢慢地、極其緩慢地抬起手。指尖觸碰到脖子上掛著的巨大降噪耳機冰冷的塑料外殼。這是她的盔甲,她的堡壘,隔絕一切讓她不適的外界侵擾的屏障。摘下它,對她來說,意味著將自己最脆弱的內里,毫無防備地暴露在空氣中。
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深吸了一口氣,像即將跳下懸崖的旅人,然后猛地用力——
“咔嚓?!?/p>
一聲輕微的卡扣彈開聲,在寂靜的病房里顯得格外清晰。
巨大的降噪耳機被她摘了下來,隨手放在沙發(fā)扶手上。瞬間,病房里所有的聲音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耳朵:監(jiān)測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窗外遠處模糊的車流聲,空調出風口細微的氣流聲……還有,近在咫尺的,沈硯壓抑而沉重的呼吸聲。
她轉過頭,目光精準地對上了沈硯那雙在黑暗中驟然睜大的、寫滿了錯愕和難以置信的眼睛。暖黃的燈光落在他蒼白的臉上,清晰地映出他眼底那片濃重的、尚未褪去的紅血絲和深不見底的脆弱。
溫羨魚看著他,看著他眼中那個小小的、清晰的自己。然后,她伸出手——那只總是下意識蜷縮起來、躲避接觸的手,此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勇氣,主動地、堅定地,探向了他依舊搭在沙發(fā)邊緣的、冰冷的手。
她的指尖觸碰到他冰涼的手背皮膚,帶著細微的顫抖。她沒有退縮,反而用力地、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掌心相貼,她冰涼的指尖和他手心的冷汗交融在一起。
她看著他驟然緊縮的瞳孔,看著他臉上瞬間凝固的驚愕表情。一股巨大的勇氣支撐著她,她張開口,聲音因為緊張和生疏而劇烈地顫抖著,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笨拙而滾燙的真誠:
“我……我不討厭黑。”她的聲音抖得厲害,像風中搖曳的燭火,卻固執(zhí)地燃燒著,“我只討厭……沒有你?!?/p>
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監(jiān)測儀的滴答聲,和她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在耳邊瘋狂作響。她握著他的手,指尖冰涼,掌心卻燙得嚇人。沈硯的手在她掌中僵硬得像一塊冰,然后,開始無法控制地、劇烈地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