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城市像是被誰按下了靜音鍵,只有風吹過老樓走廊的呼呼聲,在黑暗里盤旋。
我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一句話——想清白,三小時內來東樓取鏡箱。
短信下方,照片里是一片裂開的鏡片,裂縫像蛛網(wǎng),正中映著我的眼睛。夜色壓下來,
空氣有種舊消毒水和灰塵混合的味道。我把圍巾拉高,呼吸在布料里發(fā)熱,
耳邊的血液聲比風聲還響。自從那臺手術的病人死去,我被推到輿論的風口,
照片、姓名、住址被反復轉發(fā),每一次刷新,都像有人拿砂紙在我臉上刮一遍。
醫(yī)院暫停了我的執(zhí)業(yè)證,我只能窩在出租屋的陰暗角落,等調查的結果——可我知道,
如果真相被藏起來,等不到那一天。東樓已經(jīng)封了兩年,聽說這個月底要徹底拆掉。
那里曾經(jīng)是我的急診科,樓道、病房、護士站,每一個地方我都走過??涩F(xiàn)在,
它更像一口被鎖死的棺材,安靜、密閉,藏著不想被人翻出的東西。我站在院區(qū)的圍欄外,
風吹得鐵絲網(wǎng)咯吱作響。忽然,一個黑影從側門探出來,是老秦,東樓的前保安,
頭發(fā)白得像霜。他朝我揮手,壓低聲音說:快進來,別讓人看見。門一關,
外面的街燈全被隔絕,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老秦遞給我一張皺巴巴的紙——東樓簡圖,
上面用紅筆圈了幾處位置。你得在三點前出來,他說,四點爆破。
有人用臨時證延緩了二次清場,說明他們要拿樓里的東西。別報警,別帶人,
否則時間會提前。我還沒問出口,他已經(jīng)塞來一把生銹的萬能鑰匙。
紙張邊角夾著一枚比指甲蓋還小的鏡片,邊緣鋒利,像是從照片里那片裂鏡上剝下來的。
老秦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我分不清是擔心還是別的什么。二樓的消防門口,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等著我。是周野,麻醉科的醫(yī)生,曾和我一起值過夜班。
他穿著深色羽絨服,手里拿著兩個頭燈。我問他怎么會在這里,他只笑了笑,
說:你一個人太冒險,我來護送你。我的心提了起來。周野在那晚的手術里,也在場。
輿論里有人懷疑他,可證據(jù)一直找不到。我不敢斷定他是敵是友,但現(xiàn)在,
我沒有拒絕援手的資格。我們沿著后樓的消防梯往上走,鐵梯在腳下嘎吱作響。
三層的走廊長而空,墻皮剝落,地面散著玻璃渣。
空氣里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金屬味混合在一起,讓人喉嚨發(fā)緊。護士站的舊鏡子還掛在原位,
鏡面上布滿灰塵。我用袖口擦了擦,灰塵被抹開,映出的卻不是我一個人的影子。鏡子里,
我身后站著兩個影子,除了周野,還有一個比我們更靠近鏡面的人影,模糊、靜止。
心口一緊,我猛地回頭,走廊空空蕩蕩。周野皺了皺眉,把手電光束調高,
在走廊盡頭掃了一遍,什么也沒有。他說可能是光影錯位,可我能感覺到,那個影子的位置,
正好是鏡片上的裂縫交匯處。手機屏幕亮起,倒計時數(shù)字冰冷地跳動:02:47:32。
緊接著,一條新的短信彈出:三層電源井后,第一把鑰匙。遵守規(guī)則,按順序取。違者,
提前十分鐘。我們轉向電源井的位置,卻發(fā)現(xiàn)井口的鐵門被反鎖。就在我俯身查看鎖孔時,
對講機里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女聲,像貼在耳邊說話:別往下走。那聲音帶著濕潤的氣息,
像是隔著一層薄霧,卻清晰到讓我脊背發(fā)涼。我抬頭看向周野,他臉色凝重,沒有說話,
只是用力擰開萬能鑰匙。鎖咔的一聲開了,鐵門緩緩被推開,黑暗里涌出一股沉悶的氣味,
像是多年未通風的密閉空間才有的那種,混著舊電線燒焦的味道。門后是一段狹窄的通道,
墻壁上有斑駁的水跡。我們剛踏進去,頭頂?shù)臒襞蓍W了兩下,亮了不到一秒就滅掉了,
黑暗瞬間合上來。周野把頭燈遞給我,
我的手卻有些抖——我想起了第一次進東樓急診的夜晚,也是這樣狹窄的光圈在晃動,
只不過那時,我懷里抱著一個血流不止的病人。在通道盡頭,我們找到了一個金屬盒子,
上面用膠帶貼著一個數(shù)字“1”。我伸手去扯膠帶,指尖被劃破,血滴在金屬面上。
那一瞬間,我有種說不出的錯覺,像是這血被某種看不見的東西盯住了。遠處,
走廊里傳來腳步聲,節(jié)奏穩(wěn)定,一步一步逼近。聲音里混著輕微的摩擦,
好像有人拖著什么沉重的東西在地面滑行。我們停住呼吸,光圈對準通道口,
腳步聲卻在離我們不到五米的地方戛然而止。靜得像空了人??晌抑?,不是空的。
我收回目光,把金屬盒揣進懷里,轉身就走。
倒計時數(shù)字在黑暗中閃了一下:02:36:55。手機震動,
一條新短信跳了出來——下一把鑰匙,在你身后。第二章懷里的金屬盒在我胸口沉甸甸的,
像隨時會傳出聲響。手機屏幕還亮著,那行字刺在眼底:下一把鑰匙,在你身后。
我的脊背繃成了一根線。緩緩回頭,通道口空空如也,
只有墻上的水漬在微光里拉成奇怪的形狀,像一張張濕漉漉的臉。周野舉起頭燈,
光束掃過去,什么也沒照出來,連剛才的腳步聲都像被黑暗吞掉了。我不想停留,
拉著他出了通道。走廊的溫度忽然比剛才低了幾度,呼出來的白氣在光圈里翻騰。
我們沿著簡圖向三層病理科走,四周靜得過分,每一步鞋底踩在碎玻璃上,
都被放大得像骨頭斷裂的聲音。病理科的門禁燈滅著,刷卡沒反應。
周野說只有斷電或系統(tǒng)被鎖死才會這樣。他掏出萬能鑰匙去試,鎖孔卻被堵死,
金屬聲悶悶地傳出來,像是在門的另一邊,有人隔著鐵皮頂住了。我想起短信里的規(guī)則,
心里發(fā)涼。就在我們退開時,走廊盡頭傳來一陣輕快的噠噠聲。一個人影在光里浮出來,
是個戴著毛線帽的女孩,肩上掛著相機,正沖我們揮手。黎棲。我認出她,
是那個蹲在醫(yī)院門口拍我的主播。她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手里攥著一根細長的工具——開鎖用的鋼條。她笑了一下,說這是專門帶來對付病理科門的。
我盯著她,想問她怎么會在這里,可她先一步抬起相機,對著門拍了兩張。
她說:有人讓我跟著你,拍下你找到的東西,不過我想了想,東西既然能讓他們急成這樣,
一定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她的話讓我心頭一緊。周野沒說什么,只是退到一邊。
黎棲蹲下來,把鋼條塞進鎖孔,不到半分鐘,卡的一聲,門開了。門內的氣味刺鼻,
像是陳年的藥水和腐敗混合在一起。冷光燈閃爍,照出整排鐵皮柜。柜門上貼著褪色的標簽,
寫著手術日期和科室編號。我按簡圖找到紅圈的那一個,柜鎖早就銹住。周野用鑰匙撬開,
柜子里是一個灰布包,摸上去是硬的。我小心地拉開,里面是一臺老式的外置硬盤,
外殼上印著一枚裂紋鏡片的圖案。黎棲立刻舉起相機拍,可就在這時,
對講機里傳來一陣電流聲,然后是老秦的聲音——急促、帶著喘息:有人在我門外轉鑰匙,
你們快……話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咚咚聲,像重物反復敲擊門板。
我和周野對視一眼,心底升起一股冰冷的不安。手機倒計時跳到02:12:09,下一秒,
一條新短信出現(xiàn):取錯鑰匙,提前十分鐘。我愣住,低頭看懷里的硬盤。
它的接口處嵌著一個細小的金屬插片,上面刻著數(shù)字“3”。黎棲皺著眉,
問:你確定這就是第二把鑰匙?我搖頭——規(guī)則沒說鑰匙一定是鑰匙,它可能是任何東西。
走廊里的燈忽然滅了一半,黑暗像潮水一樣涌過來。遠處,傳來緩慢而沉重的腳步聲,
節(jié)奏與剛才不同,每一步之間隔得很長,卻重得能讓地板發(fā)出細微的震動。我們關掉頭燈,
把自己貼在墻邊。腳步聲越來越近,我能聽到那人的呼吸聲——低沉、帶著濕意。光影中,
一個高大的影子在轉角停下,像是在辨別空氣里的動靜。黎棲屏住呼吸,悄悄按下相機快門,
閃光燈卻意外亮了。那一瞬間,影子猛地轉向我們,我只看到一雙漆黑的眼,像是空洞,
卻牢牢盯著我。我沖過去拉起周野和黎棲,順著另一條走廊狂奔。耳邊傳來腳步追擊的聲音,
越來越近。我能感覺到,那個東西幾乎貼在我的肩后,像是在等我回頭。轉過一個拐角,
我們撞上一扇半開的門,里面是東樓的電源控制室。周野猛地關上門,反鎖。我靠在墻上,
大口喘氣,手心的硬盤還在發(fā)熱,像有心跳一樣。透過百葉窗的縫隙,
我看到走廊盡頭的影子停下,靜靜地站著。它沒有走開,只是抬起手,
在空中比了一個動作——食指豎在嘴邊,像是在示意我安靜。倒計時閃了兩下,
變成01:59:58。手機屏幕跳出新的文字:鑰匙已經(jīng)在你們的手里,只是還沒認出來。
第三章電源控制室里彌漫著陳舊的焦糊味,墻上的配電柜像一排灰色的棺材,
鐵皮表面被歲月磨出一道道暗痕。外面很安靜,
安靜得讓人不確定剛才那串腳步聲是不是錯覺??晌夷芨杏X到,那股目光仍懸在空氣中,
像根看不見的針,扎在后頸上。硬盤被我捧在手里,指尖觸到那枚細小的金屬插片時,
一股冰涼順著手骨竄上來。它刻著的數(shù)字“3”像是暗示,
但規(guī)則說的“按順序取鑰匙”顯然被打亂了。如果這真是第三把,
那么前兩把和后幾把會在哪?黎棲蹲在百葉窗下,豎起相機鏡頭透過縫隙拍外面。屏幕上,
她的指尖微微顫著:“它還在?!蔽覝愡^去,看到走廊的陰影依舊立在原處,
背光里輪廓像穿了件厚重的防護服,頭的形狀卻不自然地偏長,脖子微微前伸,
好像在嗅味道。周野走到配電柜前,翻出一條備用線路圖,
說可以用手動方式恢復部分樓層的電力,這樣能看清前路,也能擾亂對方判斷我們的方位。
我盯著他手里的線路表,心里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他是故意引爆某個裝置,
把我們困在這里呢?時間在跳,01:53:41。我們不能耗在這里。周野開始接線,
火花在黑暗里一閃,空氣中多了股刺鼻的臭氧味。燈光隨之亮起一小半,
走廊盡頭的影子消失了。我不確定它是真的走了,還是被燈光逼退到看不到的地方。
黎棲推開門,我們沿著亮著的那段走廊快步前行。墻上的舊宣傳畫被燈光勾出斑駁的色塊,
笑容凝固在褪色的人臉上,看著比黑暗還讓人不安。根據(jù)簡圖,下一處標記在地下檔案室。
樓梯間的門半掩著,往下走時,空氣越發(fā)沉重,帶著一股潮濕的腐木氣。
臺階中途的燈忽然閃了兩下,全滅。我們只好開頭燈,光束在墻上劃過時,我看到一串手印,
深褐色,沿著扶手一直延伸到樓下。到了檔案室門口,鐵門上貼著封條,封條紙已經(jīng)泛黃,
字跡卻清晰——涉案物證,封存。周野用鑰匙撬,金屬摩擦的尖銳聲在地下空間放大得刺耳。
黎棲蹲下,把相機放在門縫里拍了一張。閃光燈亮的瞬間,她整個人僵住,猛地收回相機。
我接過來看,照片里除了檔案柜,還映出一個側著臉的人影,就在門另一邊。
那張臉白得不自然,五官像是被水泡過,邊緣模糊,嘴角彎著,但眼睛是空的。
門被撬開的一刻,一股冷風撲面而來,燈光抖動著照進室內。成排的檔案柜靜靜立著,
柜門大多鎖著。我們按紅圈找到了那一排,第三個柜子的鎖是新的,不像其他的銹跡斑斑。
我彎腰查看時,忽然聞到一股腥味,不是血,而是更像腐爛后帶甜的那種氣息。柜門開了,
里面是一只黑色的密碼箱。上面貼著一塊裂鏡片,比之前的更大,
裂紋里嵌著細細的紅色線條,像血絲。我剛伸手去拿,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那聲音像是有人光著腳走在潮濕的地面上,帶著水漬的粘膩感。周野立刻關掉頭燈,
我們屏住呼吸。腳步聲在門外停下,像是在傾聽里面的動靜。過了幾秒,那聲音才緩緩遠去。
我伸手去扯裂鏡片,指尖一觸,像被針扎了一下。掌心瞬間滲出一滴血,
血沿著裂紋緩緩滑進鏡片的深處,像被吸走了。黎棲低聲問我有沒有事,我搖搖頭,
把密碼箱抱出來。上面的密碼盤刻著四個數(shù)字,指針停在零。就在這時,手機震動,
屏幕彈出一行字:血是開啟它的唯一鑰匙。我抬頭看周野,他也看到了短信,
臉色有一瞬間的緊繃。他讓我先放下箱子,可我已經(jīng)把帶血的手指按在密碼盤中央。
咔的一聲輕響,鎖扣彈開。箱蓋掀起的瞬間,一陣刺眼的白光從里面溢出,不是燈,
而是密密麻麻的反光面——數(shù)十片大小不一的裂鏡片,整齊嵌在黑色的絨布底座上,
每一片都映著我們的臉,但全都扭曲變形。在最中央,有一片完整的圓鏡,鏡面烏黑如水。
我盯著它的深處,忽然看到一個場景——老秦坐在警衛(wèi)室里,背后站著一個高大的影子,
那影子緩緩抬起手,握著鑰匙,正要插進門鎖。我的心口猛地一緊,幾乎是同時,
走廊方向傳來沉重的金屬碰撞聲,一下比一下急。那聲音越來越近,像是有人拖著鐵鏈,
直奔檔案室而來。手機上的倒計時跳到01:37:12,屏幕閃爍了一下,
又出現(xiàn)一行新字:現(xiàn)在,你必須帶著它們上到五層。第四章抱著那只裝滿裂鏡片的密碼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