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無休無止,敲打著觀星臺古老的石基,也敲打在陳晚和周明遠僵立在星軌井畔的身軀上。蘇懷瑾蹣跚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雨幕和荒草的深處,只留下那句如同冰錐般刺入骨髓的警告——“它在標記……下一個目標……”——在濕冷的空氣中反復(fù)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令人窒息的重量。
陳晚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左手腕,仿佛想用皮肉將那冰冷的烙印隔絕。但隔著濕透的布料,那道淡金色的、搏動著的星軌紋路,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每一次微弱的搏動都清晰地傳遞到她的神經(jīng)末梢,帶來一種深入骨髓的、被鎖定的恐懼。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流下,分不清是雨還是淚。母親是“實驗體07”,死于非命的實驗?zāi)繕?,而自己……成了下一個被“標記”的對象?這標記意味著什么?死亡倒計時?
周明遠的手電光柱如同凝固的冰柱,依舊停留在陳晚緊捂的手腕位置。光線穿透濕透的衣袖布料,隱隱勾勒出那下面搏動著的、非自然的淡金色輪廓。他的臉色在慘白的光線下陰沉得可怕,震驚、疑慮、以及一種被欺騙的冰冷憤怒在他眼中翻騰。他猛地收回手電光,強光掃過陳晚蒼白驚惶的臉,又掃過地上那半枚沾滿泥濘、刻著“Subject 07”的冰冷徽章,最后死死定格在陳晚臉上。
“下一個目標?”周明遠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每一個字都割裂著雨夜的沉寂,“蘇懷瑾的話是什么意思?他為什么說‘它在標記’?‘它’是什么?還有……”他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壓向陳晚,帶著刑警特有的、不容閃躲的銳利審視,“昨晚凌晨一點,觀星閣的監(jiān)控拍到的‘你’,手里拿著東西走進去……那東西,是不是這塊玉牌?或者……是別的什么?”
他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在雨幕中投下壓迫性的陰影:“陳晚,你告訴我,你到底還知道些什么?!林老師死前查到的、關(guān)于你奶奶批注字跡相似的線索!老張頭留下的‘7月15日’!還有這口井!你母親是實驗體!你手腕上又出現(xiàn)了和死者一樣的引魂軌標記!這一切……是不是都和你有關(guān)?!”
“和我有關(guān)?!”陳晚被這赤裸裸的指控激得渾身一顫,巨大的委屈和孤立無援的憤怒瞬間壓過了恐懼。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迎上周明遠審視的目光,聲音因為激動而尖銳嘶?。骸爸苊鬟h!你懷疑我?!我親眼看著我媽死在那東西手里!我手腕上這鬼東西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蘇瞎子警告我不要靠近這口井!我奶奶到死都在后悔!你現(xiàn)在懷疑我?!懷疑我是兇手?!我殺了我姑姑?!殺了林老師?!殺了老張頭?!我圖什么?!”
她的情緒徹底失控,積壓了十年的痛苦、困惑、被隱瞞的憤怒和此刻被懷疑的委屈如同火山般爆發(fā)出來。淚水洶涌而出,混合著冰冷的雨水。“我比你更想知道真相!我比你更想找到害死我媽的兇手!我比你更想弄明白這該死的星軌到底是什么東西!”她幾乎是吼出來的,身體因為激動和寒冷劇烈地顫抖著,“蘇瞎子說它在標記下一個目標!那目標就是我!你聽清楚了嗎?!下一個可能死的就是我!你還在懷疑我?!”
陳晚的爆發(fā)讓周明遠臉上的冷硬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粗闇I橫流、瀕臨崩潰的模樣,看著她手腕上那無法作假的、搏動著的引魂軌印記,周明遠內(nèi)心那根名為“理性”的弦也在瘋狂拉扯。監(jiān)控畫面是鐵證,物證線索都隱隱指向她,蘇懷瑾的警告充滿暗示……但陳晚的痛苦和絕望,也真實得無法忽視。她如果是兇手,何至于把自己也變成引魂軌的目標?難道……她也是被利用的棋子?或者……有更可怕的力量在操控一切?
就在兩人在冰冷的雨夜中對峙、情緒緊繃到極點的瞬間——
陳晚緊捂著手腕的左手掌心下,那道淡金色的星軌紋路猛地爆發(fā)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劇烈的搏動!
“呃??!”陳晚發(fā)出一聲短促的痛呼,感覺手腕內(nèi)側(cè)仿佛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了一下!劇烈的灼痛感瞬間穿透皮肉,直抵骨髓!她下意識地松開了緊捂的手!
慘白的手電光下,只見她左手腕內(nèi)側(cè)那道原本淺淡的星軌紋路,此刻如同被注入了某種邪惡的生命力,顏色驟然變得濃郁刺目!那淡金色的線條如同活過來的毒蛇,在皮膚下瘋狂地扭曲、蔓延、分叉!僅僅幾秒鐘,一個更加復(fù)雜、更加完整、覆蓋了她小半截手腕的淡金色星軌圖案赫然成形!它搏動著,散發(fā)著一種妖異而冰冷的光澤,像一道來自地獄的、無法擺脫的烙??!
“嘶……” 周明遠倒吸一口涼氣,被這超乎想象的詭異景象驚得后退了半步!這絕不是紋身!這像是……某種活著的詛咒!
更可怕的是,隨著手腕上星軌圖案的劇烈變化,陳晚感覺那一直縈繞在耳邊的、低沉的星軌嗡鳴也陡然改變了頻率!它不再僅僅是背景噪音,而是驟然拔高、加速,化作無數(shù)細碎而清晰的、如同玻璃被硬物刮擦的刺耳噪音!在這片令人牙酸的噪音風(fēng)暴中心,一個熟悉而蒼老的聲音碎片,如同信號不良的廣播,斷斷續(xù)續(xù)地、清晰地刺入她的意識:
“……別碰……井……裂縫……在……擴張……它在……求救……”
是蘇瞎子的聲音!是他在荒草叢中離開時,最后發(fā)出的警告!
“蘇瞎子……”陳晚失神地低喃,手腕的劇痛和腦中混亂的聲音碎片讓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
周明遠也聽到了她無意識的低語,臉色更加難看。蘇瞎子?求救?裂縫擴張?這些破碎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圖,卻找不到拼合的邊緣。他猛地意識到,不能再這樣被動下去!必須找到蘇懷瑾!他是唯一一個似乎知曉部分真相、卻又始終語焉不詳?shù)年P(guān)鍵人物!
“走!”周明遠當機立斷,一把抓住陳晚沒有印記的右臂,力道大得不容掙脫,“去找蘇瞎子!他一定知道更多!他不能就這么跑了!”
陳晚被他拖著踉蹌前行,手腕的劇痛和腦中混亂的噪音讓她無力反抗,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在后面,朝著蘇懷瑾消失的方向——那片濃密的荒草叢追去。冰冷的雨水無情地澆在身上,手腕上那搏動著的星軌印記如同一個活著的噩夢,每一次搏動都提醒著她,死亡的陰影正步步緊逼。
然而,當他們氣喘吁吁、渾身濕透地沖出荒草叢,來到蘇懷瑾那位于鎮(zhèn)東頭、破敗寂靜的小院外時,卻發(fā)現(xiàn)院門虛掩著。
“蘇懷瑾!”周明遠用力拍打著斑駁的木門,聲音在雨夜中傳得很遠,“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出來把話說清楚!”
門內(nèi)一片死寂。只有風(fēng)雨聲。
周明遠眼神一厲,不再猶豫,猛地抬腳踹開了虛掩的院門!
木門撞在墻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手電光柱瞬間刺入院內(nèi),照亮了小小的、雜草叢生的院落,和那扇緊閉的、同樣破舊的屋門。
院內(nèi)空無一人。只有風(fēng)雨吹過荒草的嗚咽。
周明遠的心沉了下去。他沖到屋門前,用力拍打:“蘇懷瑾!出來!”
依舊毫無回應(yīng)。
一種強烈的不安感攫住了周明遠。他不再猶豫,后退一步,猛地發(fā)力,狠狠一腳踹在屋門上!
“砰!”
年久失修的木門應(yīng)聲而開!一股混合著塵土、草藥和某種陳腐氣息的味道撲面而來。
手電光柱迅速掃過狹小簡陋的屋內(nèi)——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一張缺了腿用磚頭墊著的桌子,一個掉了漆的破柜子……空無一人!
蘇懷瑾,消失了!
“該死!”周明遠低罵一聲,手電光在屋內(nèi)焦急地掃視,試圖找到任何線索。光線掃過那張破桌子時,陳晚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桌面上,空蕩蕩的,只放著一張折疊起來的、邊緣有些毛糙的泛黃信紙。在慘白的手電光下,顯得異常突兀。
周明遠也看到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抓起那張信紙,迅速展開。
信紙上沒有稱呼,沒有落款,只有一行用毛筆寫就的、力透紙背、帶著某種沉重囑托的字跡:
> **“引魂軌現(xiàn),裂縫將崩。欲止其禍,尋被遺忘之實驗體。她在時間夾縫之中,身負星軌之鑰。找到她,或可爭一線生機?!獞谚?絕筆”**
被遺忘的實驗體?!
時間夾縫之中?!
身負星軌之鑰?!
這行字如同最后一道驚雷,狠狠劈在陳晚和周明遠的心頭!
蘇懷瑾走了。留下這謎一般的絕筆。而線索,指向了那個“被遺忘的實驗體”。她是誰?她在哪里?星軌之鑰又是什么?
陳晚下意識地抬起左手,手腕上那搏動著的、妖異的淡金色星軌圖案,在信紙慘白的光線下,仿佛與這最后的警告遙相呼應(yīng)。
下一個目標……被遺忘的實驗體……一線生機……
冰冷的雨水順著屋檐滴落,敲打在寂靜的小院里,如同倒計時的秒針。時間裂縫的擴張,似乎已不可阻擋。而他們手中唯一的線索,只剩下蘇懷瑾這語焉不詳、卻又重若千鈞的絕筆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