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fā)。
蘇萬仰起脖子,喉結(jié)滾動,水壺的壺口已經(jīng)碰到了他的嘴唇。
時間仿佛被拉成了緩慢流淌的粘稠糖漿。
汪詩雨的瞳孔驟然收縮。
【來不及了!】
【喊?還是不喊?】
【喊了,我死?!?/p>
【不喊,大家死?!?/p>
【草!這是什么地獄級二選一!】
她的大腦在零點零一秒內(nèi)宕機,又在求生本能的驅(qū)動下強行重啟。數(shù)據(jù)分析師的冷靜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最原始的沖動。
不能讓他喝!
一個念頭像閃電般劈開混沌。
不能直接阻止蘇萬,那會暴露。但可以制造一個更大的、足以讓所有人停下動作的混亂!混亂的中心,必須是……吳邪!
只有他,能鎮(zhèn)住全場。也只有針對他,才最像一次“意外”。
汪詩雨猛地從沙地上彈了起來。
動作幅度之大,完全不像一個懶癌晚期。
“胖哥,那塊肉好像烤好了!”她揚起聲音,像一只被食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呆頭鵝,朝著王胖子那邊邁出一步。
王胖子正舉著一串滋滋冒油的烤肉,聞言樂呵呵地回頭:“就知道你惦記著,來,給你……”
話音未落,汪詩雨的腳“不偏不倚”地踢在了一塊半埋在沙子里的石頭上。
“哎呀!”
一聲短促又真實的驚呼。
她整個人像一架失去平衡的飛機,直直地朝前撲倒。手中的空水壺被一股巨大的慣性甩了出去,在空中劃出一道精準又刁鉆的拋物線。
目標(biāo)——篝火旁,吳邪面前那只盛滿了水的搪瓷碗。
“哐啷——!”
清脆的碎裂聲劃破了營地寧靜的夜晚。
水壺精準命中,搪瓷碗應(yīng)聲而碎。滿滿一碗水兜頭蓋臉地潑向吳邪,冰涼的水漬瞬間浸濕了他的褲腿和衣角。
整個世界安靜了。
烤肉的滋滋聲,篝火的噼啪聲,都消失了。
蘇萬舉著水壺的動作僵在半空,目瞪口呆。
黎簇手里的烤串差點掉進火里。
王胖子臉上的笑容凝固了,他張著嘴,半天沒合上。
就連遠處一直在閉目養(yǎng)神的黑眼鏡,也睜開了那雙總是帶點戲謔的眼睛,慢悠悠地坐直了身體。
張三拎著水桶的手指猛地一緊,指節(jié)繃得死緊。
【該死!這個蠢女人!她怎么敢!】
【就差一點!就差一點點!】
【壞了族長的大事!】
尖銳的怨毒心聲像鋼針一樣扎進汪詩雨的腦海,但她此刻完全顧不上了。
吳邪的反應(yīng)快得不像人類。在水潑過來的一瞬間,他身體后仰,避開了大部分,但終究沒能全身而退。
他沒有去看自己濕透的褲腿,也沒有去看地上的一片狼藉。
他只是緩緩地,緩緩地轉(zhuǎn)過頭。
那兩道視線,不再是淬了冰的刀,而是變成了手術(shù)臺上冰冷無情的探照燈,一寸一寸地,要把汪詩雨從里到外徹底照亮。
【太巧了?!?/p>
【踢到的石頭,摔倒的角度,水壺飛出的軌跡,命中的目標(biāo)?!?/p>
【每一步都像是被精密計算過的?!?/p>
【汪家……這就是你們的手段嗎?用一個看起來最無害的人,制造一場最致命的“意外”?】
【不,不對。如果她要殺我,潑過來的就不是水,而是硫酸?!?/p>
【她在阻止什么?】
汪詩雨趴在沙地上,臉頰被粗糙的沙礫硌得生疼。這一下摔得結(jié)結(jié)實實,膝蓋火辣辣的,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
一半是疼的,一半是演的。
“對……對不起……吳邪哥哥……”她帶著哭腔,聲音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我不是故意的……我腳下……我腿軟……”
【疼死我了!為了保命我真是下了血本了!奧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
【他的表情好可怕!他肯定懷疑了!我這咸鴨蛋的殼要被他看穿了嗎?!】
【但是……值了?!?/p>
【蘇萬沒喝,胖子沒喝,黎簇沒喝?!?/p>
【今晚的奈何橋茶話會,取消預(yù)定!】
“哎喲我的小姑奶奶!”王胖子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來,想把她扶起來,“你這是干嘛呀!不就一串肉嘛,至于這么激動嗎?摔著沒?”
蘇萬和黎簇也趕緊放下東西圍了過來。
“詩雨姐,你沒事吧?”
“快起來,地上涼?!?/p>
可沒人敢真的去扶她。
因為吳邪動了。
他沒有理會嘰嘰喳喳的眾人,也沒有看趴在地上裝可憐的汪詩雨。
他緩緩蹲下身。
篝火的光在他深刻的側(cè)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
他伸出手,無視了滿地的水漬,從沙土里,撿起了一塊碎裂的搪瓷碗片。
那塊白色的碎片上,還沾著幾顆濕潤的沙粒。
他用兩根手指捏著那塊碎片,像是在鑒定一件出土的絕世古董。
氣氛,在這一刻降至冰點。
王胖子伸向汪詩雨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換上了一絲凝重。他看看吳邪,又看看地上的汪詩雨,喉嚨里的話堵住了。
他知道,吳邪起了疑心。
而天真的疑心,比任何刀子都更要命。
汪詩雨趴在地上,甚至能感覺到吳邪身上散發(fā)出的那種無形的壓力,像一張網(wǎng),將她牢牢罩住,越收越緊。
【他在看什么?一塊破碗片子有什么好看的?】
【他是不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難道毒藥和碗會產(chǎn)生化學(xué)反應(yīng)?我高中化學(xué)是體育老師教的?。 ?/p>
【冷靜,汪詩雨,你現(xiàn)在是小白兔,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一個平地摔的笨蛋?!?/p>
【對,我就是笨蛋?!?/p>
她努力維持著臉上驚慌失措又委屈的表情,眼淚要掉不掉地掛在睫毛上,看上去可憐極了。
吳邪終于動了。
他站起身,將那塊碎片隨意地丟進了篝火。
“噼啪”一聲,碎片被火焰吞沒。
“沒事。”
他開口了,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仿佛剛才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場無傷大雅的意外。
他轉(zhuǎn)向還拎著水桶,臉色鐵青的張三。
“水灑了,再去打一桶?!?/p>
張三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好的,邪哥?!?/p>
他轉(zhuǎn)身的瞬間,汪詩雨捕捉到了他腦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他發(fā)現(xiàn)了?不可能!我的動作沒有任何破綻!一定只是巧合!】
吳邪的視線從張三身上移開,最后,落回了汪詩雨身上。
他沒有再蹲下,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起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