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旭東聽見沈一念這話,眼睛倏地瞪圓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你說啥?給……給他做的?”
沈一念往前站了半步,手里還攥著剛才撿起的襯衫,聲音清亮得能傳到院外:“當然是給顧大哥做的。前幾天我們一起去縣城上買的布料,我還量了顧大哥的衣服尺寸?!?/p>
她說著,還特意揚了揚襯衫,“你看這肩寬,這袖長,是不是正合他的身量?”
孔旭東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手指都在抖:“你……你們合起伙來騙我?”
“騙你?”沈一念挑眉,眼神里帶著幾分譏誚。
“是你自己不長眼,偷穿別人的東西,還敢在這兒胡咧咧。顧大哥,你試試合不合身?”她說著,就把襯衫往顧景琛手里遞。
顧景琛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像被什么東西猛地攥住,連呼吸都忘了勻。
他看著沈一念遞過來的襯衫,月白色的的確良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領口那道細微的折痕,還是上次她蹲在灶房門口,借著煤油燈光一點點熨出來的。
“顧大哥?”沈一念見他沒動,又輕輕喚了一聲,指尖微微往前送了送。
他這才如夢初醒般伸出手,指尖觸到布料的瞬間,像被燙了似的縮了縮,隨即又穩(wěn)穩(wěn)接過來。
布料滑溜溜的,帶著點陽光曬過的暖,比他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襯衣舒服百倍。
周圍還有沒散去的村民,目光齊刷刷落在他身上,有人忍不住打趣:“顧景琛這是走桃花運了?沈知青的手藝真不賴!”
顧景琛的耳尖“騰”地紅了,笨手笨腳地往身上套。
襯衫的肩線剛好卡在他結(jié)實的肩膀上,袖長也正合適——沈一念竟把尺寸記這么準。他低頭拽了拽下擺,布料貼著后背,涼絲絲的,卻讓他渾身都泛起熱意。
“你看,是不是正好?”沈一念抬著下巴,看向站在原地發(fā)愣的孔旭東,語氣里帶著得勝的輕快。
顧景琛被她碰過的地方像著了火,燙得他直想往后躲,卻又舍不得。
他攥著襯衫下擺,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響亮些:“這料子是沈知青挑的,說月白色襯膚色。”
孔旭東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盯著顧景琛身上那件服服帖帖的襯衫,像是見了鬼似的。
“不可能……”他喃喃自語,又猛地抬頭瞪向沈一念。
“你早就預備著給他的?你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我說你怎么不搭理我了,原來是看上這個泥腿子?!?/p>
這話像塊臟石頭,狠狠砸在沈一念腳邊。
她的臉“唰”地白了,隨即又漲得通紅,攥著衣角的手指抖得厲害:“孔旭東你嘴巴放干凈點!你偷東西在先,胡攪蠻纏在后,現(xiàn)在還敢污蔑人?”
顧景琛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像暴雨前的天空。
他往前跨了一步,正好擋在沈一念身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片陰影,將她護得嚴嚴實實。
“你再說一遍?”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股山雨欲來的壓迫感,拳頭在身側(cè)攥得死緊,指節(jié)泛白。
孔旭東被他這氣勢嚇得后退半步,隨即又梗著脖子嚷嚷:“我說錯了嗎?一個城里來的知青,跟個種地的泥腿子勾勾搭搭,不是水性楊花是什么?”
“你閉嘴!”沈一念從顧景琛身后探出頭,眼睛亮得像含著淚。
“景琛哥比你好一百倍!他正直、踏實,不像你,滿肚子歪心思,手腳還不干凈!我就是喜歡他,怎么了?”
這話像道驚雷,在院子里炸得震天響。
顧景琛渾身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法,連呼吸都忘了。
他猛地低頭,看向身后探出頭的沈一念——她的臉頰紅得像熟透的櫻桃,眼里還閃著水光,卻梗著脖子,眼神亮得驚人,像是把所有的勇氣都攢在了這句話里。
孔旭東徹底傻了,張著嘴半天合不上,像是聽見了世上最荒唐的事。
他指著沈一念,又指著顧景琛,手指抖得像秋風里的落葉:“你……你說什么?你喜歡他?喜歡這個只會刨地的泥腿子?”
“是!”沈一念往前站了半步,徹底從顧景琛身后走出來,目光直直地迎著孔旭東的視線。
“我就是喜歡他!喜歡他實在,喜歡他待人真誠,喜歡他帶我采松茸、喜歡他……”
她的聲音頓了頓,臉頰更燙了,卻還是咬著牙說了下去,“總之,他哪里都比你好!”
顧景琛的心臟“咚咚”地撞著胸腔,像要跳出來似的。
他看著沈一念挺直的背影,看著她為了維護自己,連“喜歡”這兩個字都敢當眾說出來,鼻尖突然一酸,眼眶也跟著熱了。
他抬手,想碰碰她的肩膀,指尖懸在半空,又怕這是場夢,一碰就碎了。
孔旭東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踉蹌著后退兩步,撞在籬笆上,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人,一個紅著眼眶據(jù)理力爭,一個站在原地,耳根紅得快要滴血,卻滿眼都是藏不住的歡喜。
那畫面刺得他眼睛生疼,所有的囂張和不甘,瞬間化成了灰溜溜的難堪。
“好……好得很!”他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后狠狠瞪了他們一眼,轉(zhuǎn)身就往巷子里鉆,跑的時候連鞋跟掉了都沒發(fā)覺,只剩下狼狽的背影。
圍觀的村民早就散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兩個躲在樹后的半大孩子,被這陣仗嚇得吐了吐舌頭,也一溜煙跑了。
院子里靜得能聽見風吹過艾草的沙沙聲。
沈一念的臉燙得能煎雞蛋,方才那股豁出去的勇氣像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凈,只剩下鋪天蓋地的悔意。
她盯著顧景琛怔在原地的背影,腦子里亂糟糟的——完了完了,剛才怎么就把“喜歡”說出口了?這年代的人多保守啊,自己這直白的話,怕是把人嚇著了。
顧景琛會不會覺得她輕???會不會以后見了面就躲著走?連松茸都不肯一起采了?
越想越慌,她根本不敢等顧景琛開口,轉(zhuǎn)身就往屋里沖,布鞋踩在石板地上“噔噔”響,像后頭有狼攆似的。
跑到門口時,慌里慌張還差點被門檻絆一跤,扶住門框才穩(wěn)住,頭也沒回地喊:“顧大哥,我困了,要睡會兒覺,你先回去吧!”
話音剛落,“砰”地一聲帶上了門,還反手扣上了門閂。
門板隔開了兩個世界。
沈一念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心臟還在胸腔里瘋狂亂跳,耳朵貼著門板,能聽見自己“咚咚”的心跳聲,還有院門外那道遲遲沒動靜的呼吸聲。
他怎么還不走?是在笑話她嗎?還是在琢磨怎么跟她劃清界限?
院里的顧景琛,其實也沒比她好多少。
他僵在原地,沈一念那句“我就是喜歡他”還在腦子里嗡嗡響,像無數(shù)只蜜蜂在采蜜,甜得他暈頭轉(zhuǎn)向。
直到門板關上的聲響傳來,他才猛地回過神,看著緊閉的屋門,他現(xiàn)在關上門是什么意思?難道是剛才只是為了氣孔旭東,說的氣話。
人家躲著他,他又不能進去問,他心情復雜的往門外走。
屋里的沈一念聽著院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才敢抬起頭,捂著發(fā)燙的臉,把自己埋進膝蓋里。
窗外的陽光正好,落在她發(fā)頂,暖融融的,像極了剛才顧景琛看她時的眼神。
她偷偷掀開一條門縫往外看,院里空蕩蕩的,只有那件被風吹得輕輕晃動的晾衣繩,在陽光下晃啊晃。
沈一念的心跳慢慢平穩(wěn)下來,臉頰卻依舊滾燙。她摸了摸發(fā)燙的耳朵,心里頭亂糟糟的,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甜。
大佬……應該沒真生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