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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落榜后,沈晚星在鄉(xiāng)下給周正陽做了幾十年的賢內(nèi)助,直到丈夫患病才進(jìn)了京市。
她以為幾十年的付出終有回報(bào),然而丈夫卻在去世前將所有的財(cái)產(chǎn)都留給了白月光,留給她的只有短短一句話:
“你的錄取通知書,我用一輩子還完了?!?/p>
原來,當(dāng)年他為了圓白月光的大學(xué)夢,修改地址截走了她的錄取通知書,害她蹉跎一生。
而兒子每年進(jìn)京游學(xué),都是被他帶去和白月光團(tuán)聚。
全家人都知道,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沈晚星在葬禮上崩潰發(fā)瘋,兒子卻指使保安將她摁在地上毆打。
她眼睜睜看著兒子親昵地叫白月光媽媽,卻厭惡地對她說:
“你一個鄉(xiāng)下的黃臉婆靠著好運(yùn)才得來的錄取名額,就該給林媽媽!”
“爸爸早就想和你離婚了,是林媽媽攔著,你才能在鄉(xiāng)下享一輩子的福!”
兒子的話字字誅心,沈晚星被活活氣死。
一睜眼,卻回到了錄取通知書郵寄前一個星期。
……
沈晚星一睜眼就沖去了車站。
這一次,她會先拿到錄取通知書!
車站里人山人海,擠滿了借高考的空檔進(jìn)城探親的知青。
沈晚星氣喘吁吁地跑到站臺,卻看見父子兩人。
周正陽穿著一件嶄新的白襯衫,溫潤如玉的氣質(zhì)讓他在人群中格外出眾,六歲的周嘉樹則穿著一條洋氣的喇叭褲,興奮地在父親身邊跳來跳去。
沈晚星大喊一聲:“周正陽!”
父子倆一齊回頭,臉色隨即古怪起來。
周正陽最先回過神來,露出那副慣常的溫和表情:“晚星,你怎么來了?”
沈晚星看著他儒雅的臉,強(qiáng)忍著惡心:“我要跟你們一起去京市?!?/p>
周嘉樹仰著頭,小臉上滿是驕傲和不耐:“我們是要學(xué)習(xí)去的,媽你又聽不懂!”
說完,還往周正陽身后躲了躲,仿佛害怕沈晚星會弄臟他的新衣服。
上一世,兒子也常常這樣厭惡地看著沈晚星。
在沈晚星累彎了腰不能抱起他時,在沈晚星不能給他買奶糖時,在沈晚星只能穿著打補(bǔ)丁的衣服送他上學(xué)時……
前世的沈晚星太軟弱,才讓他被周正陽和林曼茹教成了仇視母親的白眼狼。
可如今的周嘉樹才六歲。
沈晚星紅著眼眶問:“嘉樹,你是不是覺得媽媽給你丟人了?”
“對!”嘉樹揮著小手驅(qū)趕她,就像在驅(qū)趕一只蒼蠅,“你又沒文化,又不漂亮,和你進(jìn)城只會丟爸爸的臉!”
沈晚星看著兒子嫌棄的臉,咬緊舌尖才沒有當(dāng)場哭出來。
前世,周正陽常年呆在京市任職,根本無法顧及家里。
他的弟妹沒錢念書,是沈晚星咬牙賣了母親的銀鐲子湊學(xué)費(fèi)。
周正陽的老娘突然中風(fēng),是沈晚星三天三天沒合眼地照顧她。
家里如此困難,周嘉樹還是鬧著要一條的確良的格子衫,沈晚星只能點(diǎn)著煤油燈一針一線給他縫,幾乎熬壞了眼睛。
為了這個家,她熬干了心血,賠上了青春,到頭來,丈夫和孩子卻只覺得她丟臉!
見沈晚星不回答,周嘉樹以為她像以往一樣服了軟,繼續(xù)道:“好啦,你就老實(shí)在家照顧田地和奶奶吧,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他的聲音引得路人紛紛投來異樣的目光。周正陽立刻低聲訓(xùn)斥:“怎么和你媽媽說話的!”
他轉(zhuǎn)頭看著沈晚星,神色真誠又為難:“對不起,晚星,我知道你一直想去京市。但你是兒媳婦,怎么能留媽一個人在家呢。聽話,下次我一定帶你。”
如果是前世的沈晚星一定會就此放棄,但現(xiàn)在她卻咬著牙,大聲反駁:“不,我要跟你們一起去?!?/p>
周正陽一愣,眉頭微微皺起:“晚星,你這樣在車站里胡攪蠻纏、大聲喧嘩,太粗俗了……”
這時,一個學(xué)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周教授,火車馬上就開了!林同志還發(fā)電報(bào)問您到哪兒了呢!”
聽到林曼茹的名字,周正陽的臉上立刻露出一絲柔情。
這絲柔情卻又在看見她的時候消失殆盡。
周正陽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怕她在學(xué)生面前丟他的臉,勉強(qiáng)笑道:“算了,就這一次?!?/p>
林晚星捏緊拳頭,跟著他上了火車。
車廂里,周正陽和周嘉樹旁若無人地?cái)[開棋盤,有說有笑地說起京市的趣事來。
而沈晚星被他們兩人忽略得徹底。
遞消息的學(xué)生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教授,這位是?”
周正陽頭也沒抬:“遠(yuǎn)房親戚,沒讀過書,進(jìn)城來找活的。”
周嘉樹立刻像小大人一樣附和:“對,別理她,她聽不懂我們說話?!?/p>
整個車廂的氣氛瞬間詭異起來,周正陽恍若未覺:“晚星,給我倒杯水?!?/p>
周正陽很少使喚學(xué)生,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對誰說話。
沈晚星感到周圍的目光都聚了過來,有同情,也有輕蔑。
她呵呵一笑,第一次對他回了嘴:“周教授還是自己倒吧。”
周正陽猛然抬起頭,她理也不理地起身走出車廂。
走廊上,她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田野,想起上一世周正陽死前的喃喃自語:
“曼茹一輩子沒做過家務(wù),必須給她請個阿姨……”
多可笑啊。
沈晚星為這個家苦熬一生他都不在乎,而林曼茹哪怕只有一點(diǎn)委屈的可能,他便心痛得連死前都不能放下。
下了火車后,周正陽和周嘉樹賭氣般快步走在前面,把沈晚星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
轉(zhuǎn)眼她就在火車站迷了路。
就在她茫然無措時,林曼茹出現(xiàn)了。
她穿著制式的洋裝,燙著時髦的卷發(fā),笑容燦爛:“這不是沈姐嗎?您怎么進(jìn)城了?是跟周教授一起來的嗎?”
見沈晚星一臉警惕,她不由分說地挽上沈晚星,熟門熟路地將她往出站口帶:“我最近等著報(bào)大學(xué),家里就拜托周教授幫我參謀參謀。你知道的,我爸爸是周教授的老師。您可千萬別誤會呀!”
看到兩人一起出現(xiàn),周正陽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周嘉樹更是一步竄到林曼茹身前,對她怒目而視:“你怎么和林姨在一起!你是不是找林姨的麻煩了!”
周正陽一把攬過林曼茹,溫聲問道:“你去哪兒了?我們等你好久了?!?/p>
林曼茹紅著臉推他:“我只是幫沈姐帶下路而已。你也真是的,沈姐第一次來京市,迷路了可怎么辦?”
周正陽微微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尖:“你啊,就是見不得別人受苦?!?/p>
這時,學(xué)校派來接人的小轎車到了。
一群人說笑著擠上車,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個座位。
沈晚星剛要抬腳,周嘉樹卻直接把林曼茹的小挎包放在了座位上。
他連一聲媽都懶得叫:“不好意思,沒位置了?!?/p>
沈晚星伸手就要把小包挪走:“她的東西難道比人還金貴?”
周嘉樹眉毛一豎,呼地去拍她的手:“林姨這包可是爸爸從滬市捎來的洋牌子,壞了你賠得起嗎?”
前排的周正陽聽到兩人爭執(zhí)回過頭來,語氣無奈:“晚星,曼茹是我?guī)熋?,你就讓著她點(diǎn)。學(xué)校離得也不遠(yuǎn),要不你自己走過去吧,順著這條大路一直走就到了?!?/p>
說罷,他關(guān)上車門,沒有再看她一眼。
車影消失在路的盡頭,沈晚星死死咬住嘴唇,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沈晚星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里,走了整整一天。
烈陽將她的皮膚曬傷,腳上也磨出了血泡,動一下就鉆心地疼。
等她終于摸到教職工宿舍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
推開門,周正陽正喝著茶看報(bào)紙,周嘉樹在沙發(fā)上吃水果。
見她回來,周正陽起身伸了個懶腰:“你回來了,去做飯吧,嘉樹都餓了”
周嘉樹把果核丟到地上:“還有,記得把我的衣服洗了,要手洗啊?!?/p>
沈晚星站在門口,看著一屋子“家人”,上一世的痛苦和委屈盡數(shù)涌上心頭。
她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周正陽,我要和你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