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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撫好哭哭啼啼的林曼茹,又哄睡了鬧脾氣的周嘉樹時,已經是深夜。
周正陽揉著發(fā)脹的太陽穴,想起地下室的沈晚星,心里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他從廚房里拿了兩個冷饅頭,一臉不耐地走進地下室。
卻發(fā)現地下室的門板倒在地上,里面空無一人。
人呢?跑了?
一股擔憂涌上周正陽的心頭,卻又很快消失,隨之而來的是惱怒。
一個身無分文的農村女人能跑到哪里去?
八成是躲在哪個鄰居家博同情吧!
他冷哼一聲,把饅頭扔進垃圾桶,轉身回房睡覺了。
第二天,周正陽是餓醒的。
家里沒有熟悉的飯菜香,也沒有拖把摩擦地板的聲音。
周嘉樹餓著肚子喊媽媽。
婆婆在床上罵罵咧咧地叫喚著要人給她倒尿盆。
整個家亂成了一鍋粥。
周正陽在一片混亂中隨便套了個臟襯衫就摔門而出。
他先是問了鄰居,得知沈晚星沒有在任何一家后,便篤定她是回了娘家。
周正陽跑去發(fā)了一封加急電報回村后不緊不慢地找了一家咖啡廳看書。
他和沈晚星相識了將近二十年,深深地明白沈晚星對他的愛是到了離開他根本活不了的地步。
如今她不過是在吃醋鬧脾氣。
他翻過一頁書,腦子里已經想好了等她娘家人把她送回來時,自己該用什么姿態(tài)來訓斥她。
然而,村里的回信卻讓他傻了眼。
沈晚星沒有回去。
這怎么可能?
陽光冷冰冰地落在他的頭上。周正陽捏著電報,第一次感覺到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
與此同時,南下的火車上,沈晚星正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發(fā)呆。
從警局出來后,她用身上僅有的幾塊錢,買了一張去報到的火車票。
車廂里擁擠不堪,空氣里混雜著汗味、泡面味和煙味,十分難聞。
但她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她從貼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被她護得死死的錄取通知書。
紙張上,她的名字清晰無比。
沈晚星不是周正陽的附屬品,不是周家的免費保姆,而是一個即將擁有嶄新人生的獨立的人。
眼淚無聲地滑落,落在通知書上,洇開了一個小小的水漬。
“同志,你沒事吧?”
一個溫和的男聲在頭頂響起。
沈晚星猛地抬頭,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
眼前的男人氣質干凈,眉眼間帶著一股書卷氣。
他大概以為沈晚星遇上了什么難事,從自己的帆布包里翻出一塊大白兔奶糖:“要吃糖嗎?”
沈晚星愣愣地看著他,沒有接過那塊糖。
男人似乎明白她的戒備,笑笑將奶糖放在小桌上:
“別誤會,我是去滬市上大學的,我叫顧言沉,江城大學的?!?/p>
江城大學……
沈晚星的心猛地一跳,那正是她報考的的學校。
她攥緊了手里的紙,干裂的嘴唇動了動,發(fā)出沙啞的聲音:“謝謝?!?/p>
她依舊沒有接下他的奶糖。
但這個陌生人無意的善意,像一縷微光照進了她晦暗了太久的世界。
……
接下來的幾天,周家的日子徹底亂了套。
沒了沈晚星,婆婆又開始耍無賴,躺在床上一會兒要喝水,一會兒要擦身,時不時還要罵人。
周嘉樹整天不是為了沒人給他梳頭發(fā)就是飯菜不合口哭鬧不休。
周正陽把這些事交給了林曼茹。
可林曼茹哪里做過伺候人的活,才一個星期不到,她就徹底受不了了。
晚上,她抱著周正陽的胳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正陽,姐姐到底去哪兒了???這么多的家務,我可怎么會做啊……”
以往周正陽見她哭泣,估計早就心疼得不知怎樣了。
可如今,他看著她梨花帶雨的臉,卻只覺得厭煩,他的腦子里始終反復回響著那句“沈晚星沒有回家”。
這幾天,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始終緊緊纏住他的心臟。
她真的沒回娘家嗎?
那她能去哪?
林曼茹見周正陽沒有像往常一樣安慰他,心中很是不滿:“正陽你說,姐姐怎么就這么狠心?不就是讓我替她上個大學嗎?她就至于拋夫棄子了?要是真想上,明年她再考不就好了?”
林曼茹的話提醒了周正陽,一個念頭忽地閃電般劈進他的腦海——錄取通知書!
她的通知書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