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腥臭的空氣猛地灌入鼻腔，毫不客氣地擠走了最后一絲修仙界的清靈丹香。林BUG腳下一軟，差點被腳下半凝固的、某種可疑的紫黑色黏液滑倒。視野所及，斷壁殘垣在昏沉沉的天色下支棱著鋼筋水泥的骨架，像巨獸腐爛后戳出地表的嶙峋肋骨。遠處隱約傳來幾聲非人的、拖長了的嚎叫，嘶啞空洞，刮擦著耳膜。
剛從一群御劍飛行、喊著“邪魔外道科學妖法”的修仙者包圍圈里撕開一道傳送口逃出來，轉(zhuǎn)眼就掉進了這幅末日廢土景象。林BUG扶著旁邊一塊搖搖欲墜、噴著“XX小區(qū)，溫馨家園”的廣告牌殘骸，嘴角抽搐：“007，你們監(jiān)察局的跨位面?zhèn)魉头?，是不是外包給了三流物流公司？客戶體驗差評！”
【監(jiān)察局007（機械音努力維持冰冷，但尾音可疑地發(fā)飄）：宿主請注意，能量波動劇烈，初步判定為末世喪尸類位面……呃，落地坐標偏移0.7%，誤差在允許范圍內(nèi)。】系統(tǒng)背景音里似乎還夾雜著一聲微不可聞的噴嚏。
來不及跟這個越來越不靠譜的系統(tǒng)掰扯，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撞擊聲就從前方不遠處傳來。幾個穿著臟污迷彩服、手持自制鋼管和銹蝕砍刀的男人沖了過來，為首的一個光頭大漢臉頰上有道猙獰疤痕，眼神兇悍，看清林BUG和她身后影影綽綽、本能地被動靜吸引過來的十幾只步履蹣跚的喪尸時，臉色瞬間鐵青。
“操！感染者！還有引尸的！”疤臉大漢猛地舉起手中那柄缺口卷刃的砍刀，刀尖直直戳向林BUG的鼻尖，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給老子滾！立刻！馬上！滾出基地警戒線！不然連你和這些臭肉一起剁了喂狗！”
他身后的同伴也緊張地舉起武器，目光在林BUG身上干凈得格格不入的衣物和遠處越聚越多的蹣跚身影間驚恐地掃視。那些喪尸，衣衫襤褸，皮膚灰敗潰爛，眼珠渾濁，喉嚨里發(fā)出意義不明的“嗬嗬”聲，正被活人的氣息牽引著，緩緩朝這個方向圍攏。
林BUG沒動。她甚至懶得看那近在咫尺的刀鋒，反而皺著眉，極其認真地盯著離她最近的一個只剩下半邊下巴、拖著腐爛腸子還在頑強移動的喪尸看了半晌，像是在研究什么稀有的生物標本。
“能量守恒定律，”她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近乎學術(shù)討論的冷靜穿透了緊張的氛圍，“基礎熱力學第二定律。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個巨大的BUG?！?/p>
疤臉大漢愣住了，刀尖都抖了一下：“你他媽瘋……”
林BUG沒理他，視線掃過眼前越來越多、密密麻麻聚集起來的腐爛軀體，它們的數(shù)量正以驚人的速度增加，從幾十到幾百，再到無法一眼望穿。她的目光銳利如手術(shù)刀，精準地解剖著眼前這荒誕的生命形態(tài)。
“沒有有效的能量攝入來源，依靠吞噬同類或極少量的活人血肉，能量轉(zhuǎn)化效率低下到令人發(fā)指，能量損耗更是天文數(shù)字?！彼Z速快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地上，“這樣的能量收支，絕不足以支撐你們維持身體活性、進行高強度運動，更別提理論上接近‘永生’的組織細胞緩慢修復現(xiàn)象。這不科學，也不可持續(xù)。這是一個違反宇宙基本運行法則的、巨大的、不可饒恕的——”
她猛地抬手，食指凌空點向那無邊無際的尸潮，聲音斬釘截鐵：
“舉報！生物學基礎定律BUG！”
【監(jiān)察局007（機械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興奮）：收到！緊急分析中……目標：喪尸群體生命形態(tài)！】
【判定：存在嚴重違反基礎生物學定律及能量守恒現(xiàn)象！】
【BUG等級：A！舉報成立！】
【獎勵發(fā)放：【喪尸王支配權(quán)】！覆蓋半徑：全域！權(quán)限等級：絕對！】
最后一個冰冷的電子音落下，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風停了。
遠處怪異的嘶嚎消失了。
疤臉大漢舉著刀的胳膊僵在半空，臉上的兇悍凝固成一種呆滯的滑稽。
他身后的同伴，有人手中的鋼管“哐當”一聲砸在水泥地上，滾出老遠。
時間只靜止了一瞬。
緊接著，是比任何驚雷都更撼動人心的聲音——由無數(shù)關節(jié)摩擦、筋肉拉伸發(fā)出的、細碎卻又匯聚成磅礴洪流的“嘎吱”聲浪！
仿佛無形的巨手按下了某個開關。
視野之內(nèi)，目力所及之處，所有踟躕、蹣跚、猙獰前撲的喪尸——幾十、幾百、幾千、幾萬……不，是百萬！如同無邊無際的腐爛海洋！它們在同一毫秒，整齊劃一地、僵硬地彎下了腐朽不堪的腰肢！
頭顱低垂！
腐爛的手指緊貼褲縫！
動作標準得如同受過最嚴苛訓練的儀仗隊！
百萬腐尸，面向林BUG，深深鞠躬！
死寂。粘稠得能把人溺斃的死寂籠罩了整個廢墟。陽光掙扎著穿透厚重的輻射云，在那無邊無際、靜止鞠躬的灰色尸海上投下慘淡的光暈，構(gòu)成一幅超越人類想象極限的、宏大而驚悚的畫卷?？諝饫镏皇Ｏ卵饩徛瘮〉奶鹦任叮瑵饬业昧钊酥舷?。
“哐當！”又是一聲金屬落地的脆響，這次是疤臉大漢的砍刀。他雙腿抖得像狂風中的蘆葦，褲襠處迅速洇開一片深色的濕痕，喉嚨里發(fā)出咯咯的、瀕死的抽氣聲。
基地那由廢車和混凝土塊壘砌的、歪歪扭扭的大門轟然打開。一個穿著相對整潔的舊軍官制服、頭發(fā)花白的中年男人在幾個全副武裝、臉色煞白的士兵簇擁下沖了出來。他手中緊握著一把大口徑手槍，槍口因為手臂劇烈的顫抖而晃動不止。他死死盯著被百萬尸骸鞠躬環(huán)繞、如同站在世界中心般平靜的林BUG，眼神里混雜著極致的恐懼和一絲扭曲的瘋狂。
“是……是你！”基地首領嘶啞的聲音破了音，槍口劇烈晃動，最終勉力對準林BUG的心臟位置，“預言里的滅世根源！是你帶來了這一切！你就是那個……那個‘BUG’！”
槍口所指，殺氣凜然。
然而，回答他的，并非林BUG。
一個身影，從林BUG身后鞠躬的尸潮中，緩緩直起了腰。它比普通喪尸高出一大截，將近三米的身軀如同巨人骸骨拼接而成，腐爛的肌肉勉強包裹著粗大的骨架，半邊臉只剩下白骨，眼眶里跳動著兩點幽藍色的火焰。它身上套著一件早已看不出顏色和原貌、勉強能辨認出是某種祭祀長袍的破爛布料。它一步踏前，動作間帶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擋在了林BUG與槍口之間。
白骨嶙峋、僅剩幾片腐肉粘連的巨爪，緩緩抬起，輕輕按在自己空洞洞的胸腔位置。它下頜骨開合，沒有聲帶，卻有一股強烈的意志波動如同實質(zhì)的冰冷潮汐，轟然席卷全場，清晰地烙印在每個人的腦海深處，帶著一種源自腐朽深淵的、不容置疑的虔誠：
“不?！?/p>
幽藍的魂火凝視著基地首領手中顫抖的槍。
“她是BUG修復員——”
尸骸巨人枯爪撫胸的姿勢，虔誠如最古老的朝圣者。
“——我們的新主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