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屑正飄向天臺邊緣。風(fēng)卷起其中一片，貼上他手腕內(nèi)側(cè)——
這不是紙屑，更像是張卡片。
第二張貼上來，第三張，第四張?？ㄆ裼猩惘B摞、纏繞，從手腕爬向小臂，背面浮現(xiàn)出他自己的臉。
眼睛凹陷，嘴角下垂，額角滲血，全息影像循環(huán)播放著某種無聲的崩潰。
賬單欄有一行字：
【還款截止日：歸墟歷0年0月0日】。
他輕輕抬起另一只手，用指尖撥開一張貼在臉上的卡。
“不是催債?！?/p>
“只是知道還款的時間?！?/p>
風(fēng)停了，成堆的卡片下面懸在半空。
蘇墨縮回手，盤膝坐下?？ㄆ詣优帕?，圍成一圈，像某種祭壇陣法。
閉眼，神魂深處那道冰冷意志依舊沉默，系統(tǒng)界面一片漆黑。
蘇墨睜眼看向遠處財團大樓的玻璃幕墻。倒影里，那圈卡片正緩緩旋轉(zhuǎn)，像一只巨大的，由債務(wù)驅(qū)動的齒輪。
——
葉靈兒站在控制臺前，手指在虛空中劃過七道軌跡。數(shù)據(jù)瀑布傾瀉而下，每一條都標注著“功德網(wǎng)貸”的資金流向。她剛調(diào)出第三十七個子賬戶，屏幕突然一抖，所有曲線猛地收束，匯聚于一點。
時間軸末端，一個猩紅的倒計時開始跳動：【-∞ → 0年0月0日】。
她指尖一頓，鏡片微閃。
“如果‘虧損’是燃料，那燒完會怎樣？”蘇墨的聲音從通訊器里傳來。
葉靈兒將主屏旋轉(zhuǎn)一百八十度。畫面中央，一條負債增速曲線正與時間線反向運行。
——當虧損變慢，末日進度條反而加速；反而市場瘋狂加杠桿，毀滅的腳步卻悄然后退。
“你的負債在買時間，你在救世。”
“不是我?！?/p>
“是他們。現(xiàn)在他們搶著替我虧。”
葉靈兒看著那圈懸在天臺的卡片陣。
“你知道厲煞昨天做了什么嗎？”
“開了家銀行。”
“名字起得挺嚇人，叫‘幽冥’?！?/p>
“名字不是嚇人的。”
“是認真的。他把你的臉印在信用卡上，擔保物一欄寫著‘心魔’。刷爆額度，能召喚天劫，再利用天劫獲得能源。”
葉靈兒調(diào)出一段跨界監(jiān)控。
“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十七個世界開始排隊申請?！?/p>
————
鐵心一拳砸在實驗臺上。
“瘋了！全都瘋了！”
她指著護目鏡里剛截獲的廣告視頻，
“看！這幫人拿天劫當取款機！”
視頻里，一名末世商人正站在廢墟上刷卡，POS機吐出一道雷電，精準劈中他腳邊的礦車，瞬間熔出一灘純度99.9%的靈礦。
“這叫什么？”
“這叫違規(guī)使用因果能源！這叫拿世界規(guī)則當信用卡使用！”
她轉(zhuǎn)身拉開保險柜，拖出一臺冒著黑煙的機器。機身貼滿警告標簽，管口插著半截噬靈藤，底部焊著個歪歪扭扭的銘牌：
【反物質(zhì)奶茶機·測試版】。
“喝一口，良心減重十斤?！彼钪约簩懙膹V告詞。
她按下啟動鍵。
機器轟鳴，一股墨綠色蒸汽噴涌而出，帶著輻射味和藤汁的酸澀，直撲天臺方向。
——
蘇墨正盯著最后一張貼上來的卡。
卡面突然扭曲，全息影像變了——
不再是他的痛苦臉，而是變成他昂著頭站在天臺邊緣，背后是燃燒的星空，腳下是無數(shù)人狂熱的舉著“赤字光榮”的旗幟。
字幕浮現(xiàn)：
【尊主說，虧損即自由，歡迎來到自由的世界】
剛到一半，蒸汽到了。
墨綠色霧氣卷過卡片堆，那些灰燼材質(zhì)的卡瞬間軟化、熔解，化作黑液滴落。
有一滴落在他腰間算盤上，順著裂縫滲入，算盤猛地一震。
他看見算珠自行撥動，發(fā)出金屬摩擦的刺響。賬本自動翻開，紙面浮現(xiàn)出陌生符號：藤蔓纏繞K線，節(jié)點處生出眼睛般的紋路。
蘇墨伸手去碰。算盤反震，一股寒意順指骨竄上腦門。
眼前閃過一瞬幻象：
黃金算盤懸浮虛空，每顆珠子都是哭泣的小世界，正被無數(shù)債務(wù)合同纏繞、拖向深淵。
幻象消失。
蘇墨盯著那符號，低聲問：
“你是在怕什么嗎？”
算盤無言，但那符號微微閃爍，像在回應(yīng)。
——
密室深處，虛云子正將一張廢棄信用卡投入丹爐。
“蘇墨的負債是劫?！?/p>
“我的做空才是道！”
爐火燃起，灰金色火焰舔舐卡片。
全息影像中，在火中扭曲的，變成了無數(shù)散戶哀嚎的臉。
虛云子取出玉如意，刻下符文：
【集體心魔引爆】。
符成剎那，爐內(nèi)驟亮。
卡片沒燒，反而浮空，賬單欄血字浮現(xiàn)：
【當負債消退，天道將重置因果】
他瞳孔一縮，伸手去抓。
但卡片自燃，化作灰燼飄散。半塊龜甲從爐底滾出，表面裂紋蜿蜒。
盯著龜甲，喉頭滾動，卻沒敢再碰。
——
天臺。
黑液滲入地面，一株拇指高的藤蔓破土而出。
蘇墨看著它，又看向腰間算盤。
算珠又動了一下。
蘇墨：“你想記下什么？”
算盤靜止一秒，然后，所有算珠同時翻轉(zhuǎn)，露出背面刻著的極小文字：
【止損線已破壞，建議做空自身存在】
他盯著那行字，笑了，笑得肩膀發(fā)抖。
遠處，又一張“心魔信用卡”被成功刷爆。
天劫落下，不是劈人，而是精準注入一座廢棄靈礦。
礦脈復(fù)蘇，靈氣噴涌，礦主跪地痛哭，高喊“尊主顯靈”。
更多人開始排隊。
蘇墨收起笑，低頭看著那株怪藤。
藤葉輕輕擺動，紅K線在葉脈中流動，像血，像賬，像某種倒計時。
指尖輕輕碰了碰葉片。
藤突然劇烈抖動，葉尖一滴露珠凝聚，緩緩滑落。
露珠墜地前，他聽見算盤發(fā)出一聲極輕的、近乎嗚咽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