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班高峰，筒子樓門口人來人往。推著自行車的、拎著菜籃子的、端著飯盆去食堂打飯的……
認識宋今禾的鄰居不少?？吹剿貋?，許多人投來復雜的目光。有同情，有惋惜，也有純粹看熱鬧的。
顯然，宋家要把小女兒嫁給劉副廠長家那個“閻王”兒子換工作名額的事兒，在廠區(qū)家屬院這種地方，根本藏不住。
“禾丫頭……”李大嬸挎著菜籃子，趁周圍人不注意，快步走到宋今禾身邊，壓低聲音急促地說，“你爹媽……唉！你可千萬要拿定主意啊！”
掌心傳來李大嬸粗糙卻溫熱的手的觸感，宋今禾心頭掠過一絲久違的暖意。她點點頭，聲音不大卻清晰：“嗯，李大嬸，我曉得輕重。謝謝您。”
李大嬸還想說什么，看到有人走過來，只能嘆了口氣，匆匆走開了。
宋今禾走到自家門口，掏出鑰匙正要開門。手剛碰到冰冷的鎖孔，里面刻意壓低的對話聲就清晰地鉆進了她遠超常人的耳朵里。
“……你是沒看見！那死丫頭今天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黑黢黢的，冷得嚇人！跟變了個人似的！”是王秀蘭驚魂未定的聲音。
“哼！一個丫頭片子，還能翻出天去？”宋知行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我看她就是餓昏了頭！裝神弄鬼！”
“老劉那邊催得緊，老張頭在黑市給我弄了包好藥，勁兒大著呢！”他的聲音透著一股陰狠。
“以免夜長夢多，晚上就讓玉珍端碗水進去，哄她喝了。等她一暈，趁天黑直接抬到老劉家他兒子房里去，讓生米煮成熟飯。明兒一早，我們就帶人去‘抓奸’！到時候，她敢不嫁就告她搞破鞋！看她還敢橫！”
“這……能行嗎？”是二哥宋紅軍有點遲疑的聲音。
“怎么不行？”宋玉珍的聲音帶著點輕松和興奮，“爸這主意好！等小妹嫁過去，工作名額就穩(wěn)了！”
“對對！還是老宋你有辦法！”王秀蘭立刻附和，剛才那點驚嚇似乎被即將到手的工作名額沖淡了，“玉珍，等會兒你去！那死丫頭現(xiàn)在防著我們，對你可能還松點?！?/p>
門外的宋今禾，嘴角緩緩咧開一個無聲的譏笑。好，很好。真是她的好爹媽、好哥姐！為了一個工作名額，連把親生女兒藥暈了送去給人糟蹋這種事都想得出來！
想玩陰的？姑奶奶陪你們玩?zhèn)€大的！
她眼神一閃，瞬間有了主意。故意在門口弄出一點翻鑰匙的聲響，然后才“咔噠”一聲打開了門。
屋里的談話聲戛然而止。
客廳里，宋知行端坐在八仙桌主位，他一張國字臉，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年輕時想必是個英俊人物，即使現(xiàn)在四十出頭，也依然稱得上周正。
只是此刻他臉上帶著一絲對她不聽話的厭惡，眼神深處藏著慣常的自矜和對她的漠視，生生讓他的容貌大打折扣。
王秀蘭、宋玉珍、宋紅軍、宋向陽都圍在桌邊，桌上擺著幾個空碗，兩個油星不多的菜盤和咸菜碟子，顯然剛吃完晚飯。幾人臉上都帶著一絲不自然。
緊挨著宋知行坐的是大女兒宋玉珍。
她顯然沒能繼承父親的好相貌，一張圓臉，五官平淡，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膚色偏白。身量在這個普遍吃不飽的年代里顯得異?！岸貙崱?，豐滿的胸脯和腰臀把身上那件半新的碎花襯衫撐得有些緊繃。她眼神閃爍，帶著點心虛和不易察覺的興奮。
宋紅軍和宋向陽兄弟倆個身量高大，一看就知道家里沒短了他們的吃喝。
宋紅軍站在桌邊，虎背熊腰，濃眉大眼像父親，但眼神直愣愣的，帶著點蠻橫。
宋向陽則斜倚在桌子邊，身形看上去比哥哥略瘦些，五官也更清秀，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透著股精明算計。
“禾禾回來啦？”王秀蘭最先反應過來，擠出一個虛假的笑容，“去哪兒了？身體剛好點就亂跑！吃飯沒？”嘴上問著，屁股卻沒挪動一下，絲毫沒有要去廚房給她弄點吃的的意思。
宋知行端著搪瓷缸子，眼皮都沒抬，仿佛門口站的是團空氣。
宋玉珍倒是站起身，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小妹回來了？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蹦切θ?，怎么看怎么像披著羊皮的狼。
宋紅軍和宋向陽看了她一眼，眼神躲閃，沒吭聲。
“去學校拿畢業(yè)證了?！彼谓窈陶Z氣平淡，臉上沒什么表情，徑直穿過客廳，朝自己那小隔間走去，“不餓，累了，想歇會兒?！彼憩F(xiàn)得比平時更沉默，更“疲憊”，仿佛還沒從絕食的虛弱中完全恢復。
“哎，那你快去歇著！”王秀蘭假惺惺地應著。宋玉珍看著宋今禾關上的房門，和幾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時間一點點流逝。筒子樓里的喧囂漸漸平息，窗外天色徹底黑透，墨藍色的天幕上掛起了稀疏的星子。各家各戶的燈光也陸續(xù)熄滅，只有遠處廠區(qū)高爐的影子在夜色中透出暗黃的光。
九點剛過，宋今禾那小隔間的門被輕輕敲響了。
“小妹？睡了嗎？”宋玉珍刻意放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姐給你端了碗水，喝點再睡吧？你剛恢復，得多喝水?！?/p>
來了。
宋今禾無聲地勾起唇角，眼神在黑暗中銳利如刀。她走過去，拉開了門。
宋玉珍端著個白瓷碗站在門口，碗里是半碗清水。她臉上掛著屬于“好姐姐”的關切笑容：“看你晚上都沒吃飯，喝點水潤潤嗓子。”
宋今禾沒接碗，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宋玉珍心里莫名有點發(fā)毛，臉上的笑容差點掛不住。
“姐……”宋今禾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帶著點沙啞，“你對我真好?！?/p>
宋玉珍一愣，隨即心里一松，暗道這死丫頭果然還是那么好騙。她趕緊把碗往前遞：“傻丫頭，我是你姐，不對你好對誰好？快，溫度正……呃！”
“好”字還沒說完，異變陡生！
宋今禾一直垂在身側的手迅速探出，精準地捏住了宋玉珍端著的那只碗！力道之大，嚇得宋玉珍一激靈，差點叫出聲。緊接著，宋今禾另一只手如同鐵鉗，猛地掐住了宋玉珍的下巴，迫使她張開了嘴！
“唔唔唔！”宋玉珍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
宋今禾眼神冰冷，嘴角扯出一個殘忍的笑意。她手腕一翻，將那碗加了料的“水”，毫不猶豫地直接灌進了宋玉珍被迫張開的嘴里！
“唔……咕嘟……咳咳咳！”宋玉珍拼命掙扎，但宋今禾的手勁兒剛猛，紋絲不動。大半碗水被強行灌了下去，嗆得她眼淚鼻涕直流。
宋今禾就這么控制著她，不讓她喊叫，藥效也發(fā)作得極快。不過幾秒宋玉珍眼中的驚恐迅速被迷茫和渙散取代，身體軟軟地往下癱倒。宋今禾松開手，任由她像一灘爛泥般滑倒在地，失去了意識。
蹲下身，動作麻利地開始剝宋玉珍身上那件沒有補丁的半新的確良襯衫和長褲。
然后，拿出原主那套洗得發(fā)白、打滿補丁的破衣服，三下五除二給昏迷的宋玉珍換上。接著，她又揉亂了宋玉珍的頭發(fā)，遮住她的面容。
最后，她將宋玉珍扔在那張硬木板床上，擺成側身蜷縮、像是昏睡過去的姿勢。
做完這一切，宋今禾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看著床上穿著破衣爛衫、昏迷不醒的“宋今禾”，嘴角的冷笑擴大。
她轉身，悄無聲息地溜出小隔間，反手輕輕帶上門。無聲閃身進了隔壁宋玉珍那間貼著《紅色娘子軍》海報的閨房。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雪花膏香味。她躺在宋玉珍的床上假寐，安靜地等待他們一家人表演。
果然不一會兒，好戲，開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