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斤昏迷的身軀靜靜陷在泥濘中,只有微弱的呼吸證明她尚存一息。不多時,
一陣破風(fēng)聲打破深夜的寂靜。肖子賓扛起昏迷的敖辰,拾起他的鐵劍后,
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薄霧籠罩的樹影中。就在距離他不足三丈遠(yuǎn)的泥坑里,
一抹瘦小的身影被厚重的淤泥包裹,如同死去多時的尸體。當(dāng)三斤終于從昏迷中蘇醒,
濃稠的泥漿已經(jīng)在她身上結(jié)成硬殼。她艱難地?fù)伍_眼皮,映入眼簾的只有空蕩蕩的泥坑。
那個燃燒的大漢,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用瘦骨嶙峋的手臂扒住坑沿,
指甲里塞滿黑色的淤泥。每往上攀爬一寸,坑邊松散的泥塊就簌簌落下。
當(dāng)她終于爬出泥坑時,渾濁的泥水正從她破爛的衣衫上不斷滴落。
渾身腐敗淤泥散發(fā)著刺鼻的惡臭,但這對從小與骯臟為伴的童奴而言,
不過是又一種需要習(xí)慣的氣味。三斤晃蕩著瘦弱的身體,步入一片灌木林地。
蹣跚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住——枝頭上累累的青果映入眼簾。她拽下一顆張嘴就咬。剎那間,
尖銳的酸澀在口腔炸開,酸得她整張臉都扭曲起來:眼睛瞇成了兩道細(xì)縫,
鼻梁皺出幾道褶子,臉部肌肉不住地抽搐。但轆轆饑腸壓倒了味覺的抗議,她繼續(xù)伸手摘果,
一個接一個往嘴里塞,酸澀的汁水順著下巴滴落。未熟的苦澀彌漫整個口腔,
她卻像感覺不到似的,只顧埋頭吞咽。“(囈)這東西,你也咽得下!”突然一陣妖囈傳來,
三斤回頭看到那黃色絨毛的身影,嘴里還嚼著青果,口齒不清地喚出聲:“王歇?
”只見那黃鼠狼后肢站立,昂頭妖囈:”(囈)是‘黃仙’啦!跟我來,黃大爺,
帶妳搞好吃的!”隨即黃仙領(lǐng)著三斤走到一片竹林,幾只雉雞正在林間啄食,牠驀地?fù)涑觯?/p>
將一只雉雞的咽喉咬斷,跟著拖到孩童面前。三斤笑逐顏開,喜道:“王歇……好厲害!
”說完就要湊上前?!埃▏遥┦恰S仙’啦!惡啊,妳身上臭死了!
”黃鼠狼發(fā)出不耐煩地妖囈。黃仙豎著耳朵聆聽著天空中悶雷的余韻,
細(xì)長的尾巴不耐煩地甩動起來。隨即躥到三斤腳邊,發(fā)出妖囈:”(囈)午后天變色,
驟雨馬上就來啊。”話音未落,牠自來熟地麻利竄上三斤瘦削的肩膀,”(囈)快!
我?guī)吶ケ苡甑牡胤??!鳖^頂日頭逐漸被烏云遮蔽,厚重的鉛云翻涌著。
三斤提著黃仙打到的雉雞,朝著黃仙指引的方向,走出林地,上了車馬山道。不一會,
天上降下瓢潑大雨,原本素白的衣衫被厚重的泥垢覆蓋,干涸后形成甲殼般的泥痂,
這時的大雨沖刷,倒是順便幫她洗了個澡。淋了好一會雨,終于來到一處殘破的荒屋,
手上提著的雉雞,也被淋成名符其實的落湯雞。剛進屋內(nèi),
三斤找了一處沒有漏雨的角落蜷縮起來?!巴跣蚁氤噪u。
”三斤伸手指著面前的雉雞尸體說道。黃仙挑著眉,
發(fā)出訕笑的妖囈:”(囈)妳本事那么大,找木頭生火燒烤啊!”三斤連忙起身,
檢拾起屋內(nèi)破窗爛椅的木條,堆成一處后指了指:“我……不會燒火?!秉S仙聽到她這么說,
驟然炸毛發(fā)出“吱吱”叫聲,發(fā)出憤怒的妖囈:”(囈)連生火都不會,居然還想吃本大爺?
!難不成,妳當(dāng)初是要生吞老子?”三斤茫然的搖頭。黃仙掩面無奈,心道:唉,這癡兒,
她根本沒想那么多。黃仙甩著蓬松的尾巴,麻利地扒拉出幾根還算干燥的木條。
用前爪靈巧地將柴薪聚攏成堆,琥珀色的眼瞳忽明忽暗,跟著發(fā)出沉重的"咕嚕"聲。突然,
牠身形一頓,渾身毛發(fā)微微炸起,一縷妖力從爪尖溢出,纏上柴堆。
木柴先是冒出幾絲若有似無的白煙,緊接著,黃仙眼中精光大盛,
只聽幾聲細(xì)微的"噼啪"脆響,幾簇橘紅色的火苗憑空竄起,不一會在木頭便燃燒起來。
三斤瞪圓了眼睛,她湊近火堆,臟兮兮的小臉被火光映得發(fā)亮。“王歇…好、好厲害!
”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贊嘆,聲音里是掩飾不住的新奇與崇拜。黃仙喘著粗氣,
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連帶著嘴邊的胡須都沾上了幾滴。
牠用前爪胡亂抹了把臉——燃這點火已把牠的妖力消耗不少,當(dāng)下頓感發(fā)虛。
瞥見三斤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團薪火,滿臉新奇。黃仙瞇起琥珀色的眼睛,
心頭盤算打轉(zhuǎn)著:姑且先伺候著罷!錯過這次,哪再找這么個癡兒?明擺著是天賜的造化,
似這般地奪舍宿體,憑自己這點微末道行,怕是也再難遇到。
三斤枯瘦的小手緊緊攥著串烤的木枝,照著黃仙的指點,
小心翼翼地將褪了毛的雉雞架在火上翻烤。雞皮逐漸泛起金黃,油脂滴落在火堆里,
發(fā)出"滋啦"的聲響,肉香隨著炊煙在破屋里彌漫開來。她不由自主地吞咽著口水,
喉結(jié)上下滾動,腹中響起饑腸轆轆的回聲。突然,黃仙"哧溜"一聲鉆進三斤衣襟,
毛茸的身軀在她懷中團了起來。三斤愣了愣,卻也不介意,繼續(xù)專注地轉(zhuǎn)動烤雞,
火光在她臟污的臉上跳動,映著熱切期待的眼神。雨幕中驟然傳來馬匹的嘶鳴,
混雜著車軸碾過泥濘的聲響。車轅上懸掛的銅鈴在雨中發(fā)出沉悶的碰撞聲。不多時,
兩道身影踏進破敗的屋檐。令人驚異的是,從門外到正廳,兩人的衣袍竟不見半點水漬。
那看似仆役的老者手中托著一枚鑲玉圓盤,隱隱泛著淡藍光暈,將瓢潑雨水隔絕在三尺之外。
剛進門,那二人便看向偏殿角落的火堆,注視了一會他們便交談起來,
三斤蜷縮在一堆篝火旁,警惕地看著來人。為首的錦袍青年抬手示意,
讓那老仆撤去法器:"行了。"青年嗓音清冷,揮手輕輕撣了撣衣袖,
一邊交代:"去把'辟水盾'架到馬車上。"眉頭微蹙:"要是車上的家伙什被雨水浸濕,
那就不好了。"雨滴從正殿殘破的屋瓦間隙漏下,在那青年腳邊積成一個個小水洼。
他原本整理衣衫的手突然一頓,視線投向偏殿方向。偏殿角落里火堆燃起的青煙,
讓偏殿煙霧裊裊,青年瞇起眼睛,才看清火堆旁的身影。"荒山野嶺,哪來的小孩?
"他低聲自語,聲音里帶著些許詫異。遠(yuǎn)處閃電劃過天際,瞬間照亮了三斤抱膝而坐的身影。
火光在她身后拉出一道搖曳的影子,影影綽綽地投射在斑駁的墻面上。
青年審視的目光在這意外出現(xiàn)的"野孩子"和那堆篝火之間來回掃視。不一會,
老仆躬身入內(nèi),肩頭發(fā)梢猶滴著水珠:”少宗主,車上物事俱已安置妥當(dāng)。
”青年微微頷首:"那車‘角晶砂’乃重鑄九華山法鐘必要之物,萬不能沾了濕氣。
"老仆壓低嗓音:"老宗主特意從山府司傳令,指名要少宗主主持法鐘修繕。
這份殊榮......"躬身喜道,"怕是過不了多久,少爺就要披上仝法閣的黃土道袍了。
"青年嘴角揚起一抹自矜的弧度:”我們’武煉宗’雖執(zhí)南疆法器鍛冶之牛耳,
數(shù)十年來也不過祖父入得山府司。父親苦候這般機緣半生...”捏著一枚碎銀在指間翻轉(zhuǎn),
”這次全賴祖父垂青,我自當(dāng)全力以赴。
倘若真能修復(fù)這千年法器——” 尾音故意拖長半拍, 眼底精光閃爍。驟然間,
暴雨傾盆而瀉,正廳地面濺起紛紛水花,積水驟漲,頃刻漫入腳邊。二人相顧失色,
連忙向后退避。青年眼尾掠過火堆旁瑟縮的身影:”去同那孩子商量商量,賞她些銀錢,
將那塊干地同火堆讓與我們?!闭f罷,邊將手中碎銀拋與那老奴。老仆聞言瞇眼一笑,
褶子里堆出幾分精明:"得咧,少宗主,便是你不吩咐,老奴也盤算著這般安排了。
"他攏著袖子朝火堆踱去,老者的身影斜斜壓在三斤身上。"小家伙——"老頭剛張口,
那插著烤雞的樹枝突然一歪,連肉帶枝噗哧栽進火堆,濺起一蓬星子。老人接著要說時,
三斤卻突然抓起烤雞枝干,未等他說完便急急退避,縮到那潮濕陰冷的角落去了。
老者見狀喜道:"倒是個識相的娃娃!"偏廳不算太窄,三斤避開二人,
退到一處地面濕濘的角落,只得蜷著身子蹲下。老仆殷勤引著青年在火堆旁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