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冰涼如水,浸透了荒寂的官道。阿寶那把嗓子,脆生生的,在夜里扎得人耳朵疼。
“仙女姐姐你真好!不像我那個便宜師父,就會說些神神叨叨的怪話,
剛才嚇得腿都站不直了!”小丫頭片子一頭扎進洛凝霜懷里,抱著人家的大腿告起了刁狀,
告得那叫一個理直氣壯。被個臟兮兮卻依舊粉雕玉琢的女孩兒這么依賴,
洛凝霜臉上卻燒得厲害,尷尬幾乎要從毛孔里滲出來。她求助般望向楚辭,想看他如何自處。
楚辭卻連眉毛都未曾動一下。呵,這小丫頭,投靠得倒是快??上?,抱錯大腿了。
我心里盤算著,這洛凝霜自身的卦象都帶著一股“未濟”之兆,火在水上,雖有交心之象,
卻事事難成,自身尚在渡河,哪有余力渡人?他的目光,早已越過所有人,
落在那幾個圍著方公子手足無措的護衛(wèi)身上。一團亂麻,毫無章法。“不想他經(jīng)脈寸斷,
淪為廢人,”楚辭的聲音平得像一潭古井,不帶絲毫情緒,“去他腰間錦囊里,
取‘靜心草’三株。”那護衛(wèi)頭領(lǐng),林護衛(wèi),聞言渾身一震。他下意識摸向自家公子腰間,
果真掏出一個精致錦囊,里面幾株靈草正散發(fā)著清幽涼意?!跋壬?!然后呢?然后怎么做?
”他先前的兇悍蕩然無存,聲音里全是抓住救命稻草的顫抖?!澳胨椋≈?,敷于眉心印堂。
”楚辭的語氣,像是在指點一個學(xué)徒如何研墨,尋常到了極點?!按朔ú恢纹浔荆?/p>
可暫鎖他體內(nèi)亂沖的靈力,保一個時辰無礙?!焙唵巍V苯?。有效。沒有故弄玄虛的辭藻,
沒有驚天動地的手段,只有最樸實、最對癥下藥的法子。
這與他方才一言斷劍、口含天憲的神秘高人模樣,形成了劇烈的反差。這種返璞歸真,
比任何辯解都來得更有力。護衛(wèi)們?nèi)缑纱笊?,手忙腳亂地依言而行。
當(dāng)那翠綠的草汁敷在方公子緊鎖的眉心,他那張因劇痛而扭曲的臉,
竟真的肉眼可見地舒緩下來,短促的呼吸也變得平穩(wěn)悠長。管用了!真的管用了!
林護衛(wèi)激動得雙腿發(fā)軟,幾乎要跪倒在地,對著楚辭連連作揖:“多謝先生!
多謝先生救命之恩!”洛凝霜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心頭翻起了巨浪。若說之前的預(yù)言,
讓她感到的是一種對未知的震撼與敬畏。那么此刻,楚辭這信手拈來的醫(yī)道手段,
則讓她看到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智慧。一種勘破根本,返璞歸真的沉穩(wěn)。
她輕輕拍了拍阿寶的后背,柔聲安撫:“阿寶乖,先到姐姐這邊來,莫要打擾你師父。
”隨即,她款步向前,在楚辭面前斂裾站定,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萬福禮,
姿態(tài)謙恭到了極點?!巴磔吢迥?,為方師兄先前的無禮,以及晚輩的誤解,向先生賠罪。
”她的聲音清冽如山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真誠,“還請先生不吝賜教,
方師兄……究竟是因何遭此反噬?”她問的不是“你怎會知曉”,而是“他因何反噬”。
一詞之差,天壤之別。前者是質(zhì)疑,后者是求道??偹銇砹藗€會說人話的。我心中暗忖,
比那個姓方的榆木疙瘩,強了不止一點半點。楚辭終于正眼看了她一眼,抬手,
指了指地上那堆黯淡的金屬碎片?!皠κ呛脛??!彼Z氣平淡,像是在點評一道家常菜。
“可惜,此劍的‘器數(shù)’已盡。其形未損,其理已崩。劍身之內(nèi),
早有常人無法察覺的崩壞之兆。他以十成靈力強催,無異于驅(qū)策一個內(nèi)腑已壞的沉疴之人,
強行軍百里。其結(jié)果,自然是劍毀人傷,崩于中途。”一番話,說得淺顯,卻又直指核心。
洛凝霜何等聰慧,瞬間便領(lǐng)會了其中那令人心頭發(fā)寒的深意。所謂的“器數(shù)”,
所謂的“崩壞之兆”,尋常修士的神識根本無從察覺,恐怕連鑄劍師本人都未必知曉。
而眼前這位楚先生,僅僅是隔著車簾看了一眼,便洞悉了其根本命理。
這不是修為高低的問題。這是一種……勘破萬物本質(zhì)的恐怖洞察力!
她心中的敬意又深了幾分,再次躬身:“先生慧眼如炬,晚輩受教?!毖粤T,她抬起頭,
清亮的眼眸望向楚辭,以及他身后那個正偷偷探出半個腦袋、滿眼好奇的阿寶,語氣誠懇。
“晚輩此行,正要前往南域最大的藥材集散地‘百草城’。看先生帶著幼徒,路途遙遠,
多有不便。若先生不嫌棄,可與晚輩車隊結(jié)伴而行?也好讓晚輩能時時向先生請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