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點點頭，轉(zhuǎn)身拿起放在門口椅子上的黑色長柄傘，推門走進了雨幕中。他的身影很快就被濃重的夜色和瓢潑的大雨吞噬，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蘇晚站在原地，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又低頭看了看桌上那枚冰冷的鳶尾花耳墜。
冰冷的觸感傳來，卻仿佛有一股暖流，從心底深處緩緩涌起。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破土而出。而那枚沉寂了三年的耳墜，終于發(fā)出了它的聲音。
第二天早上九點整，門鈴準時響起。
蘇晚早已起床，洗漱完畢，換上了一件素凈的白色襯衫和牛仔褲。她對著鏡子仔細整理了一下頭發(fā)，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昨晚的對話和決定，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席卷了她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維持的平靜生活。她的心里充滿了忐忑、不安，但也夾雜著一絲久違的、如同火焰般的期待。
她打開門，沈硯已經(jīng)等在外面了。他換下了一身嚴謹?shù)奈餮b，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和卡其色的休閑褲，頭發(fā)也打理得更加隨意，少了幾分昨天的疏離和冷峻，多了幾分鄰家大哥哥般的溫和。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依舊銳利得讓人不敢直視。
“早。”沈硯看到她，點了點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道，“昨晚休息得怎么樣？”
“還……還好?！碧K晚有些不自然地回答。經(jīng)歷了昨天那樣的沖擊，她怎么可能休息得好？但她不想在他面前表現(xiàn)得太過脆弱。
“那就好。”沈硯沒有多問，指了指自己放在門口地上的一個黑色文件包，“我準備了一些資料，關(guān)于你姐姐失蹤案的一些公開信息，以及我這幾天初步調(diào)查的一些東西。我們?nèi)ジ浇目Х瑞^坐坐？這里說話不太方便?！?/p>
蘇晚點點頭。她的出租屋確實太小，容不下太多人和太多的談話內(nèi)容。
兩人并肩走出樓道。雨已經(jīng)停了，但天空依舊陰沉沉的，空氣中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沈硯撐開那把黑色的長柄傘，很自然地將大半傘面傾向蘇晚這邊，自己半邊肩膀很快就被淋濕了。
蘇晚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心里微微一動，但沒有說出口。她默默地跟上他的腳步，走向不遠處的街角咖啡館。
咖啡館里人不多，光線柔和。他們選了一個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沈硯將文件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點了一杯美式咖啡，然后看向蘇晚：“你喝點什么？”
“一杯檸檬紅茶就好?！碧K晚輕聲說。
很快，飲料被送了上來。沈硯打開文件包，從里面拿出幾份打印出來的文件，還有一個筆記本和一支筆。
“首先，我需要你盡可能詳細地，把你姐姐失蹤當天的所有情況，從頭到尾，事無巨細地告訴我。”沈硯翻開筆記本，握著筆，眼神專注地看著蘇晚，“時間、地點、人物、對話、你當時的感受，任何你覺得奇怪或者后來回想起來覺得不對勁的地方，都要告訴我?！?/p>
蘇晚端起檸檬紅茶，抿了一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稍微讓她緊張的情緒平復了一些。她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三年前那個讓她心碎的午后。
“那天是星期三……”她的聲音有些發(fā)飄，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天氣和今天差不多，一開始是陰天，后來才下大雨的。下午……下午大概三點多鐘，姐姐說她有點事要出去一趟，好像是去見一個朋友，說是關(guān)于她畢業(yè)作品的靈感。我沒太在意，讓她注意安全?！?/p>
“她有沒有說具體去見誰？去哪里？”沈硯立刻追問。
蘇晚努力回想：“她沒說具體去見誰，只說是大學同學介紹的一個朋友，在城西那邊。具體地址也沒說，只說下午晚點回來。我當時……我還抱怨了一句，說她總是神神秘秘的。然后……我們就因為耳墜的事情吵了起來?！?/p>
她停下，深吸一口氣，繼續(xù)道：“就是關(guān)于這對耳墜。我找不到我的那枚了，懷疑是姐姐拿了沒還。姐姐說她沒拿，可能是我自己放忘了地方。我們倆就吵了幾句，我當時情緒有點激動，說了些重話……”她的聲音有些哽咽，“我說……我說‘你每次都這樣！什么東西到你手里都亂七八糟！’姐姐當時很生氣，但很快又緩和下來，她說……她說‘晚晚，你別生氣了，我保證沒有拿你的。等我晚上回來，我就把我的那枚送給你，好不好？你不是也說喜歡鳶尾花嗎？’”
蘇晚抬起頭，看著沈硯：“我當時還在氣頭上，就……就沒理她，轉(zhuǎn)身回了自己房間。我聽到她收拾東西出門的聲音，大概……大概四點鐘左右？我不記得具體時間了?！?/p>
“她出門的時候，有沒有帶什么東西？或者看起來有什么異常？”沈硯追問。
蘇晚仔細回憶著：“她背著平時常用的那個帆布包，穿著一件淺藍色的連衣裙?？雌饋怼推綍r沒什么兩樣。哦，對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她出門前，還對著鏡子照了照，整理了一下頭發(fā)，然后……然后她拿起桌上的一個小巧的銀色音樂盒，打開看了看，嘴角好像還帶著一點笑意。”
“音樂盒？”沈硯立刻記錄下來，“什么樣的音樂盒？”
“就是一個很小的，巴掌大小的，銀色的，上面刻著鳶尾花的圖案。是……是我生日的時候，一個朋友送我的禮物。姐姐很喜歡，有時候會借去用。”蘇晚說道，“我當時還問她拿我的東西做什么，她說……她說拿去聽聽，心情不好?！?/p>
“心情不好？”沈硯敏銳地抓住了這句話，“她當時看起來心情不好嗎？”
蘇晚皺著眉頭想了想：“好像……是有一點。但具體是因為什么，我不清楚。我們剛吵完架，她可能還在生氣吧?；蛘呤恰驗橐鲩T見朋友，有點緊張？”
沈硯沒有說話，只是在筆記本上飛快地記錄著。
“她出門之后，我就回了自己房間，一直在看書，或者上網(wǎng)。期間……期間我好像聽到過一次門鈴聲，但沒在意，以為是誰找我爸媽。后來……后來天色越來越暗，雨也開始下了起來。我一直等到晚上七點多，姐姐還沒回來。我給她打電話，手機關(guān)機。我開始有點擔心了?！?/p>
蘇晚的聲音開始顫抖：“八點多的時候，我爸媽下班回來了，發(fā)現(xiàn)姐姐還沒回來，就著急了。我們開始給她打電話，還是關(guān)機。然后……然后我們就出門去找。先是去她常去的幾個地方，畫室、圖書館、咖啡館……都沒找到。后來……后來大概是十點多，我們報了警?！?/p>
“報警后，警方做了哪些調(diào)查？”沈硯問道。
“他們調(diào)取了周圍的監(jiān)控，但是……姐姐出門的那個路口，監(jiān)控壞了。附近的幾個攝像頭，也沒有拍到她。然后……然后他們?nèi)チ怂ヒ娕笥训哪莻€大致區(qū)域，但那個朋友說，姐姐根本沒有去找她。她說約的是另一個時間。”
“那個朋友叫什么名字？你們后來聯(lián)系上她了嗎？”
“聯(lián)系上了。警方也找她問過話。她說她確實和姐姐通過一次電話，但姐姐說臨時有事，改了時間。她也不知道姐姐去了哪里。”蘇晚的語氣充滿了無力感，“從那天起，姐姐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p>
“你姐姐失蹤前，有沒有什么反常的舉動？或者有沒有向你透露過什么讓你擔心的事情？”
蘇晚努力搖頭：“沒有。她那時候正在準備畢業(yè)作品，雖然有點忙，但狀態(tài)一直很好。她對未來很有規(guī)劃，說要考研究生，或者去國外進修。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蹤的?！?/p>
沈硯靜靜地聽著，偶爾在本子上寫著什么?？Х瑞^里舒緩的音樂和窗外的車流聲，襯得他們之間的對話格外凝重。
“關(guān)于那個音樂盒，”沈硯忽然抬起頭，“你說，是你朋友送你的生日禮物，姐姐很喜歡，有時候會借去用。你還記得那個朋友的名字嗎？或者……你還留著那個音樂盒嗎？”
蘇晚愣了一下：“當然記得，她叫周曉，是我高中同學，現(xiàn)在也在本市工作。音樂盒……我一直收在家里。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覺得這個小細節(jié)可能很重要?！鄙虺幷f著，看了一眼手表，“好了，關(guān)于失蹤當天的情況，你提供的信息很詳細了。接下來，我們可能需要去一些地方看看。”
“去哪里？”蘇晚問道。
“首先是那個你姐姐提到的、要去見朋友的城西區(qū)域?！鄙虺幒仙瞎P記本，“雖然那個朋友說沒見到她，但也許那里會有什么線索。其次，是你說的那個即將拆遷的舊倉庫?！?/p>
“倉庫……”蘇晚的心又懸了起來，“我們現(xiàn)在就去嗎？”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沈硯看了看窗外，“天氣預報說，下午可能還有陣雨。”
蘇晚幾乎沒有猶豫：“我去！”
沈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先去吃點東西，然后出發(fā)。”
他們離開了咖啡館，在附近找了一家快餐店。蘇晚沒什么胃口，但還是強迫自己吃了一些。她的心思完全不在食物上，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著姐姐的身影，以及那個冰冷的倉庫。
吃完飯，沈硯開車載著蘇晚前往城西。他的車是一輛黑色的SUV，看起來價值不菲，和他昨天的穿著打扮倒是相符。車內(nèi)空間寬敞，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皮革和男士古龍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