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未靜。音樂學院女生宿舍樓某間，鍵盤聲如同驟雨。
王莉，鋼琴系大三，
正對著電腦屏幕上一份復雜的雙鋼琴協(xié)奏譜齜牙咧嘴，
練習后酸脹的手指讓她心情煩躁。
右下角論壇推送的窗口突然炸了出來，
鮮紅的“火爆”標簽刺目異常：
“【緊急插播！
非音樂系奇才！計算器演奏神技+核爆級清唱《滄海一聲笑》！
打敗三觀！速進！】”
王莉的指尖懸在關閉鍵上方半寸。
“計算器？清唱？”她嗤笑一聲，
幾乎是帶著點被冒犯的不屑點開了鏈接——
又是哪個嘩眾取寵的標題黨？
在音樂學院的地盤發(fā)這種帖子，班門弄斧！
鼠標點下播放鍵。
第一秒，是清吧里特有的、帶著低音嗡鳴的雜音背景。
畫面晃動，焦點艱難對準那個穿著夾克服的側影，
應該是拍攝者坐在表演者的左側面偷拍的。
他握著的不是吉他或麥克風，
而是一個在迷離燈光下甚至有點滑稽的、
比巴掌稍大點的灰黑色物品——
一臺在財務和工程常見的專業(yè)型計算器。
緊接著——
“噠、噠噠噠噠！”第一串音符突兀而精準地撞破了畫面里的噪音壁壘！
指尖的落點帶著令人發(fā)指的快速和確定，
每一次敲擊都短促如急雨，
顆粒感極強的電子音階連綴起來，
剎那間竟幻化出萬馬奔騰的鐵蹄聲！
王莉的嗤笑瞬間凍結在嘴角。她脊背倏然挺直，
雙眼死死盯著屏幕，瞳孔因為過度的震驚而收縮。
“嘶——！”一聲逼真到刺穿耳膜的、
令人寒毛倒豎的馬嘶突然從那青年口中迸發(fā)！
仿佛不是喉嚨發(fā)出，而是整個胸腔在共振嘶鳴！
幾乎同時，視頻里也傳來前排觀眾被嚇到扭曲的面孔
和一片真實的倒吸涼氣聲。
背景嘈雜徹底被壓制下去，
洶涌的音浪成了唯一的背景。
“不可能！”王莉失聲低叫，
右手猛地按在了自己冰涼的小臂上，用力壓著驟然炸起的汗毛。
這不是簡單的模仿口技，這是一種…近乎野獸般的生命嘶吼！
不等她消化這第一重沖擊，畫面切換。
《滄海一聲笑》前奏低沉宏大的配樂鋪墊而來，
屏幕中心那青年猛地一甩汗?jié)竦念~發(fā)，計算器被他近乎粗暴地攥緊，
整個身體向前撲伏，如同狩獵的姿態(tài)凝聚了毀滅前的張力，
對準著前面豎著的麥克風
“滄——”
開嗓！
一個“滄”字如同銹跡斑斑的斷劍，
被他用盡全身力氣從殘破的熔爐中奮力拔出，
帶著撕裂靈魂的粗糲音質！
那不完全是沙啞，而是喉管被砂紙磨礪、
聲帶被火焰燒灼后迸裂出的、
帶著血腥味的金石之鳴！不是嗓音，是靈魂的咆哮！
屏幕前的王莉像是被人隔著胸口狠狠擂了一拳，
悶得幾乎無法呼吸！
不由自主啊的一聲驚叫，
“快看學院論壇，不可思議”
整個宿舍里敲鍵盤的室友也瞬間停下，
愕然看向她的方向。
視頻在青年仰頭拉出那個撕裂長空的、
飽蘸烽煙與悲愴的高音長尾中結束。
畫面劇烈地晃動模糊一片，
唯有一雙在混沌光影中亮得攝人心魄的眼睛，
和一個被極致用力繃緊如同刀削斧鑿般冷硬的下頜線，
烙印在王莉驟然縮緊的瞳孔深處。
死寂，宿舍里只有電腦風扇的低鳴和窗外遙遠的車聲。
王莉僵硬地坐著，指尖冰涼發(fā)麻。
幾秒后，她幾乎是顫抖著重新刷新了“琴鍵上的貓”那個帖子下方。
評論區(qū)早已是熔巖迸涌般的爆炸性狀態(tài)：
1L (哆來咪發(fā)嗦): “……剛從文院火速奔來……我只想知道，
鍵盤系的兄弟們，你們還好嗎？……
我……我的天靈蓋呢？！” (后面省略999個問號)
2L (弦斷了): (表情包：一個抽象小人跪地狂敲，靈魂飛出頭頂)
“弦樂表示CPU過載！
求問大佬這計算器的型號！
我要回去砸了我的小琴房！?。 ?/p>
3L (巴赫保佑我): (表情包：巴赫半身像流淚)
“美聲系剛開嗓……默默去關窗了……
這他媽是二十歲能有的胸腔共鳴？！
我博導喝了三瓶酒也嚎不出來這味兒！”
4L (樂理已死): (抓狂.jpg) “這節(jié)奏切分！這段落的自由即興處理！
這華彩音階？！他……他拿計算器按出了協(xié)奏曲的技術處理？！
哪個師門放出來的大師兄？？？！
這必須得是研三的大神微服私訪吧？？？”
5L (鋼琴吃灰中): (崩潰捂臉)
“隔壁樓練肖練《革命》練崩的哥們，放下譜子吧，
看看這個再思考人生！
弱弱問一句……是李老帶的研究生師兄嗎？
求開個‘非正常人類樂器速成班’！”
6L (聲樂課代表): “聲音技術分析！
聲帶邊緣振動加上強氣息支撐……
這咽壁和后咽通道用得比他媽教科書還教科書
！等等！不對！
有喉位異常強行沖高的跡象！……
他是想燒穿聲帶嗎？！太狠了！
絕對是聲樂系在讀！說！
你是誰的小號！” (后面一串聲樂術語)
7L (編曲狗在線凌亂): (電子音階截圖表) “快看這段推高潮的指法！
左右手交叉琶音加半音階上行……拿計算器玩即興華彩……
這是人腦能干的？？？電子音樂系需要他的腦子切片啊啊啊！”
8L (貝多芬的貓)： “研究生？低了！
看這收放自如的藝術處理和對氛圍的絕對掌控力！
這沒有十幾年舞臺沉淀玩不出來！會不會……
是哪位導師心血來潮去體驗民間疾苦？”
(后面配了個戴墨鏡的沉思貓)
9L (耳朵懷孕)： “耳朵已廢……心臟停了三秒……
姐妹們我只關心一件事……
這位隱藏的大帥比到底在幾班上課？！
下節(jié)聲樂大課我要去后排占座?。?！”
10L (匿名樹洞): (一個模糊截圖，隱約計算器上的數(shù)字按鍵)
“……好像……是卡西歐？……樓下小賣部絕對沒有同款……”
帖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刷新著，樓層瘋狂疊加。
不同專業(yè)方向的質疑、膜拜、技術分析、
猜測像沸騰的氣泡擠滿了頁面。
每一個音符都在專業(yè)領域內(nèi)激起了驚濤駭浪。
“計算器演奏？”王莉喃喃自語，目光失焦地落在自己纖細精致、
因長期練琴指節(jié)略顯突出的手傷，
再抬頭，書桌上那本價值不菲、
能自動翻頁帶自動和弦的電子琴譜像個巨大的諷刺。
一種難以名狀的、混雜著強烈挫敗和荒誕的無力感，
狠狠攫住了她。
指尖仿佛還殘留著那計算器鍵盤上瘋狂敲擊的聲音帶來的震顫，
冰冷而真實。
音樂系學生十幾年寒窗建立起的驕傲堡壘，
在計算器電子按鍵面前，
無聲崩裂出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