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棒梗滿月后,日子就像院里那棵老槐樹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挪著。轉(zhuǎn)眼幾個月過去,秋風卷著落葉鋪了滿地,又被初雪蓋成一片白,眼瞅著就到了1954年的臘月底了,距離過年沒幾天了。
胡同里已經(jīng)能聞到淡淡的煤煙味和零星的炮仗香,家家戶戶門口開始掃塵、糊窗紙,明晃晃的“?!弊旨艏堅诤L里招搖——再有幾天,就是1955年的春節(jié)了。
這陣子,整個京城的都在傳一個大消息,那就是公私合營。軋鋼廠自然也不例外。下工路上、食堂里、甚至四合院的屋檐下,男人們聚在一塊兒,三句話不離這個話題:“聽說了嗎?年后咱廠就要收歸國有了!”
“真的假的?”有人追問,眼睛里閃著光。
“那還有假?我聽車間主任跟廠長匯報時說的,錯不了!”說的人拍著胸脯,語氣篤定得很,“到時候,咱就是公家的人,吃公家飯了!”
“好?。∵@可是天大的好事!”
消息像長了翅膀,沒幾天就傳遍了整個四合院。院里在軋鋼廠上班的可不少,大師傅易中海是鉗工,劉海中在段工車間,賈東旭、何雨柱也都是廠里的工人……一想到往后端的是“鐵飯碗”,日子能更安穩(wěn),誰臉上不是喜氣洋洋的?
傍晚時分,男人們下工回來,臉上的疲憊都被這消息沖散了。賈東旭進門時,興奮地跟秦淮茹說:“收歸國有這事兒定了!年后就辦手續(xù),以后咱也是吃公家飯的人了!”
秦淮茹正在納鞋底,聞言也笑了,眼里的愁緒淡了不少:“那可太好了,往后日子更有盼頭了?!?/p>
連向來挑剔的賈張氏,吃飯時都多夾了一筷子咸菜,嘴里念叨著:“還是公家靠譜,不像以前,干多干少沒個準數(shù)。東旭,你可得好好干,爭取在公家廠里混出個樣來!”
棒梗被裹在小被子里,躺在炕上聽著這一切。他知道,這確實是個重要的節(jié)點——工廠國有化意味著更規(guī)范的制度,更穩(wěn)定的收入,對這個家,對整個四合院,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窗外的風還在呼嘯,可屋里的空氣卻暖融融的,混著對新年的期盼和對未來的憧憬,連柴火在灶膛里燃燒的噼啪聲,都像是在唱著好日子的調(diào)子。
何雨柱剛從軋鋼廠回來,凍得搓著雙手進了屋,一抬頭就看見妹妹何雨水正蹲在灶臺邊,拿著塊干硬的窩頭小口啃著。他心里一酸,走過去蹲在她面前,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雨水,跟你說個好消息?!?/p>
何雨水抬起頭,小臉上沾著點灰,眼睛卻亮晶晶的:“哥,啥好消息?”
“年后哥就有工資了!”何雨柱拍了拍胸脯,笑得一臉憨實,“等發(fā)了工資,咱兄妹倆就能頓頓吃飽了,不用再啃這破窩頭!”
何雨水手里的窩頭差點掉在地上,眼睛瞪得圓圓的:“真的?”她這三年來,就沒體會過“吃飽”是什么滋味,天天琢磨的都是下一頓能不能有口吃的。
“那還有假!”何雨柱梗著脖子,語氣卻透著底氣,“雖說我還是學徒工,可工資也有十幾塊呢!夠咱兄妹倆吃穿了!”
“太好了!”何雨水一下子笑出聲,露出兩排細細的牙,之前的愁苦仿佛被這幾句話掃得一干二凈,小身子都輕快起來,“哥,那到時候能給我買塊糖不?就上次院里棒梗滿月時,易大爺帶來的那種水果糖?!?/p>
“買!肯定買!”何雨柱笑得更歡了,伸手揉了揉妹妹亂糟糟的頭發(fā)。
正說著,院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易中海掀著棉簾子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慣常的溫和笑意:“柱子,忙著呢?”
“易大爺?您咋來了?”何雨柱趕緊站起身。
易中海掃視了一圈這簡陋的屋子,目光落在何雨水手里的窩頭,嘆了口氣,才開口道:“快過年了,我來問問你,今年過年,還是跟我家湊湊吧?后院聾老太太年紀大了,賈家添了孩子也熱鬧,到時候咱們一起過,人多也暖和?!?/p>
何雨柱想都沒想就應道:“沒問題啊易大爺!這兩年多虧您照拂,不然我跟雨水都不知道咋過?!彼谴蛐难蹆豪锔屑ひ字泻?,爹走后,院里也就易大爺常接濟他們兄妹倆。
易中海擺了擺手,語氣感慨:“應該的,都是一個院的街坊。說起來,你爹大清也真是狠心,就這么拋下你們倆孩子不管了……”
這話剛出口,何雨柱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了,臉色沉了下來,聲音也硬邦邦的:“易大爺,別提他!他不配當我爹!”
何雨水也猛地低下頭,小手緊緊攥著衣角,剛才的歡喜勁兒蕩然無存,眼圈悄悄紅了。
易中海見狀,連忙擺手:“是我多嘴了,不提,咱不提這個?!彼粗置脗z低落的樣子,放緩了語氣,“你們早點歇著吧,天晚了。有啥難處就去找大爺,別硬扛著?!?/p>
說完,他轉(zhuǎn)身掀簾走了出去。
剛踏出何家門口,易中海臉上那溫和的表情就淡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眼神里透著幾分算計。他慢悠悠地往自己家走。
寒風卷著雪沫子吹過中院,易中海緊了緊領口,腳步輕快地消失在夜色里。
大年夜的鞭炮聲從胡同口此起彼伏地傳來,易中海家的屋里卻暖融融的,煤油燈的光映得滿室亮堂,混著飯菜的香氣,透著股說不出的熱鬧。
八仙桌被擦得锃亮,穩(wěn)穩(wěn)地擺在屋子中央,桌上的菜算不上豐盛,卻樣樣實在:一碗燉得酥爛的豬肉白菜,一碟油汪汪的炒雞蛋,還有兩盤咸菜和一大盆冒著熱氣的白面餃子。
易中海坐在桌子正位,臉上帶著東道主的從容笑意,眼角的皺紋里都堆著滿足。他左邊坐著賈東旭,年輕人穿著洗得干凈的藍工裝,正跟右邊的何雨柱說著廠里的趣事;何雨柱今天也換上了件沒打補丁的褂子,笑得一臉憨直,時不時給身邊的妹妹何雨水夾口菜。
桌子對面,聾老太太被讓到了最尊的位置,她裝耳朵背,裝聽不清眾人說話,卻一直咧著嘴笑,渾濁的眼睛里映著燈光,滿是安詳。老太太旁邊,一邊坐著賈張氏,她難得沒咋咋呼呼,正低頭干飯;另一邊是易中海的媳婦兒,正忙著給聾老太太添湯,動作麻利又周到。
何雨水挨著一大媽坐著,小姑娘今天穿了件洗得發(fā)白的新罩衣,是秦淮茹給改的,她顯得有些拘謹,卻難掩眼里的歡喜,小口小口地吃著碗里的餃子。秦淮茹則坐在賈東旭和賈張氏中間,時不時給賈東旭夾菜,又要照看棒梗,臉上始終帶著溫和的笑。
棒梗被賈張氏抱在懷里,小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著,把滿桌子的人看了個遍。屋里的說話聲、筷子碰撞聲、孩子們的笑聲混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驅(qū)散了冬夜的寒意。(棒梗是故意的,就不想讓賈張氏搶吃的)
易中海端起酒杯,看著滿桌的人,心里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自豪。整個四合院,誰家能在大年夜聚起這么多人?誰家能有這份面子和人緣?他是廠里的大師傅,如今看著這些或親或近的人圍在自己家,共享這頓年夜飯,只覺得自己實在是體面得很。
“來,都動筷子,趁熱吃!”易中海舉起酒杯,聲音洪亮,“今兒個咱不聊別的,就圖個團圓熱鬧,來年啊,日子準保越過越好!”
“哎,好!”眾人紛紛應和,筷子動得更勤了,屋里的笑聲也更響了,連窗外的鞭炮聲,都像是在為這滿室的熱鬧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