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柳原在細雨迷蒙的碼頭上迎接她。他說她的綠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又注了一句:“藥瓶。
”她認為他在那里諷嘲她的孱弱,然而他又附耳加了一句:“你就是醫(yī)我的藥?!彼t了臉,
白了他一眼。一一張愛玲極致美貌帶來的光環(huán)如同最上等的鴉片,讓白雪深深沉溺。
她享受著陳鋒癡迷的目光,享受著同事們,即使帶著嫉妒的注目禮,
享受著走在街上被路人頻頻回頭的虛榮感。護士長的職位已經(jīng)落到自己手中,
那份由“美麗”帶來的隱形權力感,讓她暫時壓抑了嫉妒,甚至開始覺得,只要她夠美,
一切終將屬于她。生活似乎真的鋪滿了玫瑰,芬芳馥郁,令人眩暈,然而,
這份建立在邪術之上的“美好”,其根基脆弱如沙。一個沉悶的午后,社區(qū)醫(yī)院輸液室。
消毒水的氣味混濁地漂浮著,陽光被百葉窗切割成條狀,懶洋洋地鋪在光潔的地磚上。
空氣里只有病人輕微的鼾聲、藥液滴落的單調(diào)節(jié)奏,以及中央空調(diào)沉悶的嗡鳴。
靠窗的輸液椅上,坐著一個年輕男人。他身形挺拔,微閉著眼,
額前幾縷碎發(fā)被窗外滲入的微風輕輕拂動,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慵懶的優(yōu)雅。
右手手背上貼著膠布,透明的輸液管連接著懸掛的藥袋,藥液正緩慢地注入他蒼白的皮膚。
他叫張九天。白雪戴著淺藍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張驚世容顏,
只露出一雙經(jīng)過“狐仙”雕琢、明亮得驚人的眼睛,眼波流轉(zhuǎn)間,
即使隔著口罩也帶著勾魂攝魄的魔力。她動作利落地檢查著張九天藥液的流速,聲音清脆,
帶著職業(yè)化的溫和,卻因那雙眼睛而顯得格外動人?!昂昧耍瑥埾壬?。”她調(diào)整好輸液管,
直起身,目光落在他略顯蒼白卻依舊英俊非凡的臉上,
語氣帶著專業(yè)的叮囑和一絲連她自己都未察覺的、因?qū)Ψ匠霰娡饷捕妮p柔關切,
“這幾天千萬不能熬夜了,必須保證正常作息,飲食要清淡。記得過幾天來復檢,
看下炎癥消下去沒有?!彼f話時,口罩隨著氣息微微起伏,那雙露出的眼睛專注而認真。
張九天沒有立刻回應醫(yī)囑。他緩緩睜開眼,那雙眸子清亮得驚人,絲毫不見病中的渾濁,
反而像蘊藏著星辰。他微微側(cè)過頭,目光精準地鎖定了白雪的眼睛,
嘴角勾起一個略顯虛弱卻無比清晰的弧度。他的聲音低沉,帶著點慵懶的磁性,一字一句,
清晰無比地鉆進白雪的耳膜:“小姐,你就是醫(yī)我的藥。
”白雪拿著記錄板準備簽字的手猛地一頓,筆尖在紙上戳出一個突兀的墨點。
她倏地抬眼看向張九天,口罩下的臉頰瞬間滾燙,紅暈迅速蔓延至耳根,
甚至連白皙的脖頸都染上了一層粉色。那雙總是自信從容、甚至帶著一絲妖異魅惑的眼睛里,
此刻盛滿了純粹的錯愕、猝不及防的羞赧,
以及……一絲被這大膽又精準的撩撥瞬間擊中心臟的慌亂。她下意識地微微瞪圓了眼睛,
隔著口罩都能感覺到她呼吸的急促。她本想板起臉,用最嚴肅的護士口吻訓斥他的不正經(jīng),
但話到嘴邊,在對上他那雙含笑、仿佛能穿透一切偽裝的清亮眼神時,
卻泄了氣般化作一句帶著羞惱的輕斥:“你……胡說什么呢!你也看張愛玲的書?
” 聲音里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顫抖。張九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像是終于找到了期待已久的共鳴點。他身體微微前傾,拉近了距離,聲音放得更輕,
帶著分享秘密般的親昵:“是啊,我很喜歡。尤其是那句……”他故意停頓了一下,
似乎在舌尖回味著字句,“‘綠色玻璃雨衣像一只瓶’,后面還特意注了一句——‘藥瓶。
’” 他念得緩慢而清晰,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帶著小鉤子,目光始終鎖在白雪的臉上,
欣賞著她因羞窘而越發(fā)鮮活動人的情態(tài)。“你!
” 白雪只覺得臉上剛退下去的熱度“轟”地一下又燒了起來,比剛才更猛烈。
那句《紅玫瑰與白玫瑰》里的經(jīng)典比喻,被他此刻用如此曖昧的語調(diào)念出來,
再聯(lián)想到他剛才那句石破天驚的“醫(yī)我的藥”,
其中的雙關和赤裸裸的挑逗意味簡直讓她心跳如雷,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她再也維持不住任何專業(yè)形象,又羞又急地用力白了張九天一眼。
那眼神里分明寫著“油嘴滑舌”、“輕浮浪子”的控訴,
卻又因為心底那絲被陌生英俊男子如此直白欣賞的隱秘悸動而顯得毫無威懾力,
反而更像一種欲拒還迎的嬌嗔。她迅速低下頭,假裝無比專注地檢查那根毫無問題的輸液管,
試圖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握著記錄板的手指卻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
張九天看著她通紅的耳尖和慌亂的小動作,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牽動了手背的針頭,
他輕輕“嘶”了一聲。白雪立刻警覺地抬頭,剛才的羞惱瞬間被職業(yè)本能取代:“怎么了?
針眼疼?還是回血了?”語氣恢復了專業(yè),只是聲音里還殘留著一絲不穩(wěn),
臉頰的紅霞也尚未完全褪盡。張九天卻無視她的詢問,嘴角噙著那抹慵懶又玩味的笑意,
目光灼灼地盯著她,聲音不大,卻清晰無比地補充道:“小姐芳名,足以治我的??!
” 他故意停頓,欣賞著白雪再次瞪大的眼睛,才慢悠悠地吐出最后三個字:“相思病!
”“你……!” 白雪徹底惱羞成怒,臉頰紅得幾乎滴血,她猛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他,
決定不再理會這個登徒子。心跳卻快得讓她心慌。就在這時,張九天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壓得更低,如同耳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鉆進她的耳朵:“月魄淬赤丹,
尾生九重天。靈臺洗塵念,白霧化仙緣?!边@四句偈語般的話,如同四道冰錐,
狠狠扎進白雪的心臟!她渾身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她倏地轉(zhuǎn)過身,
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驚駭和難以置信的恐懼,聲音都變了調(diào):“你……你怎么知道?!
” 這四句話,正是她每次滴血供奉時,客服要求她默念的“秘咒”!除了她自己,
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知道!張九天看著她瞬間慘白的臉色和眼中的驚恐,臉上的戲謔更深了。
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口型分明在說:“你猜。”巨大的恐懼攫住了白雪,
讓她幾乎無法思考。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叫白雪!”仿佛這個名字能帶來一絲安全感。
張九天聞言,朗聲笑了起來,笑聲在安靜的輸液室里顯得有些突兀:“哈哈哈,白小姐,
真是個好名字,像雪一樣干凈。” 他話鋒一轉(zhuǎn),目光帶著不容拒絕的侵略性,
“什么時候下班?我約你去逛街?!薄笆裁??!” 白雪完全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
“你想知道更多關于……‘它’的事嗎?” 張九天微微瞇起眼,意有所指,聲音帶著蠱惑,
“想知道,就陪我約會。” 他特意加重了“它”字的讀音。白雪的大腦一片混亂。
真相的渴望、以及被這個神秘英俊男人強大氣場所吸引的悸動……各種情緒激烈地撕扯著她。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在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注視下,輕輕點了點頭。下班后,
她找了個“臨時加班”的借口搪塞了陳鋒,帶著一種既忐忑又隱隱興奮的心情,
坐上了張九天那輛她這輩子都不敢想象的銀色蘭博基尼。
跑車低沉的轟鳴聲引來無數(shù)路人側(cè)目,特別是那些年輕女孩,
投向白雪的目光充滿了毫不掩飾的羨慕和嫉妒。白雪坐在奢華的座椅里,
感受著皮革的冰冷觸感和引擎的震動,心中涌起的不是虛榮的滿足,
而是一種近乎偏執(zhí)的念頭:這本該就是屬于我的生活!我值得擁有這一切!
張九天沒有帶她去什么高雅的藝術館或米其林餐廳,
而是徑直開到了城市最喧囂、燈光最迷離的酒吧區(qū)。
震耳欲聾的電音、炫目刺眼的激光、彌漫在空氣中的酒精和香水味,瞬間將白雪淹沒。
她從未踏足過這種地方,像個誤入?yún)擦值男~F,局促不安。然而,
張九天仿佛回到了自己的領地,輕車熟路地攬著她的腰,穿過擁擠扭動的人群,
走向一個視野極佳的VIP卡座。無數(shù)道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白雪身上。
男人們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艷、貪婪和赤裸裸的欲望,像一群餓狼發(fā)現(xiàn)了鮮美的羔羊。
女人們的目光則混合著嫉妒、審視和不屑。白雪感到一陣窒息,下意識地想往張九天身后躲,
卻被他的手臂牢牢圈住?!皠e怕,有我在?!?張九天在她耳邊低語,
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
他遞給她一杯色彩艷麗、名為“長島冰茶”的雞尾酒。或許是環(huán)境的催化,
或許是張九天有意引導,或許是內(nèi)心積壓的恐懼和欲望需要宣泄,從未沾酒的白雪,
竟然很快放松下來,甚至學著周圍的人,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下去。
辛辣的液體灼燒著她的喉嚨,麻痹著她的神經(jīng),驅(qū)散了恐懼,也放大了感官的刺激。
她不再感到局促,反而在酒精的作用下,對著張九天咯咯地笑,眼神迷離,
眼波流轉(zhuǎn)間那份被“狐仙”賦予的妖異媚態(tài)被酒精無限放大,在迷幻的燈光下,
美得驚心動魄,也危險萬分。張九天始終噙著那抹莫測的笑意,
眼神深邃地看著她一點點沉淪。他沒有過多勸阻,只是適時地遞上新的酒杯。不知過了多久,
震耳的音樂變成了模糊的背景音,眼前的世界開始旋轉(zhuǎn)、重疊。白雪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胃里翻江倒海。她最后的意識,是張九天結(jié)實的手臂將她打橫抱起,
她軟綿綿地靠在他散發(fā)著淡淡冷冽松香氣息的胸膛上,徹底失去了知覺。冰冷,堅硬。
這是白雪恢復意識后的第一感覺。身下是光滑而陌生的觸感,
不是她出租屋那張吱呀作響的舊床。頭痛欲裂,像有無數(shù)小錘在里面敲打。
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線條簡潔的吊頂和奢華的水晶吊燈。
她猛地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赤身裸體地躺在一張巨大的、鋪著深色絲絨床單的床上!身邊,
是同樣赤裸著上身,只蓋著薄被的張九天!他呼吸均勻,似乎還在沉睡,
英俊的側(cè)臉在晨光中顯得安寧無害?!鞍 币宦暥檀俚募饨锌ㄔ诤韲道?,
白雪驚恐地坐起身,用薄被死死裹住自己,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開!
憤怒、羞恥、恐懼瞬間淹沒了她!她怎么會在這里?!發(fā)生了什么?!“醒了?
” 一個低沉慵懶的聲音響起,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張九天不知何時已經(jīng)睜開了眼睛,
正側(cè)躺著,一手支著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驚恐失措的樣子,眼神清明,哪有半分睡意?
“你這個混蛋!你對我做了什么?!” 白雪抓起枕頭就朝他砸過去,
聲音因憤怒和恐懼而尖銳顫抖。張九天輕易地接住枕頭,隨手丟在一邊,
臉上沒有絲毫愧疚或慌亂,反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平靜。他沒有回答她的質(zhì)問,
而是慢條斯理地坐起身,精壯的上半身暴露在晨光中。他沒有看她,
而是伸手從床頭柜上拿起一面小巧精致的銀框手鏡,遞到白雪面前。“比起昨晚發(fā)生了什么,
我覺得你更應該關心一下這個?!?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
白雪的憤怒被這詭異的舉動打斷,她狐疑又戒備地看著那面鏡子,
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頭。她顫抖著伸出手,接過那面冰冷的鏡子,
遲疑地、緩緩地將鏡面對準了自己。“啊——?。。 边@一次,凄厲的尖叫再也無法抑制,
劃破了酒店套房的寧靜!鏡子里映出的,是一張蒼老、枯槁、布滿深深皺紋的臉!
皮膚松弛下垂,如同干枯的樹皮,毫無光澤!眼窩深陷,眼神渾濁!
曾經(jīng)飽滿誘人的嘴唇干癟起皺!一頭原本烏黑亮麗的長發(fā),
此刻竟變成了刺眼的、毫無生氣的灰白!這哪里是她?!這分明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嫗!
“不……不!這不是我!這不可能?。 ?白雪像被燙到一樣猛地扔掉鏡子,
雙手瘋狂地抓撓著自己的臉,指甲在松弛的皮膚上留下道道紅痕,
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形,“幻覺!一定是幻覺!你做了什么手腳?!
”張九天冷冷地看著她崩潰,眼神里沒有憐憫,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平靜。“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沒做?!?他的聲音如同寒冰,“是你自己,或者說,是你身體里的‘藥’,做的。
”白雪猛地停下抓撓的動作,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睛死死盯著他:“藥?什么藥?!
”“你供奉的那個東西,”張九天指了指虛空,仿佛在指向白雪意識深處的某個存在,
“你以為它是狐仙?不,它更準確地說,是一種‘藥’。一種極其古老、極其邪異的靈體。
它們以人類的欲望為引,寄生于宿主體內(nèi),以宿主的貪婪、虛榮、嫉妒為食糧。你獻祭鮮血,
供養(yǎng)它,它便賜予你夢寐以求的美貌、關注和……短暫的掌控感?!彼D了頓,
看著白雪眼中巨大的恐懼和茫然,繼續(xù)說道:“但是,是藥,就有三分毒。
這‘狐藥’的毒性,就是對你生命力的瘋狂汲取和扭曲!它給予你夜晚的極致榮光,
就必須在白天索取加倍的補償!你獲得的絕世美貌有多耀眼,付出的生命代價就有多慘烈!
這就是亙古不變的等價交換規(guī)則。白天,你會加速衰老,生命力被它抽走,
維持你夜晚的‘光彩照人’。而隨著‘融合’加深,這衰老會越來越快,越來越不可逆,
直到……油盡燈枯。”“不……不!你騙我!!” 白雪歇斯底里地尖叫,
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真相,“一定有辦法!你有辦法的對不對?!你既然知道這么多,
你一定有辦法幫我恢復!幫幫我!求求你!我不要變老!不要變丑!我死也不要再回到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