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回到二十歲生日這天，我聞到了熟悉的桐油和扎紙的味道。
上一世，他們將我扎成紙人，讓替身取代我，嫁給我最愛的人，奪走我的一切。
這一次，我要將他們親手送進我扎的棺材里。
我重生了。
在二十歲生日的清晨，猛地從床上坐起，胸口劇烈起伏，冷汗浸透了睡衣。
窗外是潮濕的南方晨霧，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熟悉的、讓我靈魂都在戰(zhàn)栗的味道——新鮮的竹篾、熬煮的漿糊，還有……桐油。
這是我們家，南城「蘇記紙扎鋪」獨有的味道。
更是「活人扎紙」的味道。
上一世，就是在我二十歲生日這天，我的人生被按下了替換鍵。
我的親奶奶，蘇家紙扎手藝的第三代傳人，聯(lián)合我的堂妹蘇月，以及我的未婚夫沈舟，將我騙進了祖宅的地下室。
他們用浸過朱砂的紅繩捆住我的手腳，用三枚鎮(zhèn)魂釘封住我的天靈、心口和丹田，然后，就在我的面前，開始扎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紙人。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用我?guī)а念^發(fā)植入紙人的頭皮，用剪下的指甲嵌入紙人的指尖。
最殘忍的一步，是「點睛」。
奶奶用一根銀針，刺破了我的眼角，沾著我的血淚，點在了紙人的眼睛上。
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的靈魂被生生撕裂成兩半，一半被抽離，灌注進了那具冰冷的紙人里。而另一半，則被永遠地禁錮在我這具逐漸失去生機的肉身之中。
我成了活死人。
眼睜睜看著那個「我」，擁有了我的聲音、我的記憶、我的習慣。她走出地下室，對我溫柔體貼的未婚夫沈舟巧笑倩兮。
她穿著我最期待的嫁衣，嫁給了他。
她繼承了蘇家所有的手藝和家產(chǎn)，成了南城最年輕的紙扎大師。
而我，被遺忘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身體一天天腐爛、發(fā)臭，直到最后一絲意識被黑暗吞噬。
那種不甘、怨恨和深入骨髓的痛苦，竟讓我沖破了輪回，回到了悲劇開始的這一天。
「姐，你醒啦？生日快樂！」
房門被推開，蘇月端著一碗長壽面走了進來，笑得天真爛漫，和前世一模一樣。
她還是那副清純無害的模樣，可我知道，這張美麗的皮囊下，藏著怎樣一條毒蛇。
「奶奶親手給你做的，快趁熱吃吧?！顾淹敕旁诖差^柜上，眼神關切，動作自然地幫我理了理額前的碎發(fā)。
她的指尖冰涼，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紙張?zhí)赜械母稍餁庀ⅰ?/p>
我盯著她，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月月，」我開口，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我昨晚做了個噩夢，夢見……有人在扎我的紙人?！?/p>
蘇月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姐，說什么胡話呢，大清早的，不吉利?！顾芸旎謴土俗匀?，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肯定是最近太累了，準備你和舟哥的婚禮，還要幫奶奶趕工，都出現(xiàn)幻覺了?！?/p>
我沒有再說話，只是低頭看著那碗長壽面。
面湯上飄著幾粒翠綠的蔥花，還有一個煎得金黃的荷包蛋。
一切都和前世一模一樣。
前世的我，被生日的喜悅沖昏了頭腦，毫無防備地吃下了這碗面。面里，放了能讓人渾身無力、精神恍惚的「軟筋散」。
我端起碗，在蘇月期待的目光中，將面湯一飲而盡。
然后，我當著她的面，把所有的面條和雞蛋全都倒進了床頭的垃圾桶里。
「月月，面很好，就是……有點咸了。」我抬起頭，對她露出一個無辜的微笑。
蘇月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
我就是要打亂他們的節(jié)奏，讓他們恐慌，讓他們自亂陣腳。
「姐，你怎么……」
「蘇念！」樓下傳來奶奶威嚴的聲音，「下來，有客人到了?！?/p>
我心中冷笑，客人？恐怕是來「驗貨」的沈舟吧。
我沒有理會蘇月，徑直走下樓。
客廳里，奶奶正襟危坐，穿著一身深色的對襟褂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她的面前，站著一個身形挺拔的男人。
正是我的未婚夫，沈舟。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英俊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看到我下來，眼神里流露出溫柔和愛意。
「念念，生日快樂。」他將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遞給我，「你最喜歡的牌子，最新款的項鏈?！?/p>
前世，我就是被他這副深情的模樣騙得死心塌地。
我接過禮盒，卻沒有打開，只是淡淡地說了聲：「謝謝?！?/p>
我的冷淡讓沈舟和奶奶都有些意外。
「怎么了念念，不舒服嗎？」沈舟關切地想來摸我的額頭。
我后退一步，躲開了他的手。
「沒有，只是想起一件事。」我轉向奶奶，目光灼灼，「奶奶，我記得您說過，我們蘇家的『活人扎紙』，是禁術，是會遭天譴的，對嗎？」
「啪！」
奶奶手里的茶杯重重地磕在茶幾上，茶水濺出，燙得她手背發(fā)紅。
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銳利如刀：「蘇念，誰讓你胡說八道的！什么活人扎紙，我們蘇家做的是敬神祭祖的營生，積的是陰德！」
沈舟也皺起了眉頭：「念念，別聽外面的人瞎傳，那些都是封建迷信?！?/p>
我看著他們一個比一個心虛的模樣，心中冷笑更甚。
「是嗎？」我緩緩走到后院的工坊門口，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工坊里，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紙人紙馬，神態(tài)各異，栩栩如生。
而在工坊最深處的角落，用一塊黑布蓋著一個高大的物件。
我一步步走過去，能清晰地感覺到奶奶和沈舟緊張的呼吸。蘇月也跟了下來，站在門口，臉色煞白。
「姐，你別過去，那里……那里是給李員外扎的紙仆，還沒完工，晦氣！」蘇月急切地喊道。
我充耳不聞，猛地掀開了那塊黑布。
一具和我等身高的紙人，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
雖然五官還只是一片空白，但那身形，那姿態(tài)，分明就是我的模子。
它的骨架已經(jīng)搭好，用的是上好的陳年老竹，柔韌結實。身上糊了三層宣紙，打磨得光滑細膩，只等著畫上皮囊，點上眼睛，注入靈魂。
在紙人的心口位置，還用朱砂畫著一個詭異的符咒，那是我從未見過的圖樣。
「這是什么？」我轉過頭，冷冷地看著他們?nèi)恕?/p>
奶奶的臉色已經(jīng)鐵青，她厲聲呵斥：「反了你了！蘇念！誰讓你動工坊的東西的！」
「我問你，這是什么！」我加重了語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
「就是一個普通的紙人！」沈舟快步走過來，想要把我拉開，「念念，你今天太反常了，是不是生病了？我?guī)闳タ瘁t(yī)生?！?/p>
「別碰我！」我猛地甩開他的手，從旁邊的工具架上抄起一把裁紙刀。
那刀鋒利無比，在昏暗的工坊里泛著寒光。
「你們不是說這是普通的紙人嗎？」我舉起裁紙刀，對準了紙人的眼睛，「那我現(xiàn)在就劃了它，應該沒關系吧？」
「不要！」
奶奶、沈舟、蘇月，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尖叫起來。
他們的反應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我心中涌起一股報復的快感，手腕一轉，刀尖就要落下。
就在這時，我眼角的余光瞥見工具架的陰影里，似乎有一個瘦小的身影動了一下。
我心中一動，改變了主意。
不能就這么毀了它。毀了它，他們還會再做一個。
我要讓他們，親眼看著自己的計劃，一步步走向毀滅。
我手腕一偏，裁紙刀沒有劃向紙人的眼睛，而是狠狠地劃過我自己的左手食指。
「??！」
鮮血瞬間涌了出來，一滴滴滾燙的，帶著我復仇的怨恨，精準地滴落在那紙人空白的右眼上。
那是陽氣最盛的指尖血，是破除邪術的利器。
「滋啦——」
一聲輕微的、像是熱油滴入冷水的聲音響起。
那滴血在紙人的眼眶里，迅速地滲透，然后，留下一個焦黑的點。
紙人的「命眼」被我的陽血給廢了。
「你……你做了什么！」奶奶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她看我的眼神，不再是威嚴和憤怒，而是……恐懼。
仿佛我不是她的孫女，而是一個從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沒錯，我就是惡鬼。
一個回來索命的惡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