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私廚餐廳藏在老城區(qū)的巷弄里,青瓦白墻,推開雕花木門時,帶著草木清香的晚風撲面而來。
凌硯到的時候,裴燼已經(jīng)在包廂里等著了。他換了件深灰色休閑襯衫,沒系領帶,領口微敞,少了幾分商場上的凌厲,多了些慵懶隨性??吹剿M來,他起身拉開對面的椅子,目光落在她身上時,帶著不易察覺的柔和。
“剛從片場過來?”他注意到她還帶著點未卸盡的精致妝容。
“嗯,補拍了幾個鏡頭?!绷璩幾?,將包放在旁邊的沙發(fā)上。包廂里只點了盞暖黃色的吊燈,光線柔和,襯得氣氛有些微妙的安靜。
侍者送上菜單,裴燼直接遞給她:“看看想吃什么,這里的私房菜很有特色?!?/p>
凌硯隨意點了幾樣,抬頭時正對上裴燼的目光。他似乎一直在看她,眼神專注,讓她有些不自在地移開視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沈硯之在牢里的人脈,查到了嗎?”
“查到幾個?!迸釥a沒繞彎子,從手機里調出一份名單,“他入獄后沒安分過,靠著以前的人脈在里面拉幫結派,不過樹敵也不少,尤其是跟一個因經(jīng)濟犯罪進去的前老總,積怨很深。”
凌硯掃過名單,指尖在那個前老總的名字上頓了頓:“這個人,有什么把柄在沈硯之手里?”
“據(jù)說是當年被沈硯之舉報才落網(wǎng)的?!迸釥a靠在椅背上,指尖輕叩桌面,“你想利用他們的矛盾?”
“不然呢?”凌硯抬眸,笑意帶刺,“蘇硯辭想當槍,我總得給他遞點彈藥。讓沈硯之嘗嘗被自己人反咬一口的滋味,不是很有趣?”
裴燼看著她眼底閃爍的算計,非但不覺得排斥,反而覺得這樣鮮活的她格外吸引人。他忽然前傾身體,拉近了兩人的距離:“你就不怕,有一天我也成了你的‘彈藥’?”
凌硯心頭一跳,面上卻不動聲色:“裴總這樣的人物,哪那么容易被當槍使?”她頓了頓,反問,“還是說,裴總在擔心這個?”
“我擔心的是,”裴燼的目光落在她唇上,聲音低沉,“你對所有人都帶著算計,會不會累?”
這句話像羽毛一樣搔過心尖,帶著點她從未感受過的……關切?凌硯別開臉,端起茶杯掩飾慌亂:“習慣了就不累?!?/p>
前世的教訓告訴她,任何一點松懈都可能萬劫不復。她不能信,也不敢信。
菜很快上桌,水晶蝦餃剔透飽滿,松鼠鱖魚色澤鮮亮,燉盅里的湯冒著裊裊熱氣。兩人一時沒說話,只有碗筷輕碰的聲音。
“蘇硯辭那邊,打算怎么處理?”裴燼先開了口,打破沉默。
“讓他把證據(jù)交出來?!绷璩帄A了塊魚肉,慢條斯理地剔著刺,“至于減刑,我可沒答應。他要是聰明,就該知道,能把沈硯之拉下水,已經(jīng)是他唯一的價值了?!?/p>
裴燼笑了:“夠狠?!?/p>
“跟你學的?!绷璩幪ыZ氣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調侃。
裴燼的眼神深了深,忽然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她:“凌硯,我們認識這么久,你就沒對我有過一點……別的想法?”
凌硯的動作頓住。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心跳驟然加速,卻故意裝傻:“比如?合作更愉快?”
裴燼低笑出聲,笑聲在安靜的包廂里格外清晰:“凌硯,別裝了?!彼麅A身過來,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畔,“昨晚在車里,你的心跳很快?!?/p>
凌硯的耳根瞬間紅透,猛地往后靠了靠,拉開距離:“裴總說笑了,大概是車里太悶?!?/p>
“是嗎?”裴燼不依不饒,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那現(xiàn)在呢?我靠近一點,你會不會心跳更快?”
他說著,真的又往前湊了湊,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看清彼此眼底的倒影。凌硯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質香氣,混合著淡淡的酒氣,形成一種極具侵略性的誘惑。
她的心跳果然如他所說,亂得像擂鼓。前世從未有過的慌亂感席卷而來,讓她幾乎想落荒而逃。
“裴燼,”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帶著點警告,“適可而止?!?/p>
裴燼看著她泛紅的耳根和故作鎮(zhèn)定的眼神,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終于稍稍退開,重新坐直身體:“不逗你了。”
凌硯松了口氣,卻又莫名有點失落。她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滾燙的茶水燙得舌尖發(fā)麻,才壓下心頭那點異樣的情愫。
晚餐在一種微妙的氣氛中繼續(xù)。裴燼沒再提曖昧的話題,只是偶爾說些圈內的趣事,或是詢問她接下來的工作計劃。凌硯漸漸放松下來,偶爾也會回應幾句,眉眼間的防備淡了些。
吃到一半,凌硯的手機響了,是野棠發(fā)來的消息:【蘇硯辭那邊松口了,說愿意先交一部分證據(jù),讓你先幫他打點一下獄警,別讓他在里面受欺負?!?/p>
凌硯皺眉。蘇硯辭倒是會得寸進尺。
“怎么了?”裴燼注意到她的神色變化。
“蘇硯辭想讓我先給他好處?!绷璩幇咽謾C遞給他看。
裴燼掃了一眼,淡淡道:“給他點甜頭也行。我認識監(jiān)獄的負責人,打個招呼就行?!?/p>
“不用麻煩你?!绷璩幠没厥謾C,“野棠能處理?!彼幌肭匪?,尤其是這種容易被拿捏的人情。
裴燼也不堅持,只是看著她:“你總是這樣,什么事都想自己扛?!?/p>
“習慣了?!绷璩幍皖^吃飯,聲音很輕。
前世,她就是太依賴別人,才會被傷得那么深。這一世,她學會了只信自己。
晚餐結束時,外面下起了小雨。裴燼撐開一把黑色的傘,護著她走出餐廳。雨絲被風吹斜,落在傘面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兩人并肩走在濕漉漉的巷弄里,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偶爾交疊在一起。
“明天我讓助理把沈硯之那個仇家的詳細資料發(fā)給你?!迸釥a忽然開口。
“謝謝?!绷璩庉p聲道。
“說了,幫你是應該的。”裴燼側頭看她,雨水打濕了他的發(fā)梢,幾縷黑發(fā)貼在額前,少了幾分疏離,多了些煙火氣,“凌硯,別總是對我這么客氣,像在劃清界限?!?/p>
凌硯沉默著,沒說話。
到了巷口,裴燼的車就停在那里。他拉開車門,卻沒讓她上車,而是撐著傘站在她面前:“凌硯,我知道你心里有防備,過去的事讓你不敢信任何人?!?/p>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穿透雨幕的力量:“但我想讓你知道,我和他們不一樣。給我個機會,讓你看看,好不好?”
雨還在下,落在傘面上,也落在凌硯的心上。她看著裴燼認真的眼睛,那雙總是深邃難測的黑眸里,此刻清晰地映著她的影子,帶著她從未見過的……懇切。
心防,在這一刻,悄然后退了一寸。
她猶豫了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好?!?/p>
裴燼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被點燃的星火,連帶著周圍的雨景都明媚了幾分。他忍不住伸手,想像昨晚那樣拂過她的發(fā)梢,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只是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圍巾:“上去吧,別著涼了。”
凌硯“嗯”了一聲,轉身跑進雨里,沒再回頭。直到進了公寓樓,她才靠在門后,抬手撫上自己發(fā)燙的臉頰。
剛才那句“好”,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憑著本心說出的話,不帶任何算計,只有一絲……連她自己都無法言說的期待。
車里,裴燼看著公寓樓亮起來的窗口,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司機忍不住多嘴:“裴總,您這還是第一次對誰這么上心?!?/p>
裴燼收回目光,指尖輕輕摩挲著剛才差點碰到她發(fā)絲的指腹,眼底是化不開的溫柔:“因為她值得?!?/p>
雨還在下,但這個夜晚,似乎不再那么清冷了。
凌硯站在窗前,看著樓下那輛黑色的車緩緩駛離,手心微微發(fā)燙。她拿起手機,翻到裴燼的聯(lián)系方式,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發(fā)了條消息過去:【路上小心?!?/p>
很快,收到了回復,只有一個字:【好?!?/p>
凌硯看著那個字,忽然笑了?;蛟S,試著相信一次,也沒什么不好。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監(jiān)獄里,蘇硯辭正對著一封加密郵件冷笑。郵件里只有一句話:【按計劃進行,沈硯之倒臺后,下一個就是裴燼。】
而郵件的發(fā)件人,是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匿名地址。一場新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