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廢棄工廠的鐵門銹跡斑斑,被晨露浸得發(fā)潮。裴燼按約定獨自駕車抵達時,太陽剛爬過灰蒙蒙的廠房頂,光線穿過破碎的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無數(shù)雙窺視的眼睛。
后備箱里放著三個黑色行李箱,里面裝的不是現(xiàn)金——而是野棠連夜準備的假鈔,最上層鋪了一層真鈔,足以以假亂真。車剛停穩(wěn),工廠深處就傳來戚野的聲音,帶著擴音器的電流雜音:“裴燼,把錢拿下來,自己走進來。”
裴燼推開車門,拎起箱子。他穿著黑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線條利落的手腕,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有眼底藏著化不開的冷意。走到廠房中央,才看清戚野的布置——他坐在一個銹跡斑斑的鐵架上,身邊站著兩個壯漢,手里都握著鋼管,而凌硯……并不在現(xiàn)場。
裴燼的眉峰瞬間蹙起:“人呢?”
“急什么?”戚野笑了,笑聲癲狂,“你先把錢放下,我再讓你見她?!彼嶂^,眼神像審視獵物的蛇,“裴燼,你說我們斗了這么多年,到底誰輸了?我戚家倒了,可你現(xiàn)在還不是得聽我的?”
裴燼放下箱子,指尖在箱扣上輕輕敲擊,語氣平淡:“你想要的不是錢,也不是輸贏,是證明你沒輸。但你選了最蠢的方式——拿她當籌碼?!?/p>
“她本來就是我的籌碼!”戚野猛地站起來,病號服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猙獰的疤痕,“從一開始就是!你以為你對她好,她就會真心對你?她這種女人,眼里只有利用!”
裴燼的眼神驟然變冷:“她是什么樣的人,輪不到你評價?!?/p>
“哦?”戚野挑眉,忽然拍了拍手。廠房側(cè)面的鐵門被拉開,兩個壯漢押著一個人走出來——不是凌硯,而是野棠。她的臉上帶著傷,顯然被打過,但眼神依舊倔強,死死瞪著戚野。
“凌硯呢?!”裴燼的聲音里終于帶了怒意。
“別急啊?!逼菀皬蔫F架上跳下來,走到野棠面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你猜,凌硯看到你這樣,會不會來救你?畢竟你們是‘好姐妹’。”
野棠啐了一口:“瘋子!你以為凌姐會怕你?她早就布好局了!”
“布局?”戚野像是聽到了笑話,“她能布什么局?她現(xiàn)在自顧不暇——”
話音未落,廠房頂部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裴燼猛地抬頭,看到通風管道的柵欄被踹開,一道纖細的身影從里面跳了下來,穩(wěn)穩(wěn)落在鐵架上——正是凌硯。她手里握著一根從管道里拆下來的鋼筋,眼神冷冽如刀,像一只蟄伏已久的豹。
“你說我自顧不暇?”凌硯的聲音在空曠的廠房里回蕩,“戚野,你還是這么蠢。”
戚野臉色驟變:“你怎么會在這里?!”他明明讓人盯著所有入口,她根本不可能悄無聲息地進來!
“你忘了?”凌硯踩著鐵架的橫梁,一步步走向他,“我拍懸疑片時,學過怎么從通風管道潛入?!彼D了頓,目光掃過那兩個壯漢,“還有,你的人,早就被我的人換了?!?/p>
話音剛落,那兩個握著鋼管的壯漢突然轉(zhuǎn)身,一把扣住了戚野的胳膊。戚野猝不及防,掙扎著嘶吼:“你們干什么?!我給了你們錢!”
“我們要的是活錢,不是賣命錢。”其中一個壯漢冷笑,“凌小姐給的,比你多十倍?!?/p>
戚野徹底懵了,眼神渙散地看著裴燼,又看向凌硯,像是第一次認識他們:“不可能……你們怎么會……”
“因為你永遠不懂,”凌硯從鐵架上跳下來,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是所有棋子,都只會聽你指揮。”
她轉(zhuǎn)頭看向野棠,野棠立刻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微型錄音筆,按下播放鍵——里面是戚野剛才說的所有話,包括“拿凌硯當籌碼”“她眼里只有利用”,還有指使壯漢“必要時可以動手”的威脅。
“這就叫自掘墳墓?!绷璩幨掌痄浺艄P,“戚野,你涉嫌綁架、故意傷害、敲詐勒索,證據(jù)確鑿,等著把牢底坐穿吧?!?/p>
戚野看著她,忽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我輸了……又輸了……”他的眼神重新變得瘋狂,猛地掙脫壯漢的鉗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折疊刀,朝著離他最近的凌硯刺了過去,“那我們就一起死!”
“小心!”裴燼臉色劇變,想沖過去已經(jīng)來不及。
就在這時,野棠突然撲了過來,一把推開凌硯。刀刃劃破了野棠的胳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涌了出來。
“野棠!”凌硯瞳孔驟縮。
“沒事……”野棠咬著牙,疼得臉色發(fā)白,卻還是反手抓住了戚野的手腕,“凌姐,別讓他跑了!”
裴燼趁機沖上前,一腳踹在戚野的胸口。戚野被踹得倒飛出去,撞在鐵架上,折疊刀脫手落地。裴燼上前踩住他的手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里是徹底的寒意:“動她試試?!?/p>
警笛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是野棠提前安排好的人報的警。
戚野躺在地上,看著頭頂破碎的玻璃窗,終于徹底絕望,發(fā)出像困獸一樣的嗚咽。
醫(yī)護人員趕來時,野棠已經(jīng)疼得說不出話,被抬上救護車時,她還不忘對凌硯比了個“OK”的手勢。凌硯眼眶發(fā)熱,緊緊跟著救護車跑了幾步,直到裴燼抓住她的手腕。
“我去處理后續(xù),你先去醫(yī)院陪她。”裴燼的掌心溫熱,帶著安撫的力量,“放心,這里有我?!?/p>
凌硯點頭,轉(zhuǎn)身跑向救護車。經(jīng)過戚野身邊時,她停下腳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被警察戴上手銬,眼神平靜無波:“戚野,你從來沒輸過任何人,你只是輸給了自己的偏執(zhí)?!?/p>
戚野抬起頭,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那幅畫……折翼的鷹……是裴燼畫的……”
凌硯腳步一頓,沒回頭,徑直上了救護車。
醫(yī)院的消毒水味道刺鼻。野棠躺在病床上,麻藥過后疼得齜牙咧嘴,看到凌硯進來,卻還是笑著打趣:“凌姐,我這算不算……英雄救美?”
“算?!绷璩幾诖策?,小心翼翼地幫她掖好被角,聲音有些哽咽,“醫(yī)藥費、誤工費、精神損失費,我全報,再加一套市中心的房。”
“哇,發(fā)財了!”野棠眼睛一亮,隨即又嘆了口氣,“就是可惜了我的新西裝,被血弄臟了?!?/p>
凌硯被她逗笑,心里的愧疚卻更深:“以后不許再這么沖動。”
“那哪行?”野棠挑眉,“我們是共犯,不是嗎?要死死一起,要活……一起發(fā)大財?!?/p>
傍晚時分,裴燼處理完事情趕來醫(yī)院,手里拎著保溫桶。他先去看了野棠,放下一籃水果,才走到走廊盡頭找到凌硯。
她靠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夕陽,側(cè)臉在余暉里顯得格外柔和。裴燼走過去,從身后輕輕抱住她:“在想什么?”
“在想戚野最后說的話。”凌硯轉(zhuǎn)過身,看著他,“他說,那幅折翼的鷹,是你畫的?!?/p>
裴燼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是我畫的。很多年前,戚野把我當成競爭對手,處處針對我,我一時氣不過,就畫了那幅畫諷刺他——沒想到他居然掛在書房里,還當成了戚家的象征?!?/p>
他頓了頓,握緊她的手:“那時候我太年輕,做事太鋒芒畢露,才會讓他的偏執(zhí)越來越重?;蛟S……他變成這樣,我也有責任。”
“不關(guān)你的事。”凌硯搖頭,“偏執(zhí)是他自己的選擇?!彼ь^看著他,忽然笑了,“不過現(xiàn)在看來,你畫得挺準的——他確實像只折了翼的鷹,只會困在自己的執(zhí)念里。”
裴燼低笑出聲,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那你呢?你這只鷹,愿意落在我這棵樹上嗎?”
凌硯踮起腳尖,吻上他的唇,聲音含糊卻清晰:“早就落了。”
夕陽透過窗戶,將兩人相擁的身影染成溫暖的金色。廢棄工廠的驚險博弈終告結(jié)束,戚野的瘋癲棋局徹底落幕,但凌硯知道,這不是終點——是她和裴燼并肩走向未來的起點。
只是她沒注意,裴燼口袋里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加密信息,來自療養(yǎng)院的舊識:“戚野的病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張你的照片,背面寫著‘他早就知道’。”
裴燼的眼神沉了沉,不動聲色地按滅了屏幕。有些事,或許還沒結(jié)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