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廳的空氣凝固。
導(dǎo)播間里，導(dǎo)演已經(jīng)扔掉了耳機，那脆弱的塑料外殼撞在控制臺上，發(fā)出一聲脆響。
可沒人去管。
所有人的視線都死死釘在監(jiān)視器墻上，左邊是周瑾，右邊彈幕。
【我操！喪良心？來真的??？】
【瘋了！這個節(jié)目組和這個年輕人都瘋了！】
【前面的專家趕緊滾吧，老子房貸都快還不上了，你跟我談宏觀？我只想聽這個！】
【良心？我的良心早就被老板按在地上摩擦了，誰他媽在乎！】
另一邊，嘉賓席上的氣氛則更加微妙。
羅知恒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他身為學(xué)界的泰斗，感覺自己被一個年輕人當眾挑釁。
趙知遠，另一位經(jīng)濟學(xué)家，推了推眼鏡。。
他不像羅知恒那般外露，但指尖在桌面上的無意識敲擊，暴露了他內(nèi)心的不平靜。
一種被搶走風(fēng)頭的競爭感，悄然升起。
鄭靜和則完全是另一番姿態(tài)，她身體微微前傾，環(huán)抱的雙臂不知何時已經(jīng)放下，一只手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周瑾。
她不在乎什么良心不良心，她只對新奇的、能打敗常規(guī)的商業(yè)模式感興趣。
這個年輕人，成功勾起了她的興趣。
周瑾對周圍的一切恍若未聞。
他只是對著鏡頭，仿佛在跟屏幕前那幾十萬觀眾進行一場私密的對話。
“我的方法，不需要學(xué)歷，不需要本金，甚至不需要你有多聰明?！?/p>
“它很接地氣?！?/p>
周瑾的語調(diào)平鋪直敘，沒有任何煽動性，卻比任何激昂的口號都更具穿透力。
“只需要兩樣?xùn)|西?！?/p>
他伸出兩根手指。
“第一，膽子要大?！?/p>
“第二，行動力要強。”
“嘩眾取寵！”
羅知恒終于忍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發(fā)出一聲巨響。
“羅教授?！?/p>
周瑾第一次將臉轉(zhuǎn)向他，打斷了他的咆哮。
“您先別急著給我扣帽子?！?/p>
“等我說完，您再批判也不遲?！?/p>
他那過于平靜的態(tài)度，反而像一盆冷水，澆在了羅知恒的怒火上，讓他把剩下的話噎了回去。
周瑾重新看向鏡頭。
“很簡單，大家都聽過重金尋狗，重金尋貓的故事吧？”
唐檸心頭一跳，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第一步，去寵物市場?！?/p>
“買一只寵物。注意，要買那種最常見的品種，比如橘貓，拉布拉多，泰迪。價格不貴，一千塊以內(nèi)能搞定?！?/p>
“為什么要買常見的？”
他自問自答。
“因為常見的，才容易找到‘替代品’?！?/p>
演播廳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明白他到底要說什么。
“第二步，給你的寵物拍一組高清照片，越可愛越好，越惹人憐愛越好?！?/p>
“然后，你就可以把它‘弄丟’了。”
周瑾說出“弄丟”兩個字時，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制作尋寵啟事，標題一定要醒目，‘重金五千元，尋回愛寵’?！?/p>
“記住，賞金一定要高，高到足以讓一個普通人心動，高到足以讓他愿意為此付出時間和精力。”
“第三步，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步?！?/p>
“把這些尋寵啟事，貼滿你所在城市的所有中高檔小區(qū)，寵物醫(yī)院門口，還有人流量巨大的商圈?！?/p>
“同時，在本地所有的社交媒體群組，論壇，二手平臺，發(fā)布同樣的信息。”
“做完這些，你就等著?！?/p>
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唐檸的喉嚨干澀，她忍不住追問。
“等……等什么？”
“等那些想賺錢的人，幫你找到它嗎？”
周瑾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譏諷的笑意。
“不?！?/p>
“是等那些同樣想‘搞錢’的人，看到你的五千塊賞金?！?/p>
“他們找不到你那只獨一無二的寵物，因為它根本就沒丟，它就在你家里吃好喝好。”
“但是，他們會立刻去寵物市場，或者別的渠道，花一千塊錢，買一只和你照片里長得一模一樣的寵物?！?/p>
“然后，他們會興沖沖地帶著那只‘替代品’來找你，告訴你，他們找到了你的愛寵，想要換取那五千塊的賞金?！?/p>
轟！
一瞬間，整個演播廳，所有人的大腦都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炸彈。
唐檸想到了這個騙局的惡毒之處。
羅知恒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周瑾，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鄭靜和敏銳地察覺到了漏洞。
“如果只是這樣，你并沒有賺到錢?！?/p>
鄭靜和冷靜地開口，一針見血。
“你只是讓別人白白損失了一千塊。這雖然‘喪良心’，但對你自己，沒有產(chǎn)生任何收益?！?/p>
直播間的彈幕，也瞬間從震驚變成了討論。
【對?。◎_子沒賺錢?。恐皇强恿藙e人一千塊。】
【這算啥搞錢方法？損人不利己？】
【我好像懂了，但是又沒完全懂?！?/p>
周瑾贊許地看了一眼鄭靜和，這個女人，確實比那兩個老學(xué)究敏銳得多。
“鄭總說得對。”
“剛才說的，只是這個局的A面，是擺在明面上的鉤子?！?/p>
“它真正的盈利點，在B面?！?/p>
周瑾的身體微微前傾，
“在你發(fā)布尋寵啟事的同時，你還需要注冊一個全新的，匿名的社交賬號。”
“用這個賬號，在同樣的那些渠道，發(fā)布另一條信息?！?/p>
“‘自家繁殖的純種橘貓幼崽，品相極佳，因工作變動，一千二百元忍痛轉(zhuǎn)讓’?！?/p>
“你猜，會發(fā)生什么？”
這一刻，寒意從每個人的脊椎骨升起。
鄭靜和的瞳孔猛地收縮。
她懂了。
徹底懂了。
“你自己扮演了那個‘賣寵物的人’?！?/p>
她的聲音都有些干澀。
周瑾打了個響指。
“聰明?！?/p>
“那些被五千塊賞金沖昏頭腦的人，會瘋狂地尋找替代品。而你，就是那個‘恰好’出現(xiàn)在他們視野里的，最方便，最快捷的賣家。”
“你左手用五千塊的虛假希望，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本不存在的需求?！?/p>
“然后右手用一千二的真實商品，完美地承接住了這個需求。”
“你賣出的，是你提前囤好的，無數(shù)只相似的寵物。而那只作為誘餌的‘愛寵’，從始至終，都在你的臥室里打呼嚕?！?/p>
“一來一回，一只貓的差價，就是利潤?！?/p>
“這是一個完美的商業(yè)閉環(huán)?！?/p>
“一個用人性貪婪作為燃料的，印鈔機。”
導(dǎo)播間里，導(dǎo)演看著那瞬間暴增了十萬的在線人數(shù)，和已經(jīng)徹底被“臥槽”、“牛逼”、“這是
魔鬼嗎”刷屏的彈幕，他抓起控制臺上的對講機，對著唐檸的耳麥下達了指令。
“別停下！繼續(xù)問！”
“把屏幕上那個點贊最高的問題，問他！”
唐檸看向了面前的提詞器。
一行加粗的黑體字，仿佛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最后的力氣，維持著主持人的體面，將那個問題念了出來。
“周瑾老師，有位觀眾問……”
“用這種方法，騙得了一次，騙不了一世?！?/p>
“請問，這個‘項目’，要如何才能……可持續(xù)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