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在即,可太子不愿娶我,也不愿見我。他說他見過高空翱翔的鷹隼,
便再也瞧不上我這養(yǎng)在深閨的菟絲子。深秋夜,大雨滂沱,他將我拒之門外,不管他的前途,
也不管我的名聲。是夜,我單槍匹馬闖進(jìn)他的書房,見到了他心上人的畫像。真不巧。
他口中的鷹隼,是我呢。1.大婚在即,我要從塞北趕回京城。出發(fā)前,阿娘叮囑再三。
她說京城不比塞北,不可穿男裝,不可舞長槍,不可喝烈酒,更不可嚇唬太子。是了,
太子便是我未來的夫婿。五歲時,我隨母親進(jìn)宮。那時太子堪堪四歲,
正坐在皇后膝頭有模有樣地翻書。皇后只瞧了我一眼,便說我與太子般配,
要選我做未來太子妃。她溫柔地問小太子喜不喜歡我。我露出滿口白牙,朝太子扮了個鬼臉,
把他嚇得哇哇大哭。場面很是尷尬。一如現(xiàn)在。暮色將至。
皇后身邊的掌事姑姑親自敲太子府的門??蔁o論她如何用力拍打,太子府仍緊閉大門。
哪怕她搬出了皇后娘娘,也無濟(jì)于事?!疤拥钕?,是皇后娘娘派奴婢送孟姑娘來的,
您開開門。”隔著門,太子那好聽的的嗓音傳來?!皩幑霉?,孤不愿娶她。
”寧心姑姑一臉為難。她看了看我,見我沒什么表情,接著朝門里喊:“殿下,
賜婚的圣旨早已下了,未來太子妃,
只能是孟姑娘……如今孟姑娘已經(jīng)到了……”太子的聲音冷了下去。
“孤明日自會求父皇母后收回旨意,寧姑姑請回吧!”隔著門,我能感受到他的不悅。
寧心姑姑再度看向我。一道閃電劃破天際,驚雷轟隆而至。我適時開口:“殿下,要下雨了,
可否開門容臣女避避雨?”我沒提婚約,只說要避雨。已然是退了一大步。
可太子他不這么想。他說:“難道孟家在京城沒有宅子,非要賴在我這里不成?”我沒說話。
似是覺得不妥,他又說:“孤與孟姑娘孤男寡女,孟姑娘住在太子府于禮不合,
傳出去豈不壞了孟姑娘的名聲?孤是為孟姑娘著想,還望孟姑娘體諒孤的一片好心。
”我冷笑。阿爹阿娘知道我要回京,早便派人將府邸收拾妥當(dāng),只等我一到便可以住進(jìn)去,
喝上甜甜的熱牛乳。是皇后娘娘說我與太子多年未見,要我與他敘舊。這太子也是蠢。
明眼人都知道皇后此舉是為了給他制造機(jī)會,偏他不珍惜?;屎竽讣沂俏墓?,
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可上戰(zhàn)場殺敵,卻是一竅不通。而我孟家手握二十萬大軍,屢戰(zhàn)屢勝,
所向披靡。朝堂之上,孟家一直都是多方勢力都想拉攏的對象。然阿爹謹(jǐn)慎,
不曾帶著孟家站隊(duì)。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誰娶了我便能得到孟家的支持。
皇后和太子需要我。我也曾問過阿娘,何不對外說我此生不嫁。阿娘說樹大招風(fēng),我便懂了。
皇后選我做太子妃,是想讓我爹擁護(hù)太子?;实巯轮假n婚,是想留我在京城做人質(zhì)。
阿娘拉著我的手又說了許多。她說?;屎笙察o,尤愛詩佛王大人的墨寶。太子喜甜,
最愛香云樓的紅豆酥。京城貴女以琴棋書畫出眾者為貴女之首。而皇帝,最討厭聰明的武將。
……2.啪嗒。豆大的雨說下就下,卷來獨(dú)屬于深秋的寒意。一陣風(fēng)吹來,
寧心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天涼了。被太子拒之門外的名聲可不好聽。我不想要。于是,
我學(xué)著娘教我的樣子服軟,嗓音里捏著三分委屈:“殿下,臣女不敢奢求,
只想借太子府避雨,雨停了便走?!笨梢婚T之隔卻再未傳來太子的聲音。良久,
寧心朝我福身:“孟姑娘,今夜去坤寧宮歇息可好?”我正準(zhǔn)備推脫時。
吱呀一聲——緊閉的大門開了。一紅色騎裝的女子走了出來。她長發(fā)盡數(shù)綰起,
腰間別著一把長劍,頗有女將軍的意思??晌乙谎郾憧闯鏊轮珶o力,步履虛浮,
不像是會騎馬射箭之人。我打量她時,她也打量我。她朝寧姑姑頷首,
隨即看向我:“你便是孟若安?”我看得出她對我的敵意,問:“我是孟若安,
姑娘是……”“本姑娘是丞相府四姑娘,姓宋,名芷蘭。”她得意極了,
“也是皇后娘娘的侄女,太子殿下的表妹?!彼诬铺m,阿娘給我講過。
丞相夫人一連生了三個兒子,老來得女才生了宋芷蘭。對她是,含在嘴里怕化了,
捧在手里怕摔了。所以將她養(yǎng)的嬌縱無比。她身份尊貴,與太子青梅竹馬,
又曾為救太子丟了半條命。太子于她有愧,一向縱容她。此次賜婚,我為太子妃,她為側(cè)妃。
阿娘說,若非不得已,不能輕易得罪她。我仔細(xì)端詳面前這個生的嬌艷的貴女。
太子莫不是心悅于她,所以才不愿娶我,也不愿見我?仿佛是為了印證我的猜想,
宋芷蘭湊到我跟前,語氣極為不屑:“你莫以為陛下賜婚你便能穩(wěn)坐太子妃之位,
表哥他不會喜歡你的?!彼终f:“表哥親口跟我說他心里有人了。
他說那人是高空翱翔的鷹隼,而你不過是養(yǎng)在深閨的菟絲子,他絕不會看上你?!闭f完,
她踩著雨水揚(yáng)長而去。我有些納悶兒。我十歲會布陣,十三歲能馴服烈馬,
十四歲能率兵取敵將首級,十五歲能手刃猛虎給父親釀酒。怎么就成了養(yǎng)在深閨的菟絲子了?
我望向?qū)幮墓霉?。她跟了皇后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孟姑娘放心,陛下賜婚,
您是太子妃,宋姑娘是側(cè)妃,她永遠(yuǎn)越不過您的次序?!蔽矣行┦?。這些我都知道。
我想知道點(diǎn)不知道的。我掐著手心,淚眼朦朧地問她:“適才宋姑娘說太子殿下已有心上人,
那我……不是搶了那姑娘的位置?
”寧心長嘆一口氣:“不過一幅畫……”說完她仿佛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撇開話題,
再度請我入宮??珊貌蝗菀壮隽四莻€虎穴,我自然不愿意回去。我擦著莫須有的眼淚,
故作委屈:“臣女無才無德,還未見過太子殿下便被殿下厭惡,還望姑姑稟告皇后娘娘,
就說,就說孟家女無德無能,配不上太子殿下!”說完我便小跑著上了自己的馬車。
3.回到孟府后,我舒舒服服泡了個熱水澡,洗去滿身疲憊。擦頭發(fā)時,
阿靈端來一碗熱牛乳,“姑娘,喝些熱的暖暖身子?!彼畔率种械耐斜P,搓了搓手,
并未離去。我端起熱牛乳吹了吹,沿著碗沿喝了一小口。暖呼呼的,從口腔一路到胃里,
叫人忍不住想再喝一口。一旁的阿靈仍在躊躇。我看出她有心事,將碗捧在手心里,
問道:“有什么直說便是,別像小馬駒似的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姑娘,
您在阿靈心里是天仙一樣的人物,太子真是不識好歹?!彼瓤淞宋乙活D,而后接著說,
“阿靈將他那副畫像偷出來,一把火給燒了,他沒了念想自然會喜歡姑娘?!蔽曳鲱~苦笑。
阿靈是爹娘從狼窩里撿來的嬰孩,自幼與我一同長大。不知不是不是喝母狼的奶長大的緣故,
她對我忠心無比,卻過于直率,鬧出不少笑話。我同她解釋,就算畫像沒了,
太子心里也不會突然有我。她似懂非懂:“那姑娘要阿靈將畫像偷出來嗎?
”“你不怕太子知道嗎?”我問她?!安慌隆!彼f。“我怕,所以你不能去。
”我喝完最后一口牛乳,將碗遞給她,“你也去喝一些,明早還要早起?!卑㈧`不疑有他,
痛痛快快轉(zhuǎn)身離去。她走后,我換上夜行衣,只身去了太子府。
阿娘給我的東西里包括太子府的地圖。很快,我便摸到了太子的書房外。
趁著守衛(wèi)打盹兒的功夫,我一個閃身進(jìn)了書房。淡淡的墨香縈繞在鼻尖。
書桌上左邊擺著一盆蘭草,右邊是是奏折,和批閱奏折用的筆墨。我四處張望,
也沒見著什么畫像的影子。忽然,一本書從書架掉落。我手疾眼快接住,再塞進(jìn)去時,
書架從中間分開——原來有間密室。我本無意探尋他人隱私。可紗幔后,
一副畫像端端正正地擺在那里。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我撩開紗幔看了過去。
畫中女子一身紅色衣裙,胯下是幾乎直立的烈馬。哪怕只有一個側(cè)臉,
仍能看出這女子颯爽之姿。不錯,有我當(dāng)年收伏烈風(fēng)時的風(fēng)范。走近些,
忽然看見那女子眼下梨花狀的胎記。我下意識摸了摸眼下的位置。世上哪有這般巧合的事情?
這,莫不是十三歲的我?4.翌日,我被太子拒之門外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真人都說,
還未嫁進(jìn)去便這樣。即便以后真嫁進(jìn)去了,也不會好過。阿靈聽了攥緊拳頭,
想要去揍那些人。我攔住她。打了又能怎么樣,左右不過再多一條說孟家女跋扈。
我起這么早,可不是為了這個。我讓阿靈打聽好太子的行程,
又特意選了件差不多的紅色衣裙,又讓騎著烈風(fēng)等在太子的必經(jīng)之路上。他的馬車路過時。
我勒緊韁繩,烈風(fēng)揚(yáng)起前蹄。風(fēng)掀開馬車的簾子,亦掀開了我的面紗。
梨花胎記吸引了太子的目光,他終于找到當(dāng)年那個女子。他看呆了,一時竟忘了下車。
等他反應(yīng)過來時,我已騎著烈風(fēng)遠(yuǎn)去。怕他找不到我,我特意騎得慢了些,
叫他能看見我的背影?!业交屎髮m中時,寧心姑姑發(fā)下我的裙子下擺處占了泥土。
貼心的為我找了件六公主的常服換上。等我出來時,太子正筆直的跪在大殿中央。
他說:“母后,兒臣已有心上人,兒臣不愿娶孟若安為妻?!碧記]看見我,
皇后卻是看見了。她尷尬地看了我一眼,語重心長地對太子說:“元宸,若安容貌昳麗,
溫柔賢良。聽母后的話,你先見一見,定會喜歡她的?!碧右琅f固執(zhí):“母后,
兒臣已有心上人,還請母后成全?!被屎竺嫔嫌行C色。她本就不滿太子昨日將我拒之門外,
此刻又在我這個外人面前被下了臉,更是沒有好顏色?!叭舭?,來,來本宮身旁。
”她朝我招手,示意我坐下。我也不矯情,行了禮便走了過去。路過太子時,我放慢腳步。
他身形挺拔,雖跪著確仍能看出身材忻長。再看臉,結(jié)合了帝后長處,
說是生了張玉面也不為過。突然,他那雙漂亮的鳳眼看了過來。好看歸好看。
可他害我被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我也該報復(fù)他。我特意留給他沒有梨花胎記的那半張臉,
他應(yīng)當(dāng)是沒認(rèn)出我來。他跪在地上,整個人俯身:“母后,兒臣已見過孟姑娘,
兒臣真……不喜歡她。”皇后瞇著眸子?!盎橐龃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豈容你挑三揀四?”太子仿佛沒看出她生氣一般:“母后,皇室子弟眾多,
何苦盯著孩兒不放手呢?你看四弟他也到了成婚的年紀(jì),何不讓他娶……”“胡鬧!
”皇后的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水都灑了幾滴到我手上。宮人稀稀拉拉跪了一地。
寧心出來打圓場,“娘娘,消消氣,別氣壞了身子?!闭f著她又看向太子:“殿下,
你若有喜歡的姑娘說出來讓娘娘一并指婚便是,何苦這般惹娘娘生氣?”我了然。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呢。讓我親耳聽太子說不喜歡我,然后他們唱白臉,
假裝退一步依舊讓我做太子妃,只是要逼我接納他的心上人。想必,還得給個不低的位分。
我看了眼慈眉善目的皇后,她剛才還說把我當(dāng)親生女兒看待。我看向?qū)幮模?/p>
她心虛地避開我的目光。最后,我看向跪著的太子。他說:“兒臣喜歡之人,
眼下有一梨花胎記……”話音剛落,整個大殿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看向我。仔細(xì)來說,
是我眼下的梨花胎記。5我抬手摸向胎記的位置。卻沒出聲。太子見眾人神情有異,
不覺側(cè)目。臉上仍嚴(yán)肅。皇后卻揮了揮袖子,會心一笑?!霸侨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