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獄厚重的鐵門緩緩打開，顧城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衣，在刺眼的陽光下瞇起了眼。
我媽第一個沖上去，抱著他嚎啕大哭。「我的兒，你受苦了！」我爸拍著他的肩膀，
眼眶通紅，聲音哽咽?！富貋砭秃?，回來就好。」我的未婚妻蘇晚站在一旁，
遞上一件嶄新的風(fēng)衣，眼里的心疼幾乎要溢出來?！赴⒊牵瑲g迎回家?！顾麄?nèi)吮г谝黄穑?/p>
像是一幅失而復(fù)得的溫馨畫卷。而我，這個雙胞胎弟弟，站在幾步開外，像個局外人。
顧城的目光越過父母的肩膀，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
只有一絲冰冷的審視和理所當(dāng)然的占有欲。他推開父母，徑直向我走來。1.「顧言，
這三年，公司和蘇晚，你都替我照顧得很好?！顾恼Z氣不是感謝，而是上級對下級的檢閱。
我沒說話。他抬手，想像從前一樣拍我的臉，我微微側(cè)頭避開了。他的手僵在半空，
臉色沉了下來。「怎么，坐了三年牢，連弟弟都不認(rèn)識我了？」「哥，」我看著他，
扯出一個笑，「風(fēng)大，我們回家說?！雇砩系募已纾榔涿粸轭櫝墙语L(fēng)洗塵。飯桌上，
爸媽不停地給他夾菜，噓寒問暖，仿佛要將三年的虧欠一次性補(bǔ)齊。「城城，多吃點(diǎn)，
看你都瘦成什么樣了?！埂高@三年真是苦了你了，都是為了小言……」
話題最終還是引到了我身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臉上，帶著審判的意味。酒過三巡，
顧城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他看了一眼身旁溫柔為他布菜的蘇晚，然后又看向我，
終于圖窮匕見?！赴?，媽。我坐牢這三年，顧言名下的公司發(fā)展得不錯，市值翻了十幾倍。
他有這個本事，我很欣慰?！顾D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容置喙的命令?！傅@家公司，
本就該是我的。如果不是我替他頂罪，我現(xiàn)在才是顧總。所以，公司該還給我了?！?/p>
我爸立刻點(diǎn)頭。「對對對，你哥說得對。小言，你哥為你犧牲了這么多，公司給他，
理所當(dāng)然。」顧城笑了，很滿意我爸的態(tài)度。他握住蘇晚的手，舉到我們面前?！高€有蘇晚。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有多深，你們都知道。這三年，辛苦她等著我了。」「從明天起，
蘇晚就是我的未婚妻。」他終于看向我，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施舍與傲慢?！割櫻裕?/p>
這是你欠我的。」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爸媽的臉上是理所當(dāng)然，蘇晚垂著眼，
沒有掙脫顧城的手，算是默認(rèn)。他們都在等我點(diǎn)頭，等我獻(xiàn)上我的一切，來償還這筆「恩情」
。我看著顧城志在必得的臉，忽然笑了?！负冒?。」我說。所有人都愣住了。
顧城眼里的得意凝固，似乎沒想到我答應(yīng)得這么干脆。我爸媽松了口氣，露出欣慰的笑容。
「小言長大了，懂事了?！固K晚也抬起頭，復(fù)雜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愧疚，
但更多的是解脫。我站起身，臉上的笑容不變?！父?，你為我付出這么多，公司和蘇晚，
都給你。只要你拿得起?！拐f著，我拿出手機(jī)，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撥通了一個號碼?！肝梗?/p>
110嗎？我要報警。我要舉報一個人，蓄意謀殺?！闺娫掗_了免提，
冰冷的電子音在熱鬧的包廂里格外清晰。顧城的臉色「唰」地一下白了。「顧言！你瘋了！」
他猛地站起來，想搶我的手機(jī)。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推門而入，身后還跟著我的律師。
「哪位是顧城先生？」我爸媽徹底慌了。「警察同志，是不是搞錯了？
我兒子他今天剛出獄??！」我沒理會他們的叫嚷，只是將一份文件袋遞給為首的警察。
「警察同志，這里面是我雙胞胎哥哥顧城三年前蓄意將我推下樓梯的證據(jù)，
一份我從那時候開始寫的日記，和一張新的傷情鑒定?！刮肄D(zhuǎn)向面如死灰的顧城，笑意更深。
「哦，對了，哥，忘了告訴你。當(dāng)年被你『過失』撞傷的那位路人陸銘，昏迷了三年，
昨天晚上，他醒了?！埂杆宄赜浀茫惝?dāng)時不是失足，而是蓄意謀殺?！埂改愫f八道！
顧言你這個白眼狼！」我媽尖叫一聲，沖過來想撕爛我手里的文件，被警察攔住了。
我爸指著我的鼻子，氣得渾身發(fā)抖。「畜生！他是你親哥！他為了你坐了三年牢！
你怎么能這么誣陷他！」顧城在最初的震驚后，迅速冷靜下來。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陰鷙。
「顧言，你是不是覺得我坐了三年牢，就變傻了？
你以為憑幾頁破日記和一張不知道哪里偽造的鑒定就能定我的罪？」他轉(zhuǎn)向警察，
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警察同志，我弟弟他……可能是對我有什么誤會。當(dāng)年的事，
法院早就判了，是我過失傷人，他才是受害者?！埂甘菃?？」我輕笑一聲，
從律師手里拿過另一份文件?！高@是陸銘先生最新的口供錄像，他不僅記得你的臉，
還記得你當(dāng)時嘴里說的話?！刮野聪虏シ沛I，手機(jī)屏幕上，
一個臉色蒼白但眼神清明的男人出現(xiàn)在畫面里?！肝矣浀盟?，他當(dāng)時和他弟弟在樓梯上爭吵，
他嘴里一直罵著『你怎么不去死』，然后就猛地推了他弟弟一把?！埂杆艿芩は氯チ?，
我也被撞倒，失去意識前，我看到他臉上是得逞的笑，根本不是失足后的驚慌?！?/p>
視頻里陸銘的聲音清晰無比。顧城的臉色，一寸寸地灰敗下去。「不……不是的……」
他喃喃自語，眼神開始渙散。蘇晚難以置信地看著顧城，又看看我，嘴唇顫抖著，
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警察收起手機(jī)，表情嚴(yán)肅。「顧城先生，
現(xiàn)在我們懷疑你涉嫌故意傷害和蓄意謀殺未遂，請你跟我們回去協(xié)助調(diào)查?！贡涞氖咒D，
銬上了顧城那只剛剛還握著蘇晚的手。三年前，他戴著它進(jìn)去。三年后，他戴著它，
即將再次進(jìn)去。顧城被帶走了。那扇門關(guān)上的瞬間，我媽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開始撒潑打滾?！笡]天理??！弟弟把親哥哥送進(jìn)監(jiān)獄啊！
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心狠手辣的畜生！」我爸氣得抄起桌上的酒瓶，就要朝我砸過來。
「我打死你這個不孝子！」律師眼疾手快地攔在他身前?！割櫹壬?，請您冷靜，
暴力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如果您對我當(dāng)事人造成任何傷害，我們將會立刻報警處理?！?/p>
「報警？你們還想報警？」我爸氣笑了，指著我，「他把我兒子送進(jìn)去了，你們還要告我？」
我冷冷地看著他?！傅谝?，顧城不是你唯一的兒子。第二，他不是被我送進(jìn)去的，
他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代價？他為你坐牢的代價還不夠嗎？」「為我坐牢？」
我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爸，媽，你們是不是忘了，三年前，被推下樓梯，摔斷腿，
在醫(yī)院躺了三個月的人，是我?！埂溉绻皇顷戙懴壬『媒?jīng)過，替我擋了一下，
我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是個癱子，或者一具尸體。」我掀開西裝褲的褲腿，
露出小腿上那道猙獰的疤痕?！改銈冎挥浀盟巳昀?，什么時候關(guān)心過我這條腿，
在每一個陰雨天，是怎么疼的？」他們倆被我問得啞口無言。是啊，他們從來沒關(guān)心過。
在他們眼里，我只是個健康的、幸運(yùn)的、被哥哥保護(hù)得很好的弟弟。而顧城，
才是那個付出一切的英雄。何其可笑。蘇晚一直站在原地，像一尊失了魂的雕塑。直到此刻，
她才終于動了。她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眼圈紅得像兔子?！割櫻裕瑸槭裁?？」她聲音沙啞，
帶著哭腔，「就算……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他已經(jīng)為此付出了三年的自由，你為什么不能放過他？」「你知不知道，他今天剛出來，
你就把他再次送進(jìn)去，這對他來說有多殘忍？」我看著她這張梨花帶雨的臉，過去三年里，
我曾無數(shù)次為這副模樣心軟。但現(xiàn)在，只覺得諷刺?！笟埲?？」我反問，
「他想讓我癱瘓的時候，想過殘忍嗎？他出獄第一件事就要搶走我的一切時，想過殘忍嗎？」
「蘇晚，你問我為什么不能放過他。那我問你，你今天為什么會去接他？
為什么他握住你的手，說你是他的未婚妻時，你沒有反駁？」我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蘇晚的臉?biāo)查g變得慘白。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什么。「我……我只是覺得他剛出來，
不想刺激他……」「是嗎？」我打斷她，「那他要我的公司時，你怎么不替我說句話？哦，
對了，你根本不知道那家公司是我這三年怎么拼出來的，你只知道，那是我『欠』顧城的?！?/p>
「不，不是的，顧言，你聽我解釋……」「不必了。」我后退一步，拉開和她的距離，
「從你選擇站在他身邊那一刻起，我們之間，就沒什么好解釋的了?！拐f完，我不再看她，
轉(zhuǎn)身對我爸媽說：「從今天起，我會搬出去。你們是想守著你們的『好兒子』，還是想認(rèn)我，
自己選?！刮野謿饧睌牡睾鸬溃骸改銤L！我沒有你這個兒子！」「好。」
我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走出了這個讓我窒息了二十多年的家。我搬進(jìn)了市中心的一套公寓，
這里是我用自己賺的錢買的，很早之前就準(zhǔn)備好了。我從不相信什么親情，
尤其是在經(jīng)歷了那件事之后。三年前的那個下午，陽光很好。我和顧城在公司的樓梯間里。
我拿著一份財務(wù)報表，質(zhì)問他為什么挪用公款去堵伯。那是爸媽留給我們兄弟倆創(chuàng)業(yè)的公司，
規(guī)模不大，但也是他們的心血。顧城被我揭穿后，惱羞成怒。「顧言，你憑什么管我？
公司是爸媽的，我是他大兒子，我花點(diǎn)錢怎么了？」「那是堵伯！你已經(jīng)輸進(jìn)去上百萬了！」
「那又怎么樣？你這么能干，再去賺回來不就好了？」他笑得一臉無賴，
「反正你就是我們家的一條狗，讓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刮覛獾脺喩戆l(fā)抖。
「我要把這件事告訴爸媽。」「你敢！」他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代的是一片猙獰。
他猛地朝我沖過來，嘴里惡狠狠地罵著：「你怎么不去死！」我始料未及，被他狠狠一推，
整個人向后仰去，滾下樓梯。意識模糊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一個路過的男人被我撞倒，
也看到了顧城站在樓梯頂端，臉上那抹得意的、惡毒的笑容。再次醒來，是在醫(yī)院。爸媽，
蘇晚，所有人都圍在我的病床邊?？伤麄儾皇窃陉P(guān)心我的傷勢。他們在求我?！感⊙?，
你哥他不是故意的，他已經(jīng)知道錯了?！埂妇煺f，那個被撞的路人傷得很重，還在搶救，
如果追究起來，你哥這輩子就毀了?！埂改銖男【捅饶愀缍拢憔蛶退@一次，好不好？」
「你就跟警察說，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撞到了人，你哥是為了保護(hù)你才……」
我躺在病床上，腿上打著厚厚的石膏，鉆心地疼?？蛇h(yuǎn)不及我的心疼。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懇切的臉，忽然就笑了。我閉上眼，在警察來做筆錄的時候，
攬下了所有罪名。但不是為了顧城。是為了我自己。我要讓他親手接過我遞過去的刀，然后，
再用這把刀，給他最致命的一擊。顧城被刑事拘留，案件進(jìn)入了補(bǔ)充偵查階段。
我爸媽動用了所有關(guān)系，花了大價錢請了最好的律師，誓要把顧城撈出來。
他們甚至找到了我住的公寓。那天我剛從公司回來，就看到他們倆堵在我家門口。
我媽一見到我，就撲上來捶打我?！改氵@個沒良心的東西！你非要逼死我們才甘心嗎？」
我面無表情地任她打著，直到她沒了力氣?！刚f完了嗎？說完了我要回家了。」「顧言！」
我爸拉住我，態(tài)度軟了下來，「算爸求你了，行嗎？你去跟警察說，說你記錯了，
說那本日記是你臆想出來的。只要你撤訴，我們……我們什么都答應(yīng)你。」「什么都答應(yīng)我？
」我看著他，覺得好笑，「你們能給我什么？把顧城塞回我媽肚子里重新生一次嗎？」「你！
」「或者，你們能代替陸銘先生，在病床上昏迷三年嗎？」他們再次啞口無言。我推開他們，
打開門?！富厝グ?。以后不要再來了?！龟P(guān)上門的瞬間，我聽到我媽在外面聲嘶力竭地哭喊。
「顧言，你會后悔的！為了一個外人，毀了你親哥，你會后悔一輩子的！」我靠在門后，
緩緩閉上眼。后悔？我最后悔的，是三年前心軟的那一刻，沒有直接讓他進(jìn)地獄。幾天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