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雨絲斜斜地打在廉價頭盔的擋風(fēng)鏡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我擰了擰車把,
電動車在積水的柏油路上劃出半道弧線,濺起的泥水恰好避開了路邊蹣跚走過的老太太。
后視鏡里,弟弟騎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手電動車,正歪歪扭扭地跟在后面,
雨衣下擺被風(fēng)吹得像面破旗?!案纾∏懊媛房谟袉文滩?!”弟弟的聲音透過雨聲傳來,
帶著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我抬手比了個OK的手勢,心里卻泛起一陣苦澀。
父母走后的第三個秋天,我們兄弟倆成了這座鋼鐵森林里最不起眼的兩個影子。
社會新聞里天天說就業(yè)是最大的民生,可這最大的名聲好像與我們兩個沒有緣分。
招聘軟件上投出去的簡歷永遠(yuǎn)石沉大海,最后只能靠送外賣混口飯吃。
電動車拐進(jìn)狹窄的巷弄,垃圾桶旁的紙箱突然動了動。我下意識地捏了剎車,
弟弟的車差點(diǎn)追尾上來?!霸趺戳烁纾俊薄澳憧?。”我指著紙箱里縮成一團(tuán)的兩個小毛球。
一黑一白兩只小貓正互相依偎著發(fā)抖,雨水打濕了它們的絨毛,看上去像兩只濕透的拖把。
白貓縮在黑貓旁邊,一雙藍(lán)寶石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我們,喉嚨里發(fā)出細(xì)碎的嗚咽。
黑貓則梗著脖子,明明嚇得尾巴都夾起來了,琥珀色的瞳孔里滿是警惕。
弟弟已經(jīng)跳下車跑了過去,他總是這樣,遇見什么慌慌張張的?!案纾?/p>
它們挺可憐的……就跟……咱倆一樣。”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白貓猶豫了一下,
輕輕舔了舔他的指尖。就在這時,我伸手想去摸黑貓的頭,指尖剛觸到那冰涼的絨毛,
一陣突如其來的眩暈席卷了全身。眼前的雨幕開始扭曲、旋轉(zhuǎn),弟弟的聲音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
像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2我站在熟悉的出租屋門口,手里提著剛買的小魚干。
樓道里的燈泡又壞了,昏暗中,不遠(yuǎn)處飄來的肉香和喧鬧聲——那是弟弟的飯店。
鑰匙插進(jìn)鎖孔轉(zhuǎn)了兩圈,門“吱呀”一聲開了。小黑貓正趴在積灰的窗臺上,
鐵鏈在它脖子上勒出了深深的紅痕~~這家伙,每次拴在弟弟飯店門口好好的,
一到晚上就拖著鏈子好的這兒來。聽到動靜,它只是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琥珀色的瞳孔在昏光里縮成一條細(xì)線?!坝窒氤孕◆~干了?
”我把塑料袋里的小魚干放在地上,蹲下身摸它的頭。小黑貓粗糙的舌頭舔了舔我的手指,
帶著點(diǎn)海水的咸腥味。“你說咱倆是不是命苦?”我嘟囔著,指尖從它的耳尖劃過它的背。
“小白跟著我弟,穿上了名牌,住上了高樓,還是什么大平層,吃香的喝辣的?!薄岸?,
還是一只普通的小黑貓,跟著我待在這破房子里,啃小魚干?!焙谪埡韲道锇l(fā)出低低的嗚咽,
用頭蹭了蹭我的手背。我笑了笑,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發(fā)悶。一年前,
我們把兩只貓帶回家的那天,弟弟眼睛都亮了,一把抱起白貓:“哥,這只跟我有緣!
”我看著角落里孤零零的黑貓,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心一軟就把它也留了下來。
誰也沒想到,三個月后白貓突然變成了個穿著白裙子的絕色少女,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
軟軟萌萌的,跟著弟弟叫“主人”。
她像是有特殊的本事~~先是幫弟弟選中了一組彩票號碼,中得那一期彩票大獎200萬。
然后,黃金地段恰好有個店面轉(zhuǎn)讓急售,
恰好賣方低血糖暈倒的時候被弟弟兜里的一顆糖給救了,弟弟取得了優(yōu)先購買權(quán)。
盤下店面之后,弟弟在她的建議下開起了飯店,主打菜品是野味兒。開張的鞭炮一響,
源源不斷的顧客涌進(jìn)飯店,好評不斷。不到半年,弟弟就從外賣員變成了“劉老板”,
搬進(jìn)了市中心新開盤的大平層。而我,依舊每天騎著電動車穿梭在大街小巷。
弟弟偶爾會塞給我一沓錢,語氣里帶著施舍的意味?!案?,
別到處跑著攬活兒搶送餐的單子了,我這邊的生意也不錯,
不如你來給我的店里當(dāng)專職外賣員?!蔽颐看味及彦X退回去,
可他每次都把錢悄悄塞到我的背包夾層里,甚至枕頭底下。他大概覺得我傻,
明明給了我更輕松的機(jī)會,我偏偏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在烈日寒風(fēng)中遭這份兒罪。
只有小黑貓,一直陪著我受苦。我知道它通人性,有時候送餐晚了,
一進(jìn)門就看見它趴在門口等我,爪子旁邊還放著我昨天隨手拿撿來的瓶蓋做的玩具球。而且,
只要我一嘟囔,“小黑啊,這世上也就咱們倆相依為命了?!彼鼤梦舶腿ψ∥业氖滞?,
像是在回應(yīng)。忽然場景變換……雨下得特別大,我騎著電動車去給一個顧客送餐。
樓下的廣告牌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有些松了,在風(fēng)雨中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捻憽N覄偼:秒妱榆嚕?/p>
就聽見“嘭”一聲巨響。眼前突然一片血紅,我好像看見小黑貓從遠(yuǎn)處跑來,
鐵鏈在地上拖出刺耳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黑色的皮鞋噠噠地走到我眼前,
意識僅存的最后一刻,我的壽元凝聚成淡黃色的光團(tuán),飛到她的豹爪里?!?“哥哥,
你發(fā)什么呆呢?”弟弟的聲音把我從混沌中拽了出來。風(fēng)雨依舊無差別地打在我們身上。
兩只小貓依舊縮在紙箱里,只是不知何時它們之間的氛圍有些變化。小白貓的爪子顫抖著,
沖著小黑貓瞪眼呲牙,像是對小黑貓有些不滿。我甩了甩頭,試圖驅(qū)散那個過于真實(shí)的夢境,
指尖還殘留著黑貓絨毛的觸感?!皼]什么,”我站起身來,遠(yuǎn)離了他們兩步,
看著這兩個小生命問道,“你想怎么辦?”弟弟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把白貓抱進(jìn)懷里,
又伸手去撈黑貓。“兩只都帶走吧!這么巧,遇到了就是緣分 。聽老輩子說,白貓招財,
黑貓通靈,說不定是老天爺可憐咱們,給咱們送好運(yùn)來了!”弟弟的手指觸到黑貓時,
小家伙兒明顯瑟縮了一下,喉嚨里發(fā)出威脅的低吼。我注意到弟弟的眼神閃了一下,
快得讓人抓不住,隨即又恢復(fù)了那副天真爛漫的樣子?!澳憧矗€挺有股子倔脾氣。
”我心里莫名一沉。剛才的夢里,弟弟也是這樣毫不猶豫地態(tài)度,只選了小白貓??涩F(xiàn)在,
他卻說要把兩只都帶走。那雙清澈的眼眸里,似乎藏著我看不懂的東西?!半S你吧。
”我站起身,雨水順著頭盔流進(jìn)衣領(lǐng),冰涼刺骨?;丶业臅r候,鄰居孟大媽恰好路過,
看見我們抱著貓進(jìn)家,笑著打趣:“哎喲,這兩只小貓兒真俊!正好,你們兄弟倆一人一只,
做個伴兒?!钡艿芰⒖探釉挘Z氣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委屈:“孟大媽,我哥嫌它們掉毛,
叫聲也吵得心煩,不愿意養(yǎng)。還是我都帶著吧,總不能讓它們在雨里凍死。
”孟大媽立刻用責(zé)備的眼神看向我:“大森啊,你這孩子怎么回事,一點(diǎn)愛心都沒有。
看你弟弟,多善良?!薄袄陷呑佣颊f,相由心生。二民這孩子打小就長得白白凈凈,
說話也溫聲細(xì)氣的,一看就是個心地好的?!憋L(fēng)雨剛停,
周圍幾個出來納涼的鄰居也紛紛附和,指責(zé)我冷血無情。我張了張嘴,
想解釋自己說過那些話,也完全沒有那種意思,卻暼見弟弟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
原來如此,好弟弟。他早就想好了說辭,用幾句輕飄飄的話,就把自己塑造成了善良的好人,
而我,則成了那個不近人情的冷血哥哥。明明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可我并不開心,
卻突然覺得很累,懶得爭辯,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我確實(shí)不喜歡養(yǎng)寵物。
”弟弟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一手抱著一只貓,轉(zhuǎn)身就要走。就在這時,
一直溫順地窩在他懷里的白貓突然弓起身子,不安分地扭動起來。
“哎呀——”弟弟完全沒有預(yù)想到會出現(xiàn)這樣的變故,手一松,小白貓靈活地跳了下來,
徑直跑到我腳邊,伸出小爪子扒拉著我的褲腿。它的眼睛不再是剛才那副怯生生的樣子,
反而透著一股……了然和迫不及待?弟弟有些慌張的轉(zhuǎn)身追過來,小白貓可是能給他招財?shù)模?/p>
經(jīng)濟(jì)是一切的基礎(chǔ),如此重要,他怎么可能輕易放棄。
我不想因?yàn)檫@種事和弟弟當(dāng)眾搞得很難看,往旁邊撤了幾步,離小白貓遠(yuǎn)了一些。
讓人震驚的是,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那只小白貓突然被一團(tuán)柔和的白光包裹住。
光芒漸漸散去,一個穿著白裙的少女,肌膚白如雪,眼睛還是那汪明亮清澈的藍(lán),
此刻正沖我眨著星星眼?!爸魅耍 彼鹛鸬亟辛艘宦?,聲音軟糯得像棉花糖,
“我想跟你回家?!敝車黄刮錃獾穆曇?,
孟大媽手里啃了半個的西紅柿“啪嗒”掉在地上,在雨后的水洼里里面的滾了幾圈才停下。
我愣住了。夢里的情節(jié)明明不是這樣的。小白貓應(yīng)該跟著弟弟,幫他發(fā)家致富,
而我……我低頭看了看蹲在腳邊的美少女,又看了看臉色鐵青的弟弟,心臟狂跳不止。
這個夢,好像真的能預(yù)知未來。但現(xiàn)在,未來的軌道似乎被什么東西改變了。
4“妖……妖獸化形??!”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周圍的人都被小白的絕色姿容驚得說不出話來,孟大媽也顧不上撿菜,張著大嘴愣在那里。
看我默不作聲的看著這一切,弟弟一把將小白拽起來,擋到自己身后。“哥哥,
你剛才親口說的自己不喜歡養(yǎng)貓,現(xiàn)在是后悔了嗎?
”巷子里我們兄弟倆對峙著~~我還拿他當(dāng)那個天真聽話的弟弟,卻沒有意識到,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起弟弟已經(jīng)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岸衲悴挥枚嗾f,
咱們大家伙兒這么多人都聽到的,要是大森這時候反悔,我們都看不起他。
”“別……別這么說,我哥才不是這種人呢!”弟弟嘟著嘴,小臉漲紅。
我冷冷嗤笑一聲~~好弟弟,明明是他最先開始說的,現(xiàn)在為我辯解的又是他?!澳銕ё甙桑?/p>
我不后悔。”“哥……”弟弟緊緊攥著小白的手腕,聲音都在發(fā)抖,眼神里卻藏著一絲興奮。
小白眨了眨眼,從弟弟身后看向我:“我是小白呀,你忘了嗎?做我的主人好處可多了 ,
我能改變你現(xiàn)在的生活,你可知道錯過我意味著什么嗎?”見我沒有一絲留戀,轉(zhuǎn)身就走,
小白伸手拉住我的衣角,仰起臉,眼神里滿是期待?!皫一丶液貌缓寐??我不是寵物,
不會掉毛,也不會喵喵叫得讓你心煩……”她湊近我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我還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哦?!睖?zé)岬臍庀⒎鬟^耳廓,我卻像被針扎了一樣猛地后退一步,
甩開了她的手。“別叫我主人,我不是你主人?!毙“足蹲×耍?/p>
藍(lán)色的眼睛里迅速閃過一絲疑慮:“你有沒有想起來什么,難道什么記憶都沒有嗎?
”“小白!你瘋了?”弟弟突然沖過來,指著小白,“是我冒著風(fēng)雨先抱起來你的,
是我要收留你們的,不是我哥!”話雖是沖著小白說的,他的目光卻黏在我身上,
像是要看出些什么。我沒理他,只是看著小白:“你剛才為什么從他懷里跳下來?
為什么非要跟我走?”小白害羞地低下頭,手指絞著裙擺:“他……他心里想的不是好事。
”弟弟的臉“唰”地漲得通紅。我心里一動,想起了夢里的情節(jié)。所謂的招財,
恐怕從來都不是什么天上掉餡餅的好事,總要付出對等的代價。夢里弟弟將小白留在身邊,
除了招財,還將她當(dāng)做自己的女伴。難道兩個人背后的關(guān)系并不如所見的那樣和諧恩愛?
“我不需要你帶來的財運(yùn)?!蔽铱粗艿芫o攥著小白手,一字一句地說,“你們走吧。
”小白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為什么?別人都想要我的福氣,你為什么不要?
”“因?yàn)槲抑?,天下沒有免費(fèi)的午餐。”我轉(zhuǎn)身想走,卻被她死死拉住。“你不要我,
你竟然敢拒絕我!你會后悔的!”她的聲音帶著哭腔,還有明顯可以察覺到的偏執(zhí)。
周圍議論紛紛,對著我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大多是在嘲笑我沒有眼光,福氣送到臉前都不知道接著,
活該一輩子受窮。我不想在這里繼續(xù)引人注目,只能掰開她的手指:“我說了,我不需要。
”我頭也不回地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關(guān)門,上鎖 ,風(fēng)扇開到最大檔,
也驅(qū)散不了窗外潮濕悶熱的空氣。門外傳來弟弟的聲音:“小白,別哭了,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對吧?既然我哥不要你,跟我走吧,先做個保姆。
”我盯著房門看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再打開。手機(jī)在口袋里震動,
是這個月信用卡還賬的提醒。生活還要繼續(xù),不管夢里發(fā)生過什么,不管未來會怎樣,
我都得靠自己的勞動,一步一步活下去,這樣才活得踏實(shí)。躺在床上回想著今天的事情,
還有那個神秘的夢,已經(jīng)是后半夜了。我們住的是城中村,一個大院子里住上四五戶人家,
但是只有一個公用的廁所和淋浴間在院子里。實(shí)在睡不著,我就想起來去院子里上個廁所,
就聽見外面?zhèn)鱽砑?xì)碎的說話聲~~是小白的聲音,帶著點(diǎn)委屈:“小黑,你說他怎么回事,
送到嘴邊的福氣都不要,是不是送外賣送得傻了?還是今天雨太大,水進(jìn)到腦子里了?
”“他跟夢里不一樣。”另一個聲音響起,低沉冷冽,像是淬了冰,“他好像……記起來了。
”是黑貓。它這么快就能化形了?我以為,夢境里面的它,是在我快死前才能化形的。
“記起來又怎么樣?還是那么傻!若是我,更得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把之前做過的都享受回來。”小白的聲音拔高了些,“前世的恩情是我們認(rèn)錯了人,
如今因果輪回,我們這一世要補(bǔ)償給他,是他自己要放棄!”“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