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設在御花園瓊林苑。
絲竹管弦,觥籌交錯,一派皇家氣象。官員們?nèi)齼蓛删墼谝惶?,言笑晏晏,只是那笑容底下藏著多少試探與計較,唯有自知。
顧晏是新貴,又是皇帝剛剛親口嘉許的功臣,自然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不斷有人上前敬酒,說著言不由衷的恭維話,探究的目光在他臉上逡巡不去,試圖從他一絲一毫的神情變化里,挖出些可供咀嚼的談資,或是可供投機的門路。
他應付著,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略顯疲憊的淡笑,一杯接一杯地飲下那些醇厚卻灼喉的御酒。北疆的烈酒能暖身,能壯膽,能讓人暫時忘卻生死。京城的酒,卻只讓人從里到外感到冰冷的虛浮。
胃里燒得厲害,心口那塊破洞卻嗖嗖地灌著冷風。
他尋了個間隙,假借更衣,從那令人窒息的熱鬧里脫身出來。
初春的夜風帶著涼意,吹在滾燙的臉上,稍稍驅(qū)散了那點酒意和暈眩。他避開宮燈明亮處,沿著僻靜的小徑漫無目的地走,直到一座嶙峋的假山石后,才停下腳步,將額頭抵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重重吁出一口帶著酒氣的濁氣。
六年浴血拼殺,換得一身傷疤和這身緋袍,究竟值不值得?
若早知道……早知道……
身后,極輕的腳步聲,踩在落下的枯葉上,幾不可聞。
他脊背一僵,猛地回過頭。
月光清淡,勾勒出一個人影。
她就站在那里,宮裝繁復的裙擺逶迤在深色的泥土和殘雪上,像一朵驟然開放又迅速被夜色吞沒的花。所有耀眼的珠翠都卸下了,墨發(fā)只松松挽了一個髻,用一根素銀簪子固定著,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段脆弱的脖頸。洗盡鉛華,那張臉愈發(fā)清艷得驚心,也蒼白得透明。
空氣凝滯了。只剩下彼此壓抑的、幾乎聽不見的呼吸聲,和那瘋狂擂動的心跳——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忽然,她一步上前,動作快得帶風,拔下腦後那根唯一的銀簪。尖端在月光下閃過一絲寒芒,直直抵在他喉間。
冰涼的金屬觸感,激得他皮膚起了一陣栗。他能感覺到那尖端細微的顫抖,透過皮膚,傳進他的血脈里。
“六年?!彼穆曇魤旱脴O低,像繃緊到極致即將斷裂的弓弦,每個字都淬著冰渣和血絲,砸在他臉上,“顧晏,你就沒什么要對我說的?”
銀簪的尖端陷進皮膚,傳來細微卻尖銳的刺痛。
所有的翻涌、所有的痛楚、所有壓在心底六年幾乎要發(fā)酵成毒液的詰問,都被這冰冷的觸感和她眼中那破碎又瘋狂的光強行壓了回去。
他看著她通紅的眼眶,那里面沒有淚,只有一片干涸的、絕望的赤紅。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拉開那點危險的距離,然后撩起官袍,朝著她,朝著這吃人的宮規(guī),朝著這荒謬得令人齒冷的命運,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額頭重重磕在冰冷堅硬、還殘存著雪屑的石板路上。
聲音穩(wěn)得沒有一絲波紋,甚至比在金鑾殿上更加恭順,更加死寂。
“臣,恭請皇后娘娘圣安?!?/p>
死寂。
抵在他方才位置的銀簪劇烈地顫抖起來,尖端在空氣中劃出無形的、凌亂的痕。
她沒說話,他也沒抬頭。只能聽見她壓抑的、從齒縫里漏出來的吸氣聲,像是瀕死之人最后無力的掙扎,一下下,砸在他頭頂凝滯的空氣里。
很久,或許只是一瞬。
那銀簪“當啷”一聲掉在地上,滾落進旁邊的枯草里,發(fā)出一聲輕響。
華麗的宮裝裙擺猛地一旋,帶起一陣冰冷決絕的風。腳步聲踉蹌著,凌亂地、迅速地遠去,消失在假山石外那片虛假的繁華喧囂里。
他依舊跪在那里,保持著俯身的姿勢,直到那腳步聲徹底聽不見,直到膝蓋的冰冷透過厚厚的官袍鉆進骨頭縫,與心口的冷融為一處。
才慢慢地,用有些發(fā)僵的手臂,撐起身。
喉間那點刺癢變得鮮明,他抬手,指腹輕輕一抹,借著稀薄的月光,看到一點極淡的血色,洇在指尖。
盯著那點紅,他在無人見的暗影里,極慢極慢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弧度。
值了。
還能見她一面,知道她心里還有恨,還有怨,不是一潭死水,便值了。
他整理好衣袍,抹去指尖那點血跡,努力調(diào)整著面部神情,試圖恢復成那個剛毅恭謹?shù)倪呹P守臣,才從假山后轉(zhuǎn)出來。
剛回到略有人氣的宮道旁,還沒辨清方向,一個小小的、莽撞的身影便炮彈似的從斜里沖出來,不偏不倚,一頭撞在他腿上,力道不大,卻足以讓他晃了一下。
他下意識彎腰伸手扶住。
是個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約莫四五歲年紀,穿著杏黃的蟒袍,脖子上掛著長命百歲的金鎖,頭上梳著總角,因為奔跑,小臉紅撲撲的,沁著細汗。他睜著一雙烏溜溜、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zhì)的大眼睛,毫不怕生地仰頭看著他,滿是好奇。
那眉眼……
顧晏的心跳猝然停了一拍。
像是一把在邊關飲飽了血、生了銹的鈍刀,毫無預兆地、狠狠地捅進心口那個還沒結(jié)痂的破洞,然后殘忍地翻攪,剮蹭著血肉模糊的嫩肉。
太像了。
像極了那年丞相府后院桃花樹下,提著裙擺,踮著腳尖,笑著問他“呆子,你老看著我作甚?書上能有我好看?”的嬌俏少女。尤其是那眼瞳的顏色,那微微上翹的眼尾弧度,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小孩兒身后跟著的奶嬤嬤、太監(jiān)們嚇得魂飛魄散,呼啦啦跪了一地,聲音發(fā)顫:“太子殿下!殿下您慢些跑!沖撞了貴人可怎么好!”
小太子卻渾然不覺,一只小手仍緊緊抓著他的衣袍下擺,另一只手指著他,奶聲奶氣地,口齒卻異常清晰地問:“你就是那個打跑了所有北邊壞蛋、很厲害很厲害的顧大將軍嗎?父皇說,讓你以后來做我的老師,教我兵法,是真的嗎?”
他眼里是全然的、毫不掩飾的崇拜和歡喜,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星子。
顧晏看著他的眼睛,那清澈的瞳仁里清晰地倒映出自己此刻僵硬無比、血色盡失的臉孔。
所有的聲音——風聲,遠處飄來的隱約絲竹聲,宮人們驚慌的告罪聲,都在這一刻潮水般褪去。
世界死寂無聲。
只有眼前這張稚氣卻熟悉得令人心肝俱顫的小臉,和心口那把鈍刀還在不知疲倦地、緩慢攪動的悶響。
原來……是這樣。
這磋磨人的、物是人非的六年,她在那九重宮闕之上,步步驚心,替他守住的,是這樣一個足以將顧家、柳家乃至所有關聯(lián)者都碾碎成齏粉、萬劫不復的秘密。
一股巨大的、近乎滅頂?shù)睦顺泵偷貨_擊著他的四肢百骸,是后怕,是震驚,是難以言喻的酸楚,還有一絲……一絲不敢深想的、妄圖觸碰卻又被迅速燙回的悸動。
他喉結(jié)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咽下那翻涌上來的、帶著鐵銹味的復雜情緒。
他緩緩蹲下身,盡可能與這小人兒平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擠出一個溫和到近乎破碎的笑容。喉嚨干澀得發(fā)疼,聲音啞得幾乎聽不清,卻帶著一種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小心翼翼。
“是,臣……就是顧晏。”他頓了頓,看著孩子純真的眼眸,補充道,“殿下以后若有疑問,臣……定當竭盡所能?!?/p>
小太子聞言,眼睛更亮了,歡喜地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那柔軟的、帶著奶香的小小身軀靠過來,瞬間擊潰了他所有強撐的防線。
“太好了!我有大將軍老師了!”
顧晏僵著身體,手臂上傳來的溫熱觸感那么不真實,他不敢動,怕驚散了這片刻的幻影。目光卻不由自主地抬起,越過太子的發(fā)頂,猛地投向方才皇后離去的方向。
夜色深沉,宮闕重重,再無蹤影。
可他知道,有一雙眼睛,或許從未離開。
他抱著懷中小小的太子,如同抱著一塊灼熱的炭,又像是抱住了冰封六年里,唯一照進來的一縷微光。
這吃人的深宮,這盤根錯節(jié)的朝堂,從這一刻起,于他顧晏而言,意義已然不同。
他這條從邊關撿回來的命,從此有了新的、必須活下去、必須向上攀爬的理由。
不是為了榮華富貴,不是為了光宗耀祖。
只是為了眼前這個孩子,為了那個在鳳座上死死掐著扶手、在假山后拿著銀簪手都在抖的女人。
他得活著,得有權(quán),得在這龍?zhí)痘⒀ɡ?,為他們,殺出一條生路。
宮宴的喧囂似乎還在耳畔嗡鳴,喉間被銀簪抵過的細微刺痛卻異常清晰,混合著懷里小太子柔軟的觸感和奶香氣,構(gòu)成一種極其割裂的感知。顧晏抱著孩子,手臂僵硬,那顆在沙場上面對千軍萬馬都未曾慌亂過的心,此刻卻跳得毫無章法。
“殿下,使不得!”跪在地上的奶嬤嬤終于壯著膽子起身,顫巍巍地想要從顧晏手中接過太子,“顧大人舟車勞頓,您快下來,莫要累著大人了。”
小太子卻不樂意,扭了扭身子,反而更緊地摟住了顧晏的脖子,小腦袋靠在他肩上,嘟囔著:“不嘛,我要老師抱。老師身上有爹爹的味道!”
一句話,像一道驚雷劈在顧晏天靈蓋上。
爹爹?
皇帝陛下雖子嗣不豐,但對這位嫡出的太子向來寵愛有加,時常親自帶在身邊教導。太子怎會……
奶嬤嬤臉色煞白,慌忙解釋:“顧大人恕罪!殿下年幼,口無遮攔!前些時日陛下感染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殿下,已有半月未親近抱過了,殿下這是……這是想陛下了?!彼贿呎f,一邊近乎強行地從顧晏懷里將小太子抱了回去,額頭上全是冷汗。
小太子在被抱離時,小手還抓著顧晏的官袍一角,烏溜溜的眼睛里滿是不舍和困惑,似乎不明白為什么這個讓他覺得安心又喜歡的“老師”不能多抱抱他。
顧晏站在原地,任由那小小的手指最終滑落。官袍被抓過的地方,留下一點微不足道的褶皺,卻像是燙在他的皮膚上。
“無妨?!彼牭阶约旱穆曇舾砂桶偷仨懫穑暗钕绿煺鏍€漫,甚是可愛?!?/p>
奶嬤嬤連聲道歉,抱著還在扭頭看顧晏的太子,幾乎是落荒而逃。一群太監(jiān)宮女也慌忙跟上,簇擁著那小身影遠去。
周遭再次安靜下來。
晚風拂過,吹得苑中花木簌簌作響。顧晏緩緩抬起方才抱過太子的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那柔軟的、溫暖的、帶著生命力的觸感。
“爹爹的味道……”他無聲地咀嚼著這幾個字,心口那片被鈍刀翻攪的地方,涌上一股更加復雜難言的酸脹。是了,邊關六年,風餐露宿,血火交織,他身上早浸透了鐵血與滄桑,與這京城溫香軟玉養(yǎng)出來的富貴氣息格格不入?;实郾菹戮镁由顚m,養(yǎng)尊處優(yōu),身上自然是龍涎香和丹藥的溫和氣息。孩子的話,天真稚嫩,卻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某種虛幻的泡影。
他站在原地,久久未動。直到一名小太監(jiān)小心翼翼地尋來,低聲提醒:“顧大人,宴席還未散,陛下或許還會問話,您看……”
顧晏猛地回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空氣,將眼底所有翻騰的情緒盡數(shù)壓回深處。
“有勞公公帶路。”
回到瓊林苑,絲竹依舊,酒香依舊。只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又多添了幾分探究和意味深長。太子方才那突兀的親近和那聲石破天驚的“老師”,顯然已被不少有心人看入眼中。
他目不斜視,回到自己的席位,端起一杯早已冷掉的酒,一飲而盡。冰冷的酒液滑過喉嚨,暫時澆滅了那一點灼燒感。
宴席終散。
官員們依序告退。顧晏跟在人流后,垂著眼,一步步往外走。宮門遙遙在望。
“顧大人留步?!币粋€穿著體面、面容白凈的中年太監(jiān)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身側(cè),臉上帶著宮里人特有的、恭敬又疏離的微笑,“皇后娘娘有請。”
顧晏的腳步頓住。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驟然松開,帶來一陣缺氧般的眩暈。
該來的,總會來。
他頷首,聲音平穩(wěn):“有勞公公引路?!?/p>
這一次,去的不是鳳儀宮正殿,而是繞至殿后一處僻靜的花廳。引路太監(jiān)在門口便停下,躬身示意他自己進去。
花廳內(nèi)燈火通明,卻只燃著淡淡的、寧神的檀香,驅(qū)散了宴席上那股甜膩的龍涎香味道。她背對著他,站在一扇敞開的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已換下繁重的禮服,只著一身素雅的常服,墨發(fā)松松挽著,卸去了所有釵環(huán),比之前在假山后更多了幾分脆弱的疲憊。
聽到腳步聲,她并未回頭。
“他像你更多些?!彼穆曇艉茌p,飄忽得像窗外溜進來的夜風,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尤其是眼睛……認真看人的時候,那股執(zhí)拗的傻氣,一模一樣。”
顧晏站在廳中,距離她幾步之遙,如同隔著一道天塹。他沒有接話,只是沉默地聽著。喉結(jié)上下滾動了一下。
她緩緩轉(zhuǎn)過身,臉上沒有淚痕,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平靜,但眼底深處卻翻涌著驚濤駭浪,是后怕,是積年的怨憤,是無法與人言的驚惶?!澳憧芍@六年,我是怎么過來的?每一次他生病,每一次他磕碰,每一次陛下看著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都怕得渾身發(fā)抖!我怕極了!顧晏!”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下去,尖銳得劃破花廳里虛假的寧靜:“我怕有一天,陛下或者那些虎視眈眈的妃嬪、朝臣,會看出端倪!會懷疑太子血脈!到時候,不只是你我會死無葬身之地,柳家、顧家,甚至所有與我們有過牽連的人,都會跟著一起陪葬!他……他也會……”
她說不下去了,胸口劇烈起伏著,抬手按住了心口,像是那里疼得厲害。
顧晏看著她,看著這個他曾放在心尖上,以為會呵護一生,卻讓她獨自在這吃人的地方承受如此驚懼的女子。千言萬語堵在喉嚨口,最終只化作一句沉重如山的:“是臣……之罪?!?/p>
“罪?”她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卻比哭還難看,“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要聽你認罪!”
她猛地走近兩步,逼視著他,目光銳利得像刀:“我要你活著!我要你牢牢記住今天!記住你懷里抱過的是誰!我要你往上爬!爬到足夠高的位置,高到能護住他,高到能讓那些想要傷害他的人統(tǒng)統(tǒng)閉嘴!高到……就算有一天秘密泄露,你也有能力保住他的性命!你明不明白?!”
她的質(zhì)問,一聲聲,砸在顧晏心上。
他抬起頭,迎上她灼灼的、幾乎要將他焚燒殆盡的目光。所有的猶豫、所有的彷徨、所有剛剛回京尚且殘留的那點書生意氣,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
邊關六年,他學會的不是委曲求全,而是抓住每一線生機,然后,反擊。
他緩緩跪了下去,這一次,不是出于宮廷禮制,而是某種沉重的承諾。
“臣,明白。”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金石般的堅定,砸在地板上,鏗然有聲,“從今日起,臣之性命,臣之前程,皆為太子殿下而存。臣會竭盡所能,助殿下穩(wěn)坐儲位,直至君臨天下。此誓,天地共鑒,九死無悔。”
她看著他跪在地上的身影,看著他眼中那簇驟然燃起的、熟悉又陌生的火焰,那是在邊關血火中淬煉出的堅毅和狠戾。緊繃的身體似乎微微松懈了一些,但眼底的憂懼并未完全散去。
她別開臉,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冷淡,卻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起來吧。這些話,出了這個門,爛在肚子里。明日陛下會下旨,命你為太子太傅,入駐東宮講學。這是你眼下最能名正言順接近他、護著他的位置。但東宮亦是眾矢之的,多少雙眼睛盯著,你自己……好自為之?!?/p>
“臣,謝娘娘恩典。”顧晏起身,垂首立在一旁。
“去吧。”她揮了揮手,重新轉(zhuǎn)向窗外,只留給他一個清冷孤絕的背影,“別讓人看見?!?/p>
顧晏躬身,無聲地退出了花廳。
冰冷的夜風再次撲面而來,卻再也吹不散他心頭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前路艱險,遍布荊棘,但他知道,自己不再是六年前那個只有一腔孤勇的寒門書生。
他有了必須守護的軟肋,也有了為之搏殺的方向。
這條命,就從這深宮開始,重新活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