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著她穿著高跟鞋,卻走得飛快的背影,消失在奢華的大堂里,沒有再說什么。你調(diào)轉(zhuǎn)車頭,匯入車流,向著自己那間小小的出租屋駛?cè)ァ?/p>
而蘇清影,在走進那部需要刷卡才能啟動的私人電梯后,背靠著冰冷的金屬墻壁,才終于支撐不住,緩緩地滑坐到了地上。
她將臉埋進膝蓋里,肩膀開始無法控制地顫抖。
但這一次,她流下的眼淚,不再是冰冷的,而是滾燙的。
你將那輛白色的瑪莎拉蒂開回了公司地庫,然后打車回到了自己那個位于城中村、月租一千五的單間。洗漱完畢,你躺在硬板床上,很快便進入了夢鄉(xiāng)。對你而言,這只是平常的一天。
然而對蘇清影來說,這是一個不眠之夜。
回到那間空曠、冰冷、價值半個億的頂層公寓,她第一次感覺到了什么叫“家徒四壁”。這里沒有一絲煙火氣,沒有一點溫度。她脫下高跟鞋,身上還穿著你那件帶著皂香的羊毛開衫,赤著腳,走過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板,來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這座城市最頂級的夜景,璀璨的燈火一直延伸到天際線,像是打翻了的珠寶盒。過去,她最喜歡站在這里,俯瞰著腳下的一切,那種掌控感讓她感到滿足。
可今晚,她只覺得孤獨。
她腦海里反復回響著你的話——“您可能站得太高,太久,有點忘了泥土的溫度?!?/p>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名貴的連衣裙,手腕上的卡地亞手表,還有這間大得嚇人的房子……這些就是她引以為傲的“高度”。可她卻被巷子里一家小店的玉子燒,和一件普通的羊毛開衫,輕易地擊潰了所有防線。
這一夜,她想了很多。從她剛?cè)胄袝r那個天真熱情的自己,到后來那個用謊言和美貌做武器的自己,再到今天,在你的引導下,似乎窺見了一絲全新可能性的自己。
就像一次漫長的、痛苦的蛻皮。
***
周一,當你像往常一樣提前半小時到達公司時,整個銷售大廳的氣氛都有些詭異。所有人都用一種探究的、好奇的、甚至帶著點曖昧的眼光看著你。
你不明所以,直到Leo端著咖啡,狀似不經(jīng)意地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陳默,行啊你……上周五,我們可都看見了,你開著蘇總監(jiān)的車,帶著蘇總監(jiān)……嘖嘖?!彼麤]把話說完,但那擠眉弄眼的表情,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你只是笑了笑,沒有解釋。
九點整,辦公室的門打開了。
蘇清影走了進來。
整個大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準備迎接那個熟悉的“冰霜女王”。
然而,他們都愣住了。
今天的蘇清影,和以往任何一天都不同。她沒有穿那些氣場逼人的西裝套裙,而是選擇了一條溫柔的米白色針織長裙,外面搭了一件燕麥色的羊絨大衣。她那頭栗色的長卷發(fā)沒有再挽成一絲不茍的發(fā)髻,而是柔順地披散在肩頭。臉上只化了淡妝,讓她那本就精致的五官顯得更加柔和,甚至……有了一絲居家的慵懶感。
她變了。
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鎧甲,仿佛在一夜之間悄然融化。她依舊是美的,但不再是那種帶著攻擊性的、讓人不敢直視的美,而是一種沉靜的、溫暖的、讓人如沐春風的美。
她穿過人群,徑直走到你的辦公桌前。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她做了一個讓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動作。
她彎下腰,湊到你耳邊,用一種只有你們兩個人能聽到的、帶著一絲清晨獨有沙啞的柔軟嗓音,輕聲說:“早?!?/p>
你的后頸,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說話時呼出的溫熱氣息,和她發(fā)絲間傳來的一縷若有若無的香氣。
“早……蘇總監(jiān)?!蹦阌行┎蛔栽诘鼗貞馈?/p>
“以后在沒人的地方,叫我清影?!彼逼鹕?,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的、真實的笑意,那雙丹鳳眼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還有,謝謝你上周五送我回家?!?/p>
說完,她便轉(zhuǎn)身走進了辦公室,留下你和身后一片石化的同事。
你深吸一口氣,端起你為她準備好的杯子,跟了進去。今天杯子里裝的,是加了紅糖和姜絲的熱水,因為天氣預報說今天會降溫。
當你把杯子放到她桌上時,她正低頭看著一份文件,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安靜的陰影。
“謝謝。”她接過杯子,溫暖的觸感讓她舒服地瞇了瞇眼,然后抬起頭看著你,“有個麻煩事,‘天譽一號’的業(yè)主金總,一大早就打電話來投訴,說我們的精裝修有問題,要我們?nèi)~退款,否則就要找媒體曝光?!?/p>
金總,是公司最難纏的客戶之一,出了名的豪橫無理,吹毛求疵。以前,處理這種事,蘇清影會立刻啟動她的“戰(zhàn)斗模式”,用更強勢、更滴水不漏的手段去壓制對方。
但今天,她只是平靜地陳述完事實,然后看著你,問道:“陳默,你覺得……我們應該怎么辦?”
她很自然地,把決策權分了一半給你。
你沉吟片刻,說:“我們先去他府上看看吧。不帶律師,不帶法務,就我們倆。去聽聽他到底想要什么?!?/p>
“好?!彼龥]有任何猶豫,立刻就同意了。
一個小時后,你們出現(xiàn)在金總那套可以俯瞰整個江景的頂層復式里。金總挺著啤酒肚,穿著真絲睡袍,指著墻上一塊他聲稱有色差的壁布大發(fā)雷霆。
蘇清影站在一旁,沒有像過去那樣立刻反駁或是提出解決方案。她只是安靜地聽著,觀察著。這是你教給她的——先傾聽,再判斷。
你則在房間里不著痕跡地走了一圈。你發(fā)現(xiàn),這間裝修奢華、毫無生活氣息的房子里,唯一有溫度的,是擺在客廳正中央的一張黑白遺像。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溫柔嫻靜。
你走到金總身邊,在他咆哮的間隙,輕聲說:“金總,這套房子,是您和夫人一起選的吧?”
金總的咆哮聲戛然而止,他像一頭被戳中了軟肋的獅子,愣愣地看著你。
“夫人一定很喜歡這里的江景。”你看著那張遺像,繼續(xù)說道,“這面墻的顏色,是不是她最喜歡的米白色?她說,這個顏色像月光,很溫柔。”
金總那張蠻橫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他眼圈一紅,這個五十多歲、在商場上叱咤風云的男人,突然像個孩子一樣,哽咽道:“她……她沒等到住進來的那天……”
原來,他不是在挑剔房子的毛病。他只是太孤獨了。他只是想在這間充滿了亡妻心血的房子里,找到一個可以宣泄悲傷的出口。
蘇清影看著眼前這一幕,內(nèi)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她從沒想過,一場劍拔弩張的商業(yè)糾紛,可以被這樣溫柔地化解。
她看著你,看著你用最真誠、最溫暖的方式,去撫慰一個陌生人內(nèi)心的傷痛。她看著你那清澈的側(cè)臉,在陽光下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光。
在這一刻,她的心,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洶涌而柔軟的情感徹底淹沒了。
那不是欣賞,不是依賴,也不是朋友間的感動。
是愛。
一種無比確定、無比清晰的,愛。她發(fā)現(xiàn),和這個男人在一起,她不僅能成為一個更好的商人,更能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她所有堅硬的、冰冷的、偽裝出來的部分,都在他面前,被融化成了最柔軟的、真實的自己。
危機解除,你們安靜地站在電梯里下樓。
蘇清影看著電梯門上倒映出的你們倆的身影,忽然覺得無比般配。她沉浸在這種突如其來的、甜蜜的幸福感里,甚至想,就這樣一直下去,也很好。
就在這時,她身旁的你,眉頭忽然毫無征兆地緊緊皺起。你抬起手,用指節(jié)用力地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忍受的痛楚。
“你怎么了?”她立刻察覺到了你的不對勁,緊張地問道。
“……沒事?!蹦顷嚰怃J的刺痛只持續(xù)了幾秒鐘,便迅速退去。你放下手,對她露出一個有些勉強的微笑,“老毛病了,可能是最近沒休息好,有點偏頭痛?!?/p>
“要不要去醫(yī)院看看?”她的聲音里充滿了關切。
“不用,小問題。”你輕松地揮了揮手,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錯覺。
電梯門打開,你率先走了出去。蘇清影跟在你身后,看著你的背影,心中卻涌起一絲莫名的、無法言說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