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明睜開眼睛,刺眼的白光讓他本能地抬手遮擋。消毒水的氣味鉆入鼻腔,身下是硬邦邦的床墊——醫(yī)院?他最后的記憶是簽售會結(jié)束后那輛失控的卡車,刺眼的車燈,尖銳的剎車聲。
"溫顧問,你終于醒了。"
一個低沉的男聲從右側(cè)傳來。溫景明轉(zhuǎn)頭,看到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劍眉星目,下頜線條如刀削般鋒利,左眉上方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這張臉他太熟悉了,過去六個月里,他每天都要對著電腦屏幕描繪這張臉的一舉一動。
程沉。《暗夜追兇》的男主角,他最新連載的刑偵小說中的刑警隊長。
溫景明猛地坐起身,一陣眩暈襲來。他低頭看自己,身上穿著陌生的深藍色襯衫和黑色休閑褲,手腕上戴著從未見過的銀色手表。這不是他的衣服,不是他的身體,甚至可能不是他的世界。
"我...這是哪里?"溫景明聲音嘶啞。
程沉皺眉,遞給他一杯水:"市立醫(yī)院。你在犯罪現(xiàn)場暈倒了,記得嗎?法醫(yī)說你是低血糖。作為警隊顧問,你應(yīng)該更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警隊顧問?溫景明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他筆下確實有一個叫"溫言"的配角,是程沉的大學同學,偶爾協(xié)助警方分析案件。但這個角色出場不到三次,連配角都算不上,只是個背景板。
"今天是幾號?"溫景明突然問道。
"6月17日。"程沉看了眼手表,"凌晨3點20分。你昏迷了六個小時。"
溫景明心跳加速。6月17日——這正是他最新一章的情節(jié)時間點。在這一章中,程沉會接到報案,發(fā)現(xiàn)第三具"雨夜屠夫"受害者的尸體。
"第三具尸體找到了嗎?"溫景明脫口而出。
程沉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你怎么知道會有第三具尸體?這個信息我們還沒對外公布。"
溫景明咽了口唾沫。他當然知道,因為這是他親手寫下的情節(jié)。但現(xiàn)在他必須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犯罪模式。"溫景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他寫推理小說時積累的專業(yè)知識回答,"前兩起案件間隔22天,今天是第23天。兇手在加速,他的冷卻期在縮短。而且..."他停頓了一下,"如果我沒記錯,今晚有雷陣雨。"
程沉的眉頭越皺越緊:"你什么時候開始研究這個案子了?"
溫景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xù)道:"兇手會選擇獨居的女性,年齡在25-35歲之間,職業(yè)與藝術(shù)相關(guān)。前兩位受害者一位是鋼琴老師,一位是畫廊助理。第三位很可能也是類似職業(yè)。"
病房里陷入沉默。程沉的目光如X光般掃過溫景明的臉,似乎在評估他話語的真實性。
就在這時,程沉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簡短應(yīng)答幾句后掛斷,表情變得更加復雜。
"西郊廢棄印刷廠發(fā)現(xiàn)一具女尸。"程沉盯著溫景明,"死者是自由插畫師。"
溫景明感到一陣寒意爬上脊背。雖然這是他寫下的情節(jié),但當虛構(gòu)成為現(xiàn)實,那種感覺詭異得令人窒息。
"我要去現(xiàn)場。"溫景明掀開被子下床。
程沉伸手攔住他:"首先,你還沒解釋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其次,你現(xiàn)在是病人。"
"我沒時間解釋。"溫景明直視程沉的眼睛,"但我知道兇手接下來會在哪里出現(xiàn)——在受害者的葬禮上。他會偽裝成悼念者,近距離觀察警方的反應(yīng)和自己的'作品'。"
程沉的表情凝固了。這是小說中尚未連載的內(nèi)容,只有溫景明知道的情節(jié)走向。
"你到底是誰?"程沉的聲音低沉而危險。
溫景明苦笑:"說實話,我自己也在想這個問題。"
二十分鐘后,溫景明坐在程沉的警車副駕駛上,駛向西郊。雨點開始敲打車窗,由疏到密。溫景明望著窗外閃過的街景,驚訝于這個世界的真實感——每一處細節(jié)都與他筆下的城市吻合,卻又比他想象的更加鮮活。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程沉打破沉默。
溫景明嘆了口氣:"如果我說,我知道這一切是因為我...預(yù)見了一些片段,你會相信嗎?"
"不信。"程沉干脆地說,"但我暫時接受這個解釋,因為你的信息到目前為止都是準確的。"
車子駛?cè)胍黄瑥U棄工業(yè)區(qū),幾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已經(jīng)停在破舊的印刷廠前,藍紅警燈在雨夜中格外刺眼。溫景明跟著程沉穿過警戒線,心跳如鼓。他即將親眼看到自己筆下的犯罪現(xiàn)場,這感覺既荒謬又令人不安。
印刷廠內(nèi)部潮濕陰冷,霉味混合著某種更令人不適的氣味撲面而來。幾名警察和法醫(yī)圍在一處角落,閃光燈不時亮起。溫景明深吸一口氣,跟著程沉走向人群中心。
然后他看到了她。
一名年輕女性仰面躺在防水布上,蒼白的皮膚在閃光燈下幾乎透明。她的黑色長發(fā)散開,如同水中的海藻。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嘴角被割開的"笑臉",傷口一直延伸到耳根——"雨夜屠夫"的標志性手法。
溫景明胃部一陣絞痛。在電腦前構(gòu)思這些情節(jié)是一回事,親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他筆下輕描淡寫的"被害人"此刻是如此真實,他能看到她指甲上剝落的紅色甲油,看到她頸部的淤青,甚至能想象她生前的樣子。
"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10點到午夜之間。"法醫(yī)頭也不抬地說,"和前兩起一樣,兇手使用了鎮(zhèn)靜劑,然后割喉。死后才制造的面部傷口。"
程沉蹲下身檢查尸體:"找到兇器了嗎?"
"沒有,但傷口特征和前兩起一致,應(yīng)該是同一把刀。"
溫景明強迫自己冷靜思考。在小說中,這個案件的關(guān)鍵線索是——
"檢查她的右手。"他突然說。
法醫(yī)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照做了。當抬起死者的右手時,一枚小小的金屬片從她指縫中掉落。
"這是什么?"程沉戴上手套,小心地撿起那枚沾血的金屬片。
溫景明湊近觀察:"看起來像...鑰匙扣的一部分?上面可能有兇手的DNA。"
這是他在小說中埋下的伏筆——兇手在與受害者搏斗時,鑰匙扣被扯壞,一小部分留在了現(xiàn)場。但此刻,溫景明感到一絲不安。這個細節(jié)他明明安排在第四起案件,為什么提前出現(xiàn)了?
程沉將證物袋交給取證人員,然后拉著溫景明走到一旁:"現(xiàn)在,告訴我實話。這些信息你從哪里得到的?"
雨水從廠房屋頂?shù)牧芽p滴落,在水泥地上形成一個個小水洼。溫景明知道,他需要一個足夠有說服力的解釋。
"我一直在私下調(diào)查這個案子。"溫景明決定半真半假地回答,"我注意到了一些警方可能忽略的模式。兇手選擇的目標不是隨機的,她們都曾在同一家藝術(shù)培訓機構(gòu)學習過。"
這也是小說中的設(shè)定,但程沉顯然不知道這一點。他的表情從懷疑變成了震驚:"這個信息我們今早才確認。數(shù)據(jù)庫里根本沒有相關(guān)記錄。"
溫景明心跳漏了一拍。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說漏嘴了——如果警方剛剛確認這個關(guān)聯(lián),而他卻提前知道,這不就等于承認...
"除非,"程沉的聲音冷了下來,"你有特殊的信息來源?;蛘撸憔褪恰?
"我不是兇手。"溫景明迅速打斷他,"如果我是,我會傻到把這些線索告訴你嗎?"
程沉審視著他,目光如刀:"那你為什么對這些細節(jié)如此了解?"
溫景明深吸一口氣:"因為我了解兇手的思維方式。就像下棋,如果你能預(yù)測對手的五步棋,你就能...等等。"他突然停下,目光落在遠處一個取證人員手中的證物袋上。
"怎么了?"程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那個。"溫景明指著證物袋,"死者衣服上的纖維,顏色不對。"
程沉皺眉:"什么顏色不對?"
"在前兩起案件中,兇手留下的纖維是深藍色的,來自一種特定型號的工作服。但這次是灰色的。"溫景明的大腦飛速運轉(zhuǎn),"這意味著要么兇手換了衣服,要么..."
"要么這不是同一個兇手。"程沉接上他的話,表情變得更加嚴肅,"你連纖維顏色都知道?這從未在任何報告中提到過。"
溫景明暗叫不好。他又一次暴露了過多信息。在小說中,纖維的證據(jù)是在后續(xù)實驗室分析中才被發(fā)現(xiàn)的,現(xiàn)場警察根本不知道這個細節(jié)。
"我猜的。"溫景明無力地辯解,"考慮到兇手可能的工作性質(zhì)..."
程沉顯然不信,但他暫時放過了這個問題:"先處理現(xiàn)場。我們回去再談。"
回警局的路上,車內(nèi)氣氛凝重。雨越下越大,雨刷器在擋風玻璃上來回擺動,像某種不祥的計時器。溫景明望著窗外模糊的燈光,思緒萬千。
他穿越到了自己寫的小說世界里,成為了一個邊緣角色。理論上,他掌握所有情節(jié)走向和關(guān)鍵線索。但現(xiàn)實是,事情已經(jīng)開始偏離原著——鑰匙扣的線索提前出現(xiàn),纖維顏色發(fā)生變化。這意味著什么?這個世界不完全受他原著控制?還是說因為他這個"作者"的介入,蝴蝶效應(yīng)已經(jīng)開始?
更關(guān)鍵的是,他該如何向程沉解釋自己的未卜先知?如果被當成兇手嫌疑人,后果不堪設(shè)想。
"到了。"程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市警局大樓燈火通明,即使在這樣的雨夜,罪惡也從不停歇。溫景明跟著程沉穿過忙碌的大廳,感受到周圍警察投來的好奇目光。顯然,"溫言"這個角色平時并不常出現(xiàn)在這里。
程沉的辦公室狹小而整潔,墻上貼滿了案件照片和地圖。溫景明注意到"雨夜屠夫"的三起案件已經(jīng)被單獨列出來,用紅線連接著各種線索。
"坐。"程沉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自己則靠在桌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溫景明,"現(xiàn)在,沒有外人。告訴我真相。"
溫景明雙手交握,思考著最佳策略。最后,他決定冒險一試:"如果我說,我有一種特殊能力,能夠通過犯罪現(xiàn)場的細節(jié),還原兇手的思維模式和作案過程,你會相信嗎?"
"側(cè)寫師?"程沉挑眉,"局里有專業(yè)的犯罪心理分析師,他們的報告可沒你這么...具體。"
"比側(cè)寫更進一步。"溫景明說,"就像...同步。我能暫時進入兇手的思維方式,看到他看到的,想到他想的。"
這個解釋聽起來荒謬,但在一個存在連環(huán)殺手的世界上,似乎并非完全不可能。程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評估這個說法的可信度。
"證明給我看。"最后他說。
溫景明松了口氣:"給我看所有三個案件的完整資料,包括沒公開的細節(jié)。我會告訴你兇手下一步會做什么。"
程沉猶豫了一下,然后打開抽屜,取出一疊文件:"這些是內(nèi)部資料,泄露出去會毀了調(diào)查。"
"我明白。"溫景明接過文件,假裝認真翻閱。實際上,他比任何人都了解這些案件——畢竟是他創(chuàng)造了它們。但他需要時間思考如何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況下,引導調(diào)查走向正確的方向。
"兇手是男性,28-35歲之間,外表普通甚至有些討人喜歡。"溫景明開始按照小說中的設(shè)定描述,"他有正式工作,很可能與藝術(shù)行業(yè)有關(guān)但不是從業(yè)者。童年受過母親或女性監(jiān)護人的虐待,導致他對特定類型的女性既憎恨又迷戀。"
程沉的表情逐漸從懷疑變成驚訝:"這些和犯罪心理分析組的報告幾乎一致。"
溫景明繼續(xù)道:"他會在三天后出現(xiàn)在第一個受害者的葬禮上,偽裝成朋友或遠親。身高約175cm,棕色頭發(fā),戴眼鏡,左手腕有一塊形狀獨特的胎記,像半月形。"
這次程沉徹底震驚了:"這太具體了。如果你是對的..."
"你們可以提前布置,在葬禮上秘密排查符合這個描述的人。"溫景明說,"但必須小心,如果打草驚蛇,他會暫停作案,直到他認為安全為止。"
程沉深深看了溫景明一眼:"你知道,如果你說的這些是真的,你可能是我們破案的最大希望。但如果這是某種干擾調(diào)查的伎倆..."他沒有說完,但威脅意味明顯。
溫景明迎上他的目光:"我只有一個要求——讓我參與調(diào)查。不是作為外圍顧問,而是核心小組。"
"為什么?"程沉直截了當?shù)貑枺?你明明有穩(wěn)定的大學教職,為什么要卷入這種危險的案件?"
因為這是我寫的故事,而我想回家。溫景明在心里回答。但說出口的卻是:"有些人天生就適合追逐黑暗。我想我就是其中之一。"
雨聲敲打著窗戶,兩個男人在燈光下對視,各懷心思。在這個由溫景明創(chuàng)造卻又不受他完全控制的世界里,一場危險的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