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yù)產(chǎn)期像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顏嫵的脾氣隨著肚子的規(guī)模呈指數(shù)級增長。她像一個暴躁的、移動的火藥桶,而江浸月就是那個舉著滅火器、隨時準備英勇就義的消防員。
“江浸月!這空調(diào)是不是你調(diào)高了零點五度?你想熱死我好繼承我的螞蟻花唄嗎?” “是是是,我的錯,馬上調(diào)回來,再加個風(fēng)扇對著我吹,給你物理降溫?!苯缕嵠嵢フ{(diào)溫度,毫無怨言。
“你走路的聲音太難聽了!呼吸聲也太重!吵到我和寶寶思考人生了!” 江浸月立刻踮起腳尖,屏住呼吸,試圖把自己變成一團人形空氣,差點把自己憋過去。
甚至有一天深夜,顏嫵看著自己腫得像豬蹄的腳,突然悲從中來,開始掉眼淚:“丑死了...我以后再也穿不了高跟鞋了...都怪你!” 江浸月手忙腳亂,一邊給她涂孕婦專用的消腫膏,一邊笨拙地安慰:“不丑不丑,這是世界上最偉大的豬蹄...不是,最美的腳!以后我給你定做平底鑲鉆的!亮瞎所有人的眼!” 顏嫵被這毫無水平的馬屁逗得破涕為笑,又覺得沒面子,抓起枕頭砸他:“誰要鑲鉆的!土死了!”
林吱吱來看她,目睹了江浸月被呼來喝去仍甘之如飴的全過程,偷偷對顏嫵豎大拇指:“行啊顏顏,這馴夫手段,堪稱當(dāng)代馭男教科書?!?顏嫵哼了一聲,嘴角卻微不可察地翹了翹。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沉迷于這種“作威作福”的感覺,尤其對象是江浸月時,看他那副小心翼翼、唯恐伺候不周的模樣,心里那點因為懷孕帶來的焦躁和不確定感,奇異地被撫平了。
但江浸月也不是永遠逆來順受。在某些原則性問題上,他意外地強硬。 比如產(chǎn)前課程,他一次不落,筆記做得比高考還認真,堅決要求學(xué)習(xí)所有環(huán)節(jié),包括如何正確按摩緩解陣痛,如何在生產(chǎn)時充當(dāng)人肉靠墊和加油機。 顏嫵嫌麻煩:“到時候直接打無痛就行了,學(xué)這些有什么用?” 江浸月異常堅持:“萬一呢?萬一有什么情況,我必須知道怎么幫你?!彼粗?,眼神是不容置疑的認真,“你疼的時候,我不能只會傻站著?!?顏嫵噎住了,心里某個角落又軟了一下。
真正的考驗在一個凌晨突然到來。顏嫵的羊水破得毫無征兆。前一秒她還在夢里指揮江浸月用鋼琴彈《野蜂飛舞》,后一秒就被一股暖流驚醒。 她推醒旁邊地鋪上瞬間彈起來的江浸月,聲音出乎意料地冷靜:“喂,好像要生了?!?/p>
接下來的江浸月,展現(xiàn)了他人生中最極致的矛盾體狀態(tài)。 他手抖得差點打不開待產(chǎn)包,卻又能清晰無比地報出急診電話和提前聯(lián)系好的醫(yī)生姓名; 他臉色白得像個鬼,走路同手同腳,卻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匕杨亱潮宪嚕蛋踩珟У膭幼鬏p柔得像在對待易碎品; 在產(chǎn)房里,他額頭的汗比顏嫵還多,嘴唇咬得發(fā)白,卻始終記得呼吸法的節(jié)奏,用跑調(diào)跑到西伯利亞的聲音給她哼那首爵士小調(diào),手臂被她掐得青紫也一聲不吭。
陣痛間隙,顏嫵看著他比自己還痛苦一萬倍的表情,居然還有力氣吐槽:“你...你這副樣子...好像...啊...好像是你生...” 江浸月眼圈通紅,聲音哽咽:“我寧愿是我生...”
當(dāng)響亮的啼哭聲終于響起時,江浸月看了一眼皺巴巴的小嬰兒,然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沖過去緊緊抱住顏嫵,眼淚鼻涕蹭了她一臉,語無倫次:“好了好了...結(jié)束了...再也不生了...我們再也不生了...你好棒...你是世界上最棒的...”
顏嫵累得幾乎虛脫,本想嫌棄地推開他,但最終,只是抬起無力的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是個女孩。顏嫵只看了一眼,就皺眉下了定論:“嘖,怎么這么丑,像只沒毛的紅皮猴子。” 旁邊的護士笑了:“剛出生的寶寶都這樣,過幾天長開了就好看了,你看這大眼睛多像媽媽,小嘴巴像爸爸呢?!?江浸月像是沒聽見,全部心神都還在顏嫵身上,直到確認她一切安好,才小心翼翼、近乎虔誠地接過那個小小的襁褓。他的手臂僵硬得像捧著絕世珍寶,眼神柔軟得能滴出水來,嘴里喃喃自語:“寶寶...我是爸爸...”
回到家,雞飛狗跳的新生活開始了。 顏嫵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現(xiàn)實還是給了她沉重一擊。睡眠被切割成碎片,胸口脹痛,孩子的哭鬧聲像永無止境的背景音。她的暴躁指數(shù)再次飆升。
“江浸月!奶瓶消毒了沒有!” “尿不濕!快!她又拉了!” “她為什么一直哭?是不是你抱的姿勢不對?笨手笨腳的!”
江浸月像個旋轉(zhuǎn)的陀螺,沖奶粉、換尿布、拍嗝、洗奶瓶...動作從最初的笨拙慌亂迅速進化到熟練流暢。他幾乎包攬了所有夜間喂奶的活,只為了讓顏嫵多睡一會兒。常常是顏嫵被哭聲吵醒,睜開眼就看到江浸月抱著孩子在客廳輕輕走動,哼著不成調(diào)的催眠曲,眼下是濃重的黑影。
一天傍晚,孩子哭鬧得特別厲害,顏嫵怎么哄都哄不好,產(chǎn)后激素的影響加上極度缺覺,讓她情緒徹底崩潰,抱著孩子一起哭。 江浸月剛從超市采購回來,見狀扔下東西就沖過來,先把孩子接過去熟練地檢查是不是腸脹氣,做排氣操,然后空出一只手,把顏嫵也緊緊摟進懷里。 “沒事了沒事了,我在呢?!彼曇羝v卻異常沉穩(wěn),“交給我,你去泡個熱水澡,放松一下?!?/p>
顏嫵泡在熱水里,聽著外面孩子的哭聲漸漸止歇,變成細微的哼哼,然后是江浸月低低的、溫柔的安撫聲。她忽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這個她曾經(jīng)以為需要“矯正”的男人,已經(jīng)成了她最堅實的依靠。
她洗完澡出來,看到江浸月靠在沙發(fā)上睡著了,懷里是同樣睡得香甜的女兒。夕陽透過窗戶灑在父子倆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光。那一幕,靜謐美好得讓她心臟發(fā)脹。
她輕輕走過去,拿起一條毯子,想蓋在他們身上。江浸月卻突然驚醒,下意識地先護住懷里的孩子,看清是她,眼神才放松下來,聲音帶著濃重的睡意:“洗好了?餓不餓?我去做飯...”
“坐著。”顏嫵按住他,聲音是罕見的溫和,“今晚叫外賣吧?!?江浸月受寵若驚地看著她。
顏嫵在他身邊坐下,目光落在女兒熟睡的小臉上,看了一會兒,突然小聲說:“好像...是沒那么丑了?!?江浸月笑了,側(cè)過頭輕輕靠在她肩上,滿足地嘆了口氣:“嗯,全世界最漂亮。”
日子就在這種忙亂、暴躁又夾雜著細小溫暖中流淌。顏嫵依舊毒舌,但“滾蛋”“去死”之類的詞使用頻率顯著下降。她開始習(xí)慣在給孩子挑衣服時問一句“江浸月你覺得這件怎么樣”,也開始默許他晚上把地鋪挪得離床更近一點。
一天,江浸月在給女兒換尿布時,小家伙突然咧開沒牙的嘴,沖他清晰地發(fā)出了一個音節(jié):“Pa...” 江浸月動作瞬間定格,眼睛猛地瞪大,呼吸都停了。 顏嫵正在旁邊涂護膚品,也愣住了。
幾秒后,江浸月猛地扭頭看顏嫵,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她剛才是不是叫我了?” 顏嫵心里酸了一下,有點吃味,嘴上卻嗤道:“幻聽吧你?她才多大?” “真的!她叫了!叫爸爸了!”江浸月激動得臉都紅了,一把抱起女兒,小心翼翼地求證,“寶寶,再叫一次?叫爸爸?” 小家伙揮舞著小拳頭,咯咯地笑,果然又模糊地發(fā)出了一個“Pa”的音。
江浸月興奮地差點把孩子拋起來,幸好最后關(guān)頭忍住,只是抱著女兒在原地轉(zhuǎn)圈,笑得像個一百四十斤的孩子。轉(zhuǎn)完圈,他抱著孩子沖到顏嫵面前,眼睛亮得驚人,語氣是前所未有的驕傲和得意:“聽見沒!她先叫的我!是我!” 那表情,仿佛贏得了全世界最珍貴的獎杯。
顏嫵看著他傻乎乎的樣子,翻了個白眼,心里那點微妙的醋意卻被一種更洶涌的情緒覆蓋了。她伸出手,輕輕戳了戳女兒軟乎乎的臉蛋,哼了一聲:“小沒良心的,白疼你了?!?語氣里,卻聽不出多少真正的埋怨。
江浸月抱著女兒,湊過來,飛快地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 顏嫵一愣,還沒來得及發(fā)作,就聽見他在耳邊低聲說,語氣溫柔又篤定:“下次,下次一定先叫媽媽。” 他的呼吸熱熱的,帶著奶香和檸檬味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廓。
顏嫵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跳了一拍。 她推開他,語氣硬邦邦:“少來這套?!?轉(zhuǎn)過身,卻摸了摸剛剛被親過的地方,那里有點發(fā)燙。
看來,這場反套路的游戲,她輸?shù)糜悬c徹底。 不過,感覺好像...也不賴。至少,鮮肉保質(zhì)期很長,還附贈了一個小的。 以后的日子,大概還是會雞飛狗跳,但似乎,也值得期待一下。